“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她红了眼,喝我:“你丫给条明路吧,别跟我煸情。实话告诉你,你给程飞的钱我只拿到三万块,那二件首饰更是连边也没摸着,如果你要原物的话,我拿不出来。”
“程飞?”我立刻竖起耳朵,追问她:“他叫程飞?他不叫苏枫?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她一口气顿住,发怔:“你到底在乎的是首饰还是人?难道你还没忘记他?你个傻妞!”
不,我当然不会忘记他,事情发生了不可能装作不见,我暗地里阵阵的晕,脑门处脉搏‘突突’急跳,这一瞬间,分外的清明,我只想知道真相,那个人,有朗朗的眉,目含秋水,永远于指尖燃出青袅的烟,他微笑,皱眉,侧耳倾听,那些夜里,他叫苏枫,可今天,他是程飞。
“他在哪里?”我噎噎的,吐出几个字,同时把一大筐絮话压回喉间,大抵所有事故后当事人都要学会遗忘,可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我情愿面对旧创泣血,也不要愁怅到内伤。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他现在在丽华兹酒吧。”她无奈,缓缓地在身上口袋摸索,找出香烟点上,仿佛压惊一般,深深吸几口:“离此地大概半小时路程,我没去过,但听人说,就在海伦宾馆附近,那里也是夜市,晚上五点半开门。”
“他现在叫程飞?还是真名是程飞?”
“那有什么重要?他那样的人,一生不知有几多假名,也许连他自己也已不记得该叫什么。”
哦,我低了头。
“你找到他有什么事?要告他?还是继续和他来往?”她吃惊,一时忘记抽烟,瞪住我:“你不会是要报复他吧?”
咦,她也这么说!我看一眼,冷笑:“怎么,你心疼了?”
“胡说,关我什么事。”她面无表情,可手指已掐得烟身下陷,这是假话,当初她肯卖我了去成全他,区区三万块又怎么会是理由。
于是我昂起头,转身回了包房,难得也有萧瑟看不透季缨络的这一天。
走进门后,夏平已经醉了,他倒在刚才我坐的椅子中,与杨名抱在一起,两个人‘呜里嘛啦’不知道说什么,桌上碗筷杯碟残汤剩菜污汁狼籍,房间里能双腿直立并且站着不动的人已不多。
“大伙都散了吧。”我说:“能走的把不能走的先送回去,王兴荣你小子还成不成,过来扶一把杨名,咱们到楼下拦出租车去。”
“我行!”杨名咬着舌头不让人碰,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捂着头蹲在地上说个不停。
我也不管他,上去推夏平,他醉得真厉害,脸色绯红绯红,我扶他,他就冲我乐。
“穷笑个屁呀!”我骂,让王兴荣一左一右扶着,像才从战场上下来的伤病号,好不容易拉扯到大堂,服务员小姐从身后赶过来:“小姐,你们还没有结帐。”
“杨名!”我叫。
他摇摇晃晃走出来,手里挥舞着一把人民币:“多少钱?我请客!”
收了钱,小姐还不走:“你们还有几个朋友睡在我们包房呢,能不能……”
“杨名!”我又叫。
他立刻又摸出一迭钱:“那房间我们包下了,让他们睡,睡到清醒为止。”
小姐捂着嘴笑,我突然脸红,她一定在想,如今的大学生真够胡闹。
大伙堵在餐馆门口等出租,真是九至十点左右的时间,城市夜生活才刚刚上幕,屈指可数的几辆车子从我们身边经过,有些眼尖的一看是醉酒的学生,早在前一条巷口拐了弯,我渐渐等的不耐烦。
又一辆黑色轿车驶进来,‘嘎’地一声在我们身边停下,车窗玻璃缓缓启开,倪亚雪白的面孔上浅浅微笑,“缨络,你好。”
十分亲切,十分艳丽,十分做作!我想她的表情大概如同苏枫的假名,千变万化到自己也不知是否假像。
杨名‘嗨’地一声跨腿上车,坐在驾驶座旁的位子上,问我:“上来吧,先把你和夏平送回家。”
“不用。”借着几分酒意,我果断地摇头拒绝。
“我给他们订辆车吧。”倪亚毫不在意,取出手机按了号码:“华联出租公司吗?我需要订三辆出租车,地点在。”
“OK。”杨名高兴了,他盯着她看,眼里全是欣赏爱慕。
这个笨小子!我懊恼,倪亚不同萧瑟,她是黑道高手,这种人最好永远别碰上,我不是杨名,我还要保命。
“谢谢。”等她打完电话,我干巴巴地说。
“没什么。”她依旧笑盈盈:“无论何时何地,杨名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一语双关?我翻白眼,这个女人,是真正的厉害。
可她旁边的猪头看不出来,他全部当作福气,一手搭在她手背上,说:“你真好。”舌头大了些,听上去像:“你的袄。”
我笑了,是气出来的,这对活宝,纵然我季缨络再不羁放肆玩世不恭,见到他们也要甘拜下风。
出租车来得倒也快,不过十分钟,所有的人都上了车,我一路担心夏平会吐,用手扶着他的头,每隔十分钟,轻轻问一声:“难受吗?恶心不?”
没有回答,路过热闹的集市时,我就着窗外的灯光向他细看,紧紧闭着眼,已经昏昏沉沉,身上有淡淡的酒香,一只手还牢牢地拉住我,像个小婴儿熟睡时下意识地捉住母亲的手。
王兴荣喜孜孜地在一旁看着,老怀大慰的样子,眼睛弯成两条缝,想不到这小子酒量这么好,到现在还挺坐在那里头脑清醒。
到夏平家时,夏伯母还没睡,她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端出热水清汤,我们一齐把夏平扶到床上。
当我轻轻把手上他的指头剥开时,他略醒了会儿,喃喃地说:“不要走……不要走。”
我有些心疼,忙哄:“不走,不走。”
‘朴噗’,王兴荣忍不住笑,夏伯母面色嫣然,四只眼睛下我有些难为情,低着头走出房间。
“先坐一会,喝杯茶。”夏伯母又端出水果,是很干净甜美的天津鸭梨。
新式几何型的玻璃茶几上放着整套的银质烟具,杯子下是银的茶垫,一面刻着精美花纹,一面光滑如镜,今晚我喝多了,特别追究细节,华美精致的客厅,夏伯母雍容端庄的表情,这一切都将不再,我鼻子里发酸,喉里‘卡卡’堵着酒气。
“谢谢你们。”夏伯母微笑,眼看着我:“夏平就要出国了,临出发前的这些日子对他很重要。”
听了这话我们都低了头。
“其实不过是几年的分别,如果真是好朋友,应该不会在乎这几年,人不分开怎么会懂得想念和牵挂?感情是愈藏愈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