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金陵女子2
6824700000039

第39章 39、粮食紧张

原来那日穆杏铨夏明修他们在茶楼散后,几位工科教员便集体向学校辞职,引得学生大哗,纷纷挽留,又过两日,这些情绪激动的学生,竟要驱逐教授王子高。王子高也不甘示弱,直言学生闹事都是穆杏铨等人教唆的,正当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时,副校长刘伯知却突然病倒了。郭秉文有所妥协,事情便平息下来,辞职的教授也都留任,唯有思涯例外。夏明修虽觉得思涯留在东大,对自己未必有什么助益,但彼此交好,道义上总要劝他一劝。正待再说,却见窗外人影闪过,夏明修喝一声什么人,推开了门,思涯也跟着走了出来。

明仪本待与迎春悄悄走开,不想南面窗子敞着,夏明修又警觉,到底被他看见,夏明修望向明仪,皱眉道:“我不是叫你陪着穆太太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明仪和明伦一样,都怕大哥,这时候也不敢回嘴,只低头摆弄着衣服襟,迎春忙道:“是我有点不舒服,明仪才陪我出来的。”

夏明修又道:“你四嫂不舒服,就该陪她到内室厅去休息。我看还是你自己贪玩。”

思涯道:“你们有事就忙去吧,我送四弟妹去内客厅。”

夏明修笑道:“咱们跟自家人一样,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迎春等夏家兄妹走开,便向思涯道:“二哥,不必麻烦了,告诉我怎么走就好。”

思涯笑道:“我也没什么事,一起走吧。”说着在前引路,迎春只好跟在他后面。

思涯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顿了顿,却又送回去。迎春看到,也没说什么,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月亮莲子似的浮在天际,宝盖珠络的琉璃灯摇出红影,从长廊那边一路漫过来,迎春暗想,这样的灯光,真是有碍月色,可是这候,碍不碍又有什么区别呢。

锣鼓声隐隐传来,思涯问道:“前面在演什么戏?”迎春说是《将相和》,思涯道:“堂会戏倒是常演这一出。”

迎春道:“想来有人处便有纷争,但凡一方肯退让,便不至因私害公。”

思涯道:“若是意气之争,自然可退,若是事理之争,就寸步不能退了。少迁就便失从违之正,倒不如合则来,不合则去。”

迎春抬头道:“可是,我果为洪炉大冶,何患顽金钝铁之不可陶熔。我果为巨海长江,何患横流污渎之不能容纳。”

思涯一怔,不由停下脚步,深深注目,迎春赧然道:“我乱说的。”

思涯道:“不,你见得比我透彻。”又笑,“我随口说了一句《菜根谭》,想不到你就有一句《菜根谭》相对,这倒成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说得迎春也笑了。

忽听有人接口道:“什么事这么有趣,能不能说给我听听?”两人寻声望去,却见思澜自栏杆后转了出来,笑吟吟望着二人。

思澜一步步下了台阶,走到迎春跟前,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去戏场找你了,还好遇到明仪,知道你在这边。”又转头去看思涯,“二哥,又是这么巧啊?”

迎春见他满脸通红,一身酒气,连忙扶住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思澜笑道:“你别管我喝了多少酒,反正没醉糊涂就是了。”他身子摇摇晃晃,倒把迎春带了个踉跄。

思涯道:“别在这里吹风,叫老王先送你们回家吧。”说着也伸手来搀。

思澜却一把推开道:“回家做什么,今天是明伦结婚,咱们两家的交情,哪能这么早就走呢。你们刚才说什么,怎么不接着说了。”

迎春柔声道:“先回家,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

思澜不理,仍向思涯道:“二哥,你不知道,她有多敬重你,小时候临你的字贴,现在就看你看的书,嘿嘿,安那其主义。”又转脸向迎春道,“你知道安那其主义多少,盖家也者,为万恶之首,他们这群人,是不要恋爱不要结婚的,没有家庭,当然就没有父权夫权,女人也就解放了,呵呵,倒真是会釜底抽薪呢。”

迎春又羞又急,思涯一时间也颇尴尬。

思澜却慢悠悠唱道:“恨赵王无皂白赏罚太滥,把一个白郎竟作高官。论功劳我廉颇身经百战,定名位我在后他反在前。这样的不平事气破肝胆,屈服在书生下”一句未了,忽然伏下身,哇哇吐了起来。

迎春忙转身,给他轻轻捶着后背,又解下钮绊上的手绢替他擦嘴,思涯把思澜扶起来,一路掺到门口上了车,思澜身子软软倒在迎春肩头,嘴里的话已经说得不大清楚了。

迎春低声道:“他喝醉了,二哥,你别生他的气。”

思涯微笑道:“怎么会呢。思澜自小就不能喝酒,我是知道的。”

思澜一路都昏沉沉的,到何家车一停,却睁开了眼睛,叫嚷着要闹明伦的洞房,老王哄他道:“四少爷,咱们这就去闹洞房。”和思涯两个又搀又拽地将他送回房里。

迎春替思澜脱了鞋,又给他拉好被子,抬头正触到思涯的目光,思涯向她点点头,便同老王走了。

夜里思澜又吐了两回,迎春在旁边照料着,直到思澜安静下来,才在外床合衣睡了。

思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疼欲裂,记得参加了夏明伦的婚礼,却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来的了,他因嘴里苦得很,伸手到床头柜上去取茶杯,这一动就把迎春惊醒了。

迎春坐起身,取了茶杯递到他嘴边,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思澜啜了口茶道:“头疼得很。”

迎春叹道:“喝酒向来没个节制,说过你多少次了。”说着将手指按在思澜额头上,轻轻替他揉着,问道:“好些了么?”

思澜闭着眼点头,“好多了。”

这天早上天色有些阴,又躺了一会儿,再抬头看时,竟已经快到10点钟了,两人连忙起身洗漱,收拾完毕,同到上房去见何太太,进门来何太太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二哥去北京了。

思澜一惊,“什么时候走的?”

何太太道:“就是今天早上,好端端的书也不教了,又走得这么急,也不知道为什么?”

秀贞劝道:“他那么大一个男人,又出过国留过洋,什么事没经历过,妈,您也不用太担心了。”

何太太叹道:“儿大不由娘,我担心又有什么用。他这一走,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早知道依着他也是要走,倒不如当初硬把王千金这门亲事做成了。”

思澜的头又开始疼,隐约忆起一些事,便坐不大稳了,好容易离开何太太处,忙拉住迎春问道:“我昨天喝多了胡说八道,二哥不是让我气走了吧。”

迎春看了他一眼,道,“酒后的话,二哥不会介意的。况且他回来的时候就说过要去北京。”

“那也不用走的那么急呀。”

“早走几天,晚走几天,也没有多大分别。”

思澜沉吟道:“你刚才说,酒后的话,二哥不会介意,那你介不介意呢?”

迎春脚下一软,眼圈儿便红了,思澜见了不由着慌,忙把她拉在怀里,急道:“都怪我灌多了酒,说那种混帐话。”

迎春低声道:“不怪你,是我不好。我,我以后一定做个好妻子。”

一时间思澜心软得几乎没力气跳,含笑道:“你现在就是个好妻子啊。”

迎春不语,只是抱紧他,一阵风起,撩过几滴雨珠。

思澜柔声道:“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这一场雨下得不小,火车经过徐州的时候,思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梦里也淅淅沥沥的,似乎马路长而无尽,汪着很深的水,水上飘着一只灯笼,浮浮沉沉,光亮一点点暗下去,最终归于寂灭,醒来时不免诧异,但随后也就丢开了。

到北京后,住在江苏会馆里,和几个志同道和的朋友组成了“群社”,开始办社刊,宣传安那其主义,不过因为经费拮据,社员们平日里也要生活,所以很多人都另有工作,思涯也进了一家报馆做新闻记者。

当时国内最大的新闻就是临城劫车案,抱犊崮的匪首孙美瑶正恃洋票为护符在和政府谈判,要求收编,一时四方记者云集山东。

思涯到报馆不久,便和另一位同事郑晨光来到枣庄,这时候枣庄的旅馆饭店早已客满为患,郑晨光同思涯说他认识中兴煤矿公司的人,那里会有地方住,便带着思涯到了中兴公司,却在门口看见很多人抬着米袋面袋往里走,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抱犊崮粮食紧张,上海总商会的救护队购了大量米面,准备送进山里去。

郑晨光心下寻思,在外面访的消息毕竟不如去山里亲眼所见的真切,如果米面能进山,说不定人也能进去,晚上同思涯商量,思涯自然也愿意。郑晨光的表叔在中兴煤矿公司任经理,便由他介绍,两人见了带领救护队的冯少山和孙寿成。

孙寿成道:“我们已经写信给山东督军田中玉,希望官军能够同意收编孙美瑶部,早一点把肉票救出来。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好,多在里面一天就多遭一天罪。可是田督军迟迟不给我们一个肯定的答复,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思涯道:“我在北京听说,田中玉是主张武力围剿的,不过政府怕伤害外国人性命,引起国际纠纷,没有同意。孙美瑶所提条件太苛刻,政府又担心过分退让会助长土匪的气焰,以后群起效尤,剿既不敢,抚又不能,便一直因循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