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金陵女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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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安那其主义

傅剑声之前也是信仰安那其主义的,最近却转而主张集产社会主义,他批判安那其主义革命不彻底,他说盲目反对一切强权是因噎废食,思涯自然不同意。剑声便说举俄国为例,说如果不是列宁的劳动专政,而是克鲁泡特金的自由组织,资产阶级的势力早就恢复了。思涯则说俄国的政权组织形式,缺少必要的制衡,很可能出现个人独裁,况且由国家权力干涉个人,划一思想,那么学术再无发展,人民如同机械,滥用强权,摧残个人,也与人道相违,这样还谈什么德模克拉西的精神?两人见了面就相互辩驳,都希望能够劝服对方,事实上却是谁也劝服不了谁。

近来剑声在外面的活动比思涯还多,平时编辑部里都少见他的人影。这天思涯一到报馆,就见剑声在他桌上留了字条,嘱他代发稿子,忙了一上午,下午又同晨光到六国饭店访问一位刚从上海来的议员。两人访问过后,颇觉口渴,便到大厅里来喝啤酒,一时音乐响了,见对对男女相挽着跳起舞来,晨光指着一个穿洋装的女子,笑向思涯道:“那不是密斯赵么,说不定老闵也在这里,你帮我找找,咱们让他会帐。”

“他这个时候应该在报馆呢。”

“那可不一定。”晨光继续游目四顾,却和刚步进厅堂的一个女子的眼睛对上,不由起身笑着招呼道:“密斯文,请过来坐。”

文馨点点头,和女伴一同走了过来,双方介绍了一下,思涯便问她简章收到了吗?文馨说收到了,谢谢密斯脱何。接着两位女士被人请去跳舞,晨光问思涯什么简章,思涯说是文馨要请他代找大学招生的简章,他找到后给她寄过去了。晨光拍着腿哈哈大笑,指着思涯道:“不解风情,莫此为甚,她这分明是给你机会亲近她,你倒好,竟给寄过去了。我说她怎么有点生气的样子呢。”

“是么,我没有看出来。”

“这件事如果换了老闵,不仅亲自送去,还会帮忙选学校,打听考试题目,你可好,白白浪费机会。”

少时舞曲结束,两位女士回坐,晨光恭维了几句,并说思涯前段时间如何如何忙,文馨脸色渐渐和缓,也有说有笑起来。

舞曲再起时,晨光便邀文馨的女伴共舞,也有西装少年来请文馨,文馨扬眸看了思涯一眼道:“我已经答应这位先生了。”这时候思涯只好站起身来,请她跳舞。

文馨一边踏着步子,一边笑道:“密斯脱何舞跳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去请人?”

“我这不是请密斯文了吗?”

“我这个人呢,脾气有点任性,我妈妈常说我像小孩子一样长不大。”

思涯也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道:“能保持童心,也是好事。”

一曲终了,四人重回座间,又谈了一会儿话,临别时,文馨问思涯,我还有些几何三角的题目想请教密斯脱何,不知道什么时间方便?思涯说一般周四周五的下午会在会馆,文馨的女伴笑着向她说了句什么,文馨打了她一下。

回去的路上,晨光笑向思涯道:“你要怎么谢我?”

思涯奇怪:“我谢你什么?”

“不是我给你们创造独处的机会,你们能够进展得这么快么?”

“男女之间很普通的交往,你们为什么总要扯到恋爱方面。”

“你这话也忒矫情了,男女间哪有普通的交往,都是在往恋爱方面努力,分别不过是成功和失败两种罢了。”

到了周五那天,文馨到会馆找思涯,思涯只好牺牲半天时间给她,这样请教了两三回。有一天文馨打电话过来,说为表谢意,要请思涯吃大菜,思涯不愿同她单独出去,便推说报馆事忙抽不开身,文馨笑说再忙也要吃饭呀,我不管,我就在那里等你了,不见不散。思涯见她不容拒绝,就挂了电话,只好写了封信,叫人送到餐厅,说明自己有事,不能赴约。

不久总统选举会召开,这次大选旁听的限制很严,必须有议员介绍才能入内,思涯同晨光一同来找徐议员,不免又遇到文馨。思涯先为自己的失约道歉,文馨笑道:“临时有事,谁也免不了的,只要不是故意推辞就好了。”思涯不语。

徐议员笑道:“你要谢何先生,还怕没有机会吗,后天晚上广德楼上新戏,别人送了我两个包厢,就请二位先生一起去吧。”

思涯道:“举手之劳,不需要这样客气。”

晨光笑道:“那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只是我无功受禄,未免不好意思。”

文馨笑道:“说不定我以后还有事情要请密斯脱郑帮忙呢。”话虽是对晨光说,眼睛却望向思涯,思涯只是微笑,不与她目光相对。

大选是上午10点钟开始,下午4点钟结束,出席的议员约近600人,曹锟以480票当选,在12张废票中,竟然还有孙美瑶的一票。隔天北京各报均是大选的新闻,编辑室自然比平时忙得多,到了晚上,晨光问思涯怎么还不走,思涯说稿子还没编完,不去了。

晨光笑道:“老兄,人家请我,明显是个陪衬,你不去我去算什么?”

思涯反问道:“那我去又算什么?”

晨光叹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好好的大少爷不当,来跑新闻,这么漂亮的姑娘对你示好,你还往外推,难道打算做一辈子和尚么?”

思涯笑道:“就算是吧。”

晨光没办法,只好一个人去广德楼,文馨见思涯没来,脸上的神气便不那么好看。

晨光笑着解释:“大选的稿子太多,思涯还在报馆忙,我是戏迷,就丢下他先来了。”文馨冷笑一声。

徐议员打圆场道:“可想而知,这时候一定忙得很,是我们欠考虑。”

文馨坐在那里看戏,越想越怒,心想何昂夫的儿子怎样,英国留学生很希罕么,我要问问他,凭什么这么瞧不起人?待第二天到会馆见到思涯,对方还是那么温文有礼,忽然间就不想发脾气了,只笑道:“密斯脱何的大驾好难请啊。”

“实在是脱不开身。密斯文入学试考了吧,考得怎么样?”

“考过就忘了,怎么样我自己也不大清楚。”

两人闲谈了几句,听差来说有电话找何先生,思涯出去接电话,文馨无聊,便翻看他桌上的书,看了几页,却又不大懂,她坐的地方,左手边就是一个抽屉,下意识拉开,见里面放着一封信,文馨好奇,取出信笺来看,称呼是执真先生,内容涉及到下层人物的生活和现行女子教育,好像是由他的文章而起的感想,文馨暗忖,莫不是他原来的学生,这样关心女子教育,难道是个女学生不成?

她正寻思着,思涯已接完电话回来,文馨急忙关抽屉,却有些来不及了。她面上一红,心想既看到了,不如大方些,便笑道:“不好意思,我偷看你的信了。”思涯也不便说她什么。

文馨又笑问:“这真是男人写的信么,怎么觉得像是女孩子。”

思涯一怔,他倒未想过这种可能,只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只为谈女子教育么?”

文馨笑道:“只是一种感觉。现在男学生给女朋友写信,为了避人耳目,就在信封上写对方女同学的名字,反之亦然。密斯脱何不会也变这种戏法吧?”

思涯心中一动,故意笑道:“就算是,也是很平常的事罢。”

文馨本是试探,不想思涯竟会这么回答,只觉一颗心突突乱跳,强笑道:“我还真以为密斯脱何是绝口不提恋爱的道学夫子呢。”

“那是密斯文误会了。”

“原来密斯脱何的灵犀一点,都在这信的主人身上。”思涯含笑不语,竟给她来个默认。

文馨怔了一下,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却又猛地回身,冷笑道:“留学生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我不过想为堂姐出口气罢了。”说罢顿足而去。

思涯见她脸涨得通红,用力喘着气,显然气得不轻,心下也颇不忍,只是这个时候除了当机立断别无他法。文馨走后,思涯拿出一张空白信笺,持笔写道:“静之兄,今天遇到一件事,使我愈觉得恋爱婚姻种种,仍是人生至大苦恼……”

曹锟就任总统后,内阁一直迁延未成,便有人给思澄写信,请他回京,思澄心知是津保派的拉拢,但是如果不去,未免显得不识抬举,如果去了,又让洛阳方面看轻,况且纵得一官半职,在人家的势力下,只怕也是尸位素餐,便效袁项城故计,诈作骑马跌伤了脚。既然行动不便,自然也就不能成行了。

消息传到北京,思涯不知真伪,手足关切,请了假到山东来看大哥,思澄诈伤的事,除了他的姨太太,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在自己兄弟面前也不露,那姨太太自道妇人家没有见识,思澄在山东的旧日同僚前来探视,她一个女流之辈,抛头露面,多有不便,还请思涯暂留数日,代为接待应酬云云。

思澄也殷殷相留,说咱们兄弟那时候虽然同在北京,却各人忙各人的事,难得见几次面,现在有机会聚上几天,也算因祸得福,又问思涯最近去没去张家看蕴芝的一双儿女,思涯说来山东前才去过一次,张文乾要续娶了,大概明年初办喜事。

思澄叹道:“也不能不让人家再娶,就怕娶个不贤惠的,两个小孩子吃苦。如果我一直在北京,量他们家也不敢怎样,可现在……”叹了口气,“真是一言难尽。”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下人进来说李厅长来了,思涯扶着思澄一瘸一拐出来,来客见了,忙上前扶住思澄另一只胳膊,说道:“又不是外人,你何苦起来。”

思澄在沙发上坐好,笑道:“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寒喧几句,给思涯介绍,原来这人是现任山东内务厅长李箕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