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世间女子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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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乱红飞过秋千去(3)

关于弹棋最著名的故事,便是写过《弹棋赋》的魏文帝。这位在宫中美人众多的君王,据说还是一位弹棋高手,借助一枚手巾击败了擅弹棋的客人,技艺颇为佳妙。

不由便想起了魏文帝宫中的几位佳人。晓霞红妆的薛夜来,蝉鬓轻盈的莫琼树,粉面朱唇的段巧笑,这些娇媚的美人们,想来也曾陪着这位君王弹棋为戏,在玉树琼花的殿宇里,娇媚地伴于君侧,成就一代艳名。

蓝田美玉清如砥,白黑相分十二子。联翩百中皆造微,魏文手巾不足比。

缘边度陇未可嘉,鸟跂星悬危复斜。回飙转指速飞电,拂四取五旋风花。

弹棋的玩法究竟如何,而今已无法细述。只知道这种博戏是以自己的棋子去击打对方的棋子,棋子剩下的枚数多者为胜。而每人所持棋子的数目,亦随年代而不同。魏晋时为每人六子,而唐代则是每人十二子。其规则却是始终未变。

弹棋之戏到了唐代,进入了一个非常盛行的时期。且越是名门望族或皇室宫廷中人,玩此博戏的人便越多。弹棋不仅可两人玩,亦可四人玩。在四面低滑、中间高隆的棋盘上,如何巧妙利用棋盘的起伏,将对方的棋子击落,这其中的技巧应是相当大的。而玉指纤纤的女儿家,于这棋盘之上飞红击翠的模样,亦应是飞扬跳脱,有一种轻盈自在之感。想来,此种博戏于唐代盛行,也不无其道理。

浅色染春衣,衣上双双小雁飞。袖卷藕丝寒玉瘦,弹棋,赢得尊前酒一卮。

宋词中,时常可见弹棋一词。而其实,自唐代以降至宋代时,弹棋游戏逐渐走向没落。一者是因了围棋、象棋开始流行,抢去了弹棋的地位;二者则是因为,这种极具争战意味、杀伐气颇重的博戏,与宋代抑武扬文的风气不符。且宋时的人们,讲究清谈与玄思,凡事以淡雅清肃为重,而与唐代之恣意纵情的主流价值观相悖,故这种相对比较简单的博戏,便不再流行了。

因此,那些于宋词中频频出现的弹棋,应并非唐代的弹棋,而是另一种博戏方式了。

然而,形式虽不同,其名目却是一般,令人想起玉指轻弹的绡纱美人,相对而坐,于春光烂漫的午后,弹棋一局,以消磨光阴。对于闺秀们而言,似唐代那般战意十足的弹棋,大约还是过于凌厉了些。倒是在落英缤纷的花阴树影下,无须费多大的力气,便可轻松以指弹棋的博戏方式,更为适合娇弱的女儿家们,也更与宋词中清丽婉约的意境相符了。

掷素青

分朋闲坐赌樱桃,收却投壶玉腕劳。各把沈香双陆子,局中斗累阿谁高。

双陆一词,想来爱读明清小说的人并不陌生。作为棋类博戏中最富盛名的一种,双陆的名字,已伴着粉光融滑的脂香与闺中的熏香,盈满了古代女儿家的日常休闲生活。

虽与弹棋同为棋戏,双陆却较弹棋多了几分运气的成分,且更为轻松活泼,也更适合女儿家们以之作戏。同时,双陆的玩法里除却棋子之外,还多了一对骰子。其胜负之势便因了这对骰子而更具戏剧性,因而也更加有趣。

双陆曾有“握槊”、“长行”,“波罗塞戏”的别名,其本源应是海外,是真正的舶来品。传入中国后,流行于曹魏,而盛于南北朝至元代,直至明清时还时常有人玩。可谓经久不衰。唐代时,便连杨贵妃、武则天这些皇族贵女,亦对双陆极痴迷。武则天甚至还在梦中与天女打双陆,其在唐代的流行程度可见一斑。而这种潮流自上而下,令双陆成为了街知巷闻的事物,亦成了闺中又一件颇富情趣的妙事。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及至宋代,双陆的流行程度丝毫不减,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比今天的“三国杀”亦不遑多让。在一些酒楼茶肆里,都会设有现成的双陆盘,供人们一面饮茶一面下双陆棋,可见彼时这种博戏的疯狂程度。

而到了明清时,虽然双陆不再如两宋那般风靡,即也依旧是女儿家们爱玩的博戏。明小说《金瓶梅》中便有许多关于双陆的描写。在写到风流聪明的女子时,总要说到双陆。如第七回说孟玉楼“生的长挑身材,一表人物,风流俊俏,百伶百俐,针指女工,双陆、棋子不消说。”

由是可见,明代时,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女子,理应会下双陆。而会下双陆亦成了女子抬高身价的一种才艺,是足可向未来的夫君拿来说项的。

浅色初栽试暖衣,画帘斜日看花飞,柳摇蛾绿妒春眉。

象局懒拈双陆子,宝弦愁按十三徽,试凭新燕问归期。

素白的手指拈起棋子,巧笑嫣然,与女伴对坐而戏,以消长夏或清夜。双陆棋最大的妙处,便在于它既可消磨时间,同时亦不似围棋或象棋那般艰深,而是简单易玩,因此犹为女儿家们所喜爱。

说起来,双陆的具体玩法,而今已经失传。不过,唐代曾有一篇述异故事,倒是将双陆的玩法道出了一二。

故事说的是一位姓张的秀才,于空宅中夜宿,梦见十五个道士与十五个僧人步入房中,高矮胖瘦长相均一模一样,排成六行。其后又有两个怪物出现,每个怪物都长了二十一个眼,且其中的四眼为红色。其后,道士与僧人便在怪物的指使下各处奔走,每当其中一方为一人时,则会被另一方众人击退离开。期间这两个怪物一直游走于僧道之间。第二天醒来后,张秀才在墙角寻到了一个破囊,囊中有三十枚双陆棋子及一对骰子。

可见双陆的玩法为每人十五枚棋子,先掷骰子,依据骰子面上的点行棋。若格子里只剩一枚棋子,则有可能被对方吃掉或挤开。唐代时的双陆棋,其玩法便如故事中所说,最终能将己方十五子走到规定位置的一方,则算赢。

春透水波明,寒峭花枝瘦。极目烟中百尺楼,人在楼中否。

四和袅金凫,双陆思纤手。拟倩东风浣此情,情更浓於酒。

也许,正是因了双陆的玩法较为简单,所以,自魏晋直至清朝中叶,这种博戏始终长盛不衰,也始终为闺秀们所喜爱。而若细细考校起来,双陆的玩法,固然有运气的成分于其间,却也是需要一番思量的。每个人十五个棋子,该如何安排,才能将所有的棋子先对方一步走到规定的位置。其中胜负,并非一味只靠运气,也是需要些计算与手段的。所以,在元代时,双陆甚至还成为了才子们特别热衷的博戏,想来,也是因了它虽不复杂却亦需耗费心力的原因吧。

覆花荫

花荫深处,时光寂寥。人间最美的绮梦年华,有时却会因了种种不得诉予人知的因由,而只得枯守于重帷深处、廊庑之中,空渡着漫长的岁月。

闺阁女子们,不能时常外出,无法如男子一般领略天地间的壮阔之美。因此,那画堂春闺的岁月,有时,也是颇为无聊的。于是,女儿家们便会生出些新奇古怪的博戏之法,添些乐趣。而这其中,又以宫中女子的花样最是出奇。

唐代时,宫中妃嫔们每逢春日,便会玩一种掷金钱的游戏,真真是奢费之极,却又可怜复可叹。想来,能得君王宠爱的终究是少。大多数宫中的女子,除却以此消磨时间之外,又能如何呢。除此之外,唐代时,宫中每到端午节,便会做一种极可爱的粉团子,放在金盘中,嫔妃宫女们便以小角弓射盘中粉团,射中者便可食之。

以精巧纤妙的可爱小角弓,去射金盘里的粉团子,锦裙纱衣的女子们,素手轻弯秀弓,兼之莺声燕语,如此佳节,倒真是花团锦簇得紧。而射团的博戏于都中盛行,应是传自宫中的一种时尚了。

自宋以后,似这般颇具尚武精神的博戏不复可寻,倒是一些自古礼演变而来的博戏较为盛行,投壶便是其中的一种。

细柳营中有亚夫,华宴簇名姝。雅歌长许佐投壶,无一日、不欢娱。

投壶源自“射礼”,曾为士大夫们所推崇,且其礼节亦极繁。在广袖高冠的魏晋时期,这种颇具从容安详意味的博戏,与彼时的风气相宜,故在贵族与宫廷里很流行。至宋时,理学家们认为投壶应重礼节而轻嬉戏,却没得到多少响应。投壶的花样反倒更多了起来,且一直至明清时代,各种花式投壶依旧为宴饮的主流。《金瓶梅》便有关于投壶的描写:

……投壶耍子,须臾,过桥翎花、倒入双飞雁、连科及第、二乔观书、杨妃春睡、乌龙入洞、珍珠倒卷帘,投了十数壶。

只看这名目的华丽美妙,便可知投壶者跳脱轻俏的英姿。而原本礼节繁缛的一项博戏,最后却变得如此活泼炫目,成了单纯的一种玩乐,供闺中女儿家们于华宴轻歌时嬉玩,倒也不失为一桩雅事。

闺秀们聚集一处,偶尔的笑闹并不算是失仪,一些无伤大雅的博戏亦是被允许的。不说其他,只看《红楼梦》里的一干姐妹们,时常于宴饮时弄些“击鼓传花”、“拇战”之戏,或闲暇时聚在一处“赶围棋”作戏等等,便可知,这些精致的淘气,在女儿家中亦属寻常。

说起来,红楼中的小姐丫头们,均是极有趣的妙人,而她们所玩的博戏,亦是雅俗兼具,不拘一格的。便如第六十二回宝玉生日时,即有一段颇长的闺中博戏的描写:

宝琴想了一想,说了个“老”字。香菱原生于这令,一时想不到,满室满席都不见有与“老”字相连的成语。湘云先听了,便也乱看,忽见门斗上贴着“红香圃”三个字,便知宝琴覆的是“吾不如老圃”的“圃”字。见香菱射不着,众人击鼓又催,便悄悄地拉香菱,教他说“药”字。

这一段,说的便是“射覆”。

其实,真正的射覆,并非红楼中的玩法,是而以周易卜卦之术,去猜测旁人覆盖于瓯、盂等器具下的东西,玩者需精通易经八卦,是士大夫间的一种博戏。至清朝时,真正的射覆一如宝钗所说“射覆从古有的,如今失了传。”而红楼中姑娘们玩的射覆,则是“后纂的,比一切的令都难”。

隔座藏钩,分曹射覆,烛艳渐催三鼓。筝按教坊新谱。楼外月生春浦。

徘徊争忍忙归去。怕明朝、无情风雨。珍花美酒团坐,且作尊前笑侣。

比起士大夫们以卦术卜出所猜物件的玩法,还是红楼姐妹们的射覆更加温雅有趣一些。自然,这博戏也是难的,玩起来过于安静,似湘云这般性子活泼的女儿家,自是早就不耐,便去与人猜拳,一时间只听腕间镯子叮当脆响,胜似这世间一切的美妙乐音,亦令大观园里的这一场春风,更加的潋滟美好。

何处是:忧伤掩于欢笑之下

清莹的碧水之上,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深翠的碧叶,风过时,宛若翠幕流波。

已经是夏天了呢。

那女子悄立于翠荫之下,怅然无语。鲜花着锦时,这一庭的草木何其热闹,而今,却只余星星点点的绛粉黄白,点缀于深浓的翠叶间。

春过了是夏,夏过了是秋,再然后是冬。光阴的脚步,仿佛总是这般匆促。那繁华盛景似在昨日,眼前却又是一轮季节的转换。

她轻叹了口气,略略抬首,南方夏日的天空,蓝里蕴着青,似一块和田美玉,温润而柔和。不知是谁,放起了一只七彩的风筝,牵起长长的丝缕,在风里做着最后的舞蹈。

每个女子,总会逢着伤春悲秋的年纪。今天的女孩子,可以用更热闹的方式,将这忧伤掩于欢笑之下。而古代的女孩子们,也有着她们自己寻开心的方式。踢毽子、打秋千、放风筝,乃至斗花斗草,都是她们玩乐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