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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同进退 (2)

这寨子依山而建,既无门楼,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金字招牌。一股浓重的异味儿弥散在夜风之中,陆茶嗅了嗅,分辨出那是炼制毒物所用的药材和丹药之味。她微微敛眉,无声踏动一步,想潜入竹篱之下,可就在她微一起身的那一刻,手臂却被拉住了。

她回身望向友人,只见韦去非眉头深锁,使了一个眼色让她望向东面。陆茶顺着他所示的方向望去,却未瞧出什么异样。直到遮蔽弦月的乌云再度划过,她才看见东面的林中,升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青烟。

陆茶顿时心下雪亮:青烟浮空之处,必是“天一流”中掌管制药、炼毒的“鸩座”。可以解她蛊毒的解药,极有可能就在这“鸩座”之中。

二人立刻沿着竹篱外墙、向东面的小楼一路疾行。途中,他们数次看见林中有火光闪烁,想必是那“天一流”之人结队巡逻。好在这林子着实茂密,便于隐藏,二人小心避过巡山之人,终于是摸到了东首小楼的外院墙下。

就在陆茶仔细观察着此处的地形之时,韦去非忽然摁住她的肩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你留下。”

陆茶未应声,但扬起唇角、眼中的笑意,分明都是在说:哎呀呀,韦兄,到了这时候,说这话岂不是好笑?

读出她的想法,韦去非加重了摁住对方肩头的力道。然而,当他左手迅速点来之时,陆茶却“嗖”地自袖中甩出了酒嗉子,以此挡住了对方点穴的手指:“我说,”她望着他,轻声道,“你若是担心万一失手被擒,会被那‘鸩座’长老张叔为一刀将你砍了,那你就更应该让我去。当日张琦死时我也在场,若是张叔为要报杀子之仇,算起来也有我一份,你别妄想全揽在自个儿肩上!”

韦去非未应声,只是敛眉望着她。后者淡淡笑了笑,竟然还有心情举起手里的酒嗉子,冲他举杯,随即狠狠灌下一口。

以手背抹去嘴边的酒,她将酒嗉子递了过去,沉声道:“同进,同退。”

韦去非冷冷瞥她一眼,未说话,却忽伸手接过她手中酒坛,昂首灌下。

一口酒,便是心照不宣的声明与许诺。他和她心甘情愿,与友人同进、同退。

再不多言,二人找了一处有阴影庇护的地方,纵身跳上了竹篱。提气跃起,几次起落,二人隐于偏楼旁的一棵大树上,纵观这一片的守卫分布。

只见“天一流”弟子六人成队,共有七支队伍,有序地自这“鸩座”主楼与四座附楼之间来回巡视,穿行而过。五座楼,除了门口皆有人守备之外,在四座偏楼的顶层,各有一名门人居高临下观察院内动静。

看到这一幕,二人不免有些心惊:方才幸好是从偏楼后的树影之处跃入院内,否则定是要被发觉的。

眼见如此严密的守备,二人只能伺机而动。记下了七对人巡视所走的路线,陆茶双眼紧盯那四方小楼之上的人。扫过两遍之后,她盯上了西首之人——那人的身后便是力柱。

她将银针捏在指尖,静默片刻,提气灌注全身劲力,骤然出手!

月下银针,破空而过,直直没入那西首楼上人的额头正中。那人本该就此倒下,可由于身后就是大柱,他的身体顺势半倒半靠在了树上。一眼看上去,那模样似乎只是寻常打盹,但事实上,那人却已经是就此毙命。

陆茶暗藏银针,正伺机再动手,却被韦去非忽然扯住了她的手。只见他冷冷瞪她:“银针——你该知,这是闻人去非的绝技。”

“哎呀呀,闻人去非学得,别人就学不得?”她笑着反问道,“你莫忘了,苏慕宁既是神医,针灸之术自然不在话下。学得一两手拿银针当暗器的技巧,又能算是什么稀奇事?韦兄,你多心了。”

他敛眉无语。更何况此时也不是争辩的好时机。就在二人打算自西首小楼先行突破之时,忽听一声尖锐哨响!

哨响自南方林中传来。顿时,原本有序巡视的七队人马、共计四十二人,立刻调转方向,齐齐向南面奔去。而望那南面林中的院落,只见主楼上空忽然窜出一道火光,流星似的在天幕中爆裂开来!

这烟火显然是作为暗号传讯之用。见这火光,这“鸩座”院落中的守备人员纷纷奔向南方支援,只留下了四座附楼上的监视者,以及主楼门外的守门之人。

这情景,分明是有另一波人马夜闯“天一流”,闯进了四座之中南面那一座——这,无疑是给韦去非和陆茶一个好时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待巡视之人尽数奔至院外,陆茶立即以银针又击毙北面小楼的守卫。二人无声无息地跃至地面,不等门前守卫做出反应,韦去非足下踏动,踢出一颗石子径直击向对方面门!

那守卫应声倒下。二人随即闪入西首小楼的侧边,正待潜入,忽然,足下一沉!

说时迟,那时快!天塌地陷一般,就在两人足下的土地向下沉沉陷去的同时,数颗人头却是从周围黄土地下冒出!

如此诡异状况实是难料,二人尚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些自地下冒出的“天一流”门人团团围住。只听在这暗夜之中,破土之声后,便是“嗖嗖”几声——

几道长索划空而过,将韦去非与陆茶二人牢牢绑住!

然而,这“天一流”的门人显然低估了陆茶的天生神力。虽然双臂被牢牢桎梏在身侧,可是陆茶双手一翻,一把扯过身上的绳索,猛力一拽!那门人根本敌不过她的力气,顿时被拽得跌飞了过来,趴在了沙地之上。

这一下绳索围困之阵就有了松懈的破绽,陆茶立刻先扯断了韦去非身上的绳索。韦去非即刻回身,手中长剑剑光一闪,向北边的敌手击去——

这一招,剑气荡起地面尘土纷纷,剑光自月下漾起点点寒光,剑路虽是不刁钻,但灌注了八成的内力,顿时将北侧的一片敌人扫飞了出去!

趁着韦去非与众人缠斗之时,陆茶也扯断了自己身上的绳索。她反倒以此作为武器,扬手掷出,将这绳索武得像长鞭似的,纵身飞腾之间,配合韦去非剑招,牵制外围敌手。

鞭势越猛,她却忽觉得乏力。那种感觉并不同于蛊毒发作时那种自脑内发作的阵阵剧痛,而是随着她的动作,全身气力却渐渐流散消逝。她的动作不得不缓了下来。而这短短一瞬,韦去非已然察觉,瞥了她一眼,剑招换为守势,守在她身侧。

“绳中有毒。”她敛眉道。方才,南方起事是“天一流”声东击西之招,为的是引他们上钩,这只是第一重埋伏;而地下伏兵骤出,是埋伏的第二重;这绳索淬了毒药,是为第三重;然而,她未曾想到,绳中内芯里,竟然还灌注了毒粉。当她扯断绳索,毒粉便弥散出来——这是第四重埋伏。

听她一句,韦去非立刻会意。他起剑回护,陆茶亦是抽出袖中长索,配合制敌。就在此时,“鸩座”主楼大门骤开——

一名老者飞身跃出楼外,掌气澎湃,穿空而过,径直向韦去非击来!

韦去非出招相守,剑尖压沉,做好对上那老者轰然一掌的准备。

一方掌气轰天彻地,一方剑气浩然如潮!两方气劲交汇之刻,一声巨响爆裂开来。气劲荡起尘土飞扬,排山倒海一般,直击周遭围攻之人!

就在韦去非全尽气力与那老者缠斗之时,先前被他剑招击出、摔倒在地的一人,骤然起身,运气出掌,一掌直冲韦去非背心击去!

陆茶余光瞥见那人异动,立刻出招回护。她挥出手中长索,想要制住那人身形,可一来她气劲已失、招式威力大打折扣;二来,她不曾料到,那看似寻常守卫、先前被击倒之人,实际上竟是刻意伪装——那人其武功内力竟然远胜于她、甚至不亚于那出掌的老者!

陆茶挥出的长索未能制敌,反而被那人震飞。眼看那一掌就要击至韦去非背心,陆茶当下不曾多想,立刻提气跃起,想要以自身撞开那人!

万未想到她会拿身子去撞,那人立即闪身,虽未被陆茶撞中,但这一掌却已击空。他恼羞成怒,转而出掌直劈陆茶天灵。

这一侧的动静被韦去非所察觉。瞥见陆茶之困,他无心恋战,出剑暂退那老者,立刻换回守势,想要出招解陆茶之围。可那老者哪里肯放过他?见韦去非已然分神,他立刻招招紧逼,重掌轰然,一招接着一招,不给韦去非立刻喘息之机!

而陆茶那一边,那人伏击韦去非不成,转而向陆茶猛击而去!眼见这一掌又快又狠,直击天灵而来,陆茶慌忙滚出一圈,翻身避过。可她甚至来不及稳住身形,那人重拳又至!

若挨了这一击,就算不死也得是个半残。陆茶眼见对手重拳已下,自己退无可退,电光石火之间,她急中生智,扬手就洒出一把银针。

可惜她中毒失了气劲,否则这一击之下或许可以伤敌。然而眼下状况,她这一招只能起威慑之用。

只见数枚银针映月光,破空而过。那人果然中计,收掌回身闪避。陆茶趁势翻身跃起,横拉长索,屏息以应对——

那一头,韦去非与那老者掌剑相击,气劲相撞发出轰然之声,直打得尘土飞扬,黄土之上裂出数条剑痕。

这一头,陆茶与那偷袭之人各自提防,胶着相对,却没有人先行动作。陆茶心知,对方必定是因为见了银针而忌惮她的来头,所以暂时不敢动手。但若真正交手过招,以她现下状态,不出十招必定败落。

心中越急,陆茶表面上就笑得越悠闲。可她亦是心知肚明,刚才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险险避过那夺命之招,自己现在必定是狼狈不堪,与气定神闲之态相差甚远,否则,说不定还能唬唬人。她只求那要命的蛊毒不要在此时发作,或许还能有放手一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