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情是真挚的,也是纯真的。总理的这句话感动的不仅仅是一个金茂芳,而是感动了当时的中国,而且至今还在感动着世界。
对于金茂芳来说,总理的这句话就是真理,就是她走了一生的那条路。
金茂芳是山东济宁人,她出生在一个社会关系极为复杂的家庭。
在金茂芳的记忆中,从1947年她的家乡解放后,她就因为家庭成分,没法上学,没法和很多小朋友玩,后来大了也没法参加工作。
她说:“刚解放那阵子,我还啥也不懂。不明白这一切的原因是啥,就是恨自己为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看见别的小姑娘参加个啥活动,我都眼红得不行。记得有一阵儿,好不容易去济南参加宣传婚姻法。高兴得就不得了了,整天又唱又跳都不觉得累,我就喜欢这样热闹的集体生活,可是没几天又是因为这该死的成分,我被退了回来。当时我们济宁有好几个厂子招工,还是因为成分,我进不去。我心里憋气呀,心想是我自己愿意当地主的女儿吗?再说了。我在旧社会才活了几天,解放时我才十来岁,我又没剥削谁,压迫谁,怎么就都怪到我头上了。啥也干不成了,就呆在家里帮母亲干活。可是到了1952年6月,忽然听说从新疆来了招聘团,要招女兵,什么成分都行,我一听就高兴坏了。想都没想就去报了名,我终于可以出口长气了。开始我父母不太同意,后来缠不过我也就同意了。”
金茂芳顺利通过报名、体检和政审几个关口,但却迟迟没有走的通知。她在等待入伍通知的三个月中,急出了几场病,她怕被刷下来,更怕失去这唯一一次不讲成分的机会。直到7月28日,通知来了。当她拿着通知跑回家时,抱着母亲大哭了一场。
8月1日,金茂芳终于坐上了从兖州开往西安的火车。一路上,当别人在想家,在哭的时候,她却不停地笑,不停地唱。就着大葱咸菜。喝着凉水。顿顿都把大饼吃得又香又甜。为啥?心里舒畅呀。但是,车到西安后。金茂芳突然患上了疟疾,全身不停地打摆子。姑娘不唱了,也不吃了。疟疾折磨得她脱了相,变了形,接兵的干部把她送进了医院,才保住了性命。出院后,新疆来女兵团的汽车还没到,领导见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就动员她留下来别走了,还说部队上给她买张回程的火车票,让她回家。金茂芳当即就表态,“出了门我就没打算再回去,就是死我也要到新疆”。就这样,她一路上不停地打着摆子坚持到了兰州,到了新疆。
金茂芳说:“车到了乌鲁木齐以后,我们中队被直接拉到石河子,就是现在的老街那个地方。当时哪有啥楼呀、柏油路呀,全是地窝子。风沙大得眼都睁不开,满嘴都是碱土的味道。大家说啥的都有,想走的,想跑的,反正就是都不安心。可我不能胡想,我知道我是为什么离开老家到这里来的。因为对于我来说,在哪都是受苦的话,还不如在这里受,这里不讲成分。这里可以让你活得像个人,没几天我就习惯了这里,在这里也安下了心。扎下了根。没想到这一扎就是一辈子,真的成了新疆人。”
到达石河子,金茂芳在结束了三个月的扫盲之后,选择了开拖拉机。她说:“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是地富子女,心里一直有个疙瘩,现在有机会重新生活,我就要做一个劳动者。让自己能抬起头来做人,所以,我特别珍惜这样一个机会。再说,我这个人好动,不好静,又不太爱学习,就不能当教师,不能当医生和护士。我想来想去只有拖拉机适合我。我就进了拖拉机手训练队,学了整整一个冬天的理论,到1953年3月,我被分到机耕队开始跟车。第一次上车的那个感觉,就有点儿像我第一次穿军装一样,别提有多精神了。上到车子上一看,是台前苏联进口阿特斯,高兴得心里痒痒的。一发动车子,突突地冒着黑烟,激动得手也抖,脚也打哆嗦,可心里高兴呀。放下犁铧后,我就在原野上耕出了我的第一犁……”
金茂芳说:“那天我从车上下来,好半天都感到这不是真的,你想呀,一个地主的女儿,也能开上拖拉机?所以当时我就在心里跟自己说,金茂芳你要争气,你要好好干,一辈子都要好好干,否则你就对不起这身军衣和这台拖拉机。可能就是从那天起,我就认定了自己是个劳动者。”
正如金茂芳说的一样,从那天起她就再没怕过苦,怕过难,甚至是死。2002年,山东电视台的记者专程来到新疆,为出塞五十年的八千齐鲁女兵做专题,金茂芳又给家乡的亲人们回忆起了那段难忘的日子:“我个子大,人也开朗,干啥都大大咧咧的,不多计较。组里派我干啥我就干啥,也不知道累,有活就干,有饭就吃,天黑了就睡。成天也没有啥忧愁,啥都不想。说实话,那时候吃得也不错,所以也好像没想过家。有一次,我们到下野地那边去开荒。烧过的苇子堆的灰老厚,链轨车一过去黑灰吹得人都看不见鼻子,任凭你戴几层口罩,牙都是黑的。回来也没有时间好好洗洗,抓起馍就吃。夜里就跟男同志挤大通铺,那个时候人的思想都很单纯,根本没有啥坏想法,没啥不规矩的。男人也都比较照顾我们这些女兵。”
金茂芳老人说:“在当时。包括现在,我一直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地主的女儿,就应该时时记着周总理的话,要通过自己的劳动,证明我也是劳动人民,在劳动中我一点儿也不差。我这个人很要强。那时候,人都很有热情。大家都争着抢着往上游走。互相比着。谁也不愿意落后。记得有一次,我去苇湖开荒。在等着接班的时候,我实在累得不行就靠在草窝子里面睡着了,睡着睡着,我咋觉得背上有个凉凉的啥东西,拽下来猛地扔到地下一看,是条尺把长的蛇。娘啊,我赶紧用个棒子使劲地捣。把那蛇捣死,吓得我出了一身汗,心咚咚跳,人都虚了。我们组长一来,我就忍不住哭了,所以到现在我都怕蛇。还有一次,我们到安集海一五零团去犁地,当时那块地离我们住的地方可能有五公里,都是一个人去接班。轮到我的时候是夜班,我一个人去接班,一路上风刮得眼都睁不开,我想上厕所,就跑到一个草密的地方,刚蹲下就听到一头野猪带着几头猪仔过来了。哼哼的,吓得我不敢动,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的两条腿哆嗦得都走不动路了。还有狼。有一次我们割麦子,晚上睡着我听着狼来了,躲不及了,我赶快把草都拨拉到我身上,把我盖住。过了好长时间狼走后,我跑到车子上,发动车子乱开几下。轰隆隆的车子声跟车灯让我心里踏实多了。这样的时候。我只要一上车就胆子大。凡是遇到这样的时候,车子是我的伴儿,是我的饭碗,我疼我的车子比疼娃娃还厉害。”
金茂芳老人接着说:“在那个年代,什么危险、困难,你都得上,那是工作需要。谁要拈轻活怕重活,大家都看不起她。再说我们组里,就我们一两个人壮一些,发动一辆“阿特斯”就需要有十二公斤的力量去拉,所以一些重活、危险活。就是硬着头皮也得把它拿下来。”
她还说:“我这个人很在乎荣誉,说句实在话,我很看重它,很珍惜。我不求它们给我带来钱呀什么的,我就觉得它能体现我的价值,它能认可我,证明我很能干,是优秀的劳动者。谁跟我说起这些,我都高兴,我不谦虚。这是我付出以后得到的,我不想假装不在乎。1953年,我被批准加入共青团,当团员对我来说简直是想都没敢想过,我高兴得在被窝里面哭,这要是搁在家里连工厂都不能进,更别说入团了,我当时受到了很大的鼓舞。”
从此,金茂芳在通向优秀劳动者的路上,一走就是几十年。戈壁七月,流火的季节里,她能坚持三天四夜不下车,寒冬摄氏零下四十五度的严冬中,因为机油太稠,拖拉机熄火,她脱去手套,用嘴对着管子吸油,用体温去暖化油器,结果嘴皮被牢牢地粘在冰冻的油管上,用劲一扯满嘴满手都是血,可是她还得坚持吸下去,直到发动机启动。就这样,她创造了用七年时间。完成了二十年的任务,为国家节约油料五万多公斤的记录。1956年,她被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评为“二级英雄模范”、兵团“十二面红旗”之一。随后,她又被多次评为自治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和全国“劳动模范”。
现在,金茂芳当年开过的那台拖拉机,在她退休之后,被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历史博物馆作为展品,陈列在大厅之中。
每年清明节,在石河子通往一四五团的路上,人们都能看到金茂芳的身影。这天一大早,她就要去******总理纪念碑前,献上一束鲜花,再坐在碑前的空地上,和敬爱的周总理在心里说上一会儿话。她常说:“是总理的那句话感动了她的一生,影响了她的一生。也是这句话,让她心甘情愿地奉献了一生。”
从******总理纪念碑回来,她又叫上儿子去南山公墓,那里安葬着她“一辈子都没有好够”的丈夫王盛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