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突然的一声闷响，甩过来挺大一个东西。这东西离我们只有三米来远。我们定睛一看，是个人。这人是个老头儿。脸冲下趴地上，鲜红的血从他身下慢慢溢出，渐渐变成红红的一大片。
我和马俊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第一次目睹车祸，如此近的距离，大片的血让我触目惊心。我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很快就有大群人围观，围观的人都束手无策，也不敢上前碰那个老人。我看看四周，不见肇事车的踪影。
“你……你记住车牌号了没？”我结巴着问马俊。
“没有。快……快报警。”马俊也结巴了。
我拿起电话拨112，接通后讲了情况，电话那头的人说已经有人来过电话了，正在往这边赶。
十分钟后，救护车和警车都赶到了。作现场处理，将老人移至担架，抬进车里。
“今天是怎么了？”我纳闷道。
“什么事都这么极端。”马俊也失魂落魄地说。“真是个奇怪的日子。”
“今天3月15日！”马俊一拍大腿说。
“打假的日子！”
“可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马俊望着远去的救护车说。
晚上我躺床上看小说《倾城之恋》。马俊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和电话那头的人一会儿慷慨激昂，一会儿柔情似水，说了半小时挂了电话回屋。我看到他泪流满面。我问怎么了。他摇摇头不说话，躺床上，用手臂遮住眼睛。我没多问，继续捧起书看。看了没多会儿，马俊又起身去阳台，在阳台上伫立五分钟，突然唱起歌来，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反复唱高潮：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唱得撕心裂肺。对于马俊这种怪异举动，我也不敢上前询问，我估计他是为了爱情，爱情就是折腾死人不偿命。
后来马俊安静了，我却睡着了。
醒的时候发现脸上扣着《倾城之恋》。我移开书，日光灯明晃晃地在我眼前。我坐起来，看见马俊正坐在床头跷着二郎腿抽烟。
“你不是不抽烟吗？”我问。
“干吗不抽？烟可是个好东西。晕晕乎乎的真舒服。”
“看你瘾君子那样儿。”
“喝酒去吗？”
“现在都十点了，明早还得练晨功呢。你刚才怎么了？”
“真没意思。”马俊掐掉烟头，头往后一仰躺下去，再不说话。
第二天早上我死活推不醒马俊，只好自己去练晨功。早晨的阳光斜射，将草地照得翠绿。从任意角度看过去，校园都很美丽。这种时候睡大觉可没意思。我带了本台词训练用书，步行去操场。到网球场的时候，发现马宁在前面走。我快步追上。
“马宁！”我在身后叫她。
“哎哟！你吓我一跳。”马宁转身。“你的想象力练习的作业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没影儿呢。正发愁。”马宁皱皱眉。
“哦。早饭吃了没？”
“没。一会儿练完晨功再吃。”
“一块儿吧。”
“行。”
于是我们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很快步入操场，同学们已经站好队伍，台词老师在前面发话。今天带晨功的不是二郎神，而是给我们上台词课的老师。
“同学们，你们要知道，声音对演员是极其重要的。当你们在没有麦克风的舞台上对着上千人讲话时，如果你们没有勤加练习，后面的观众肯定听不到你们的声音。并且，大家知道，人的声音能够产生许多不同的效果，比如震耳欲聋、柔和悦耳、尖锐刺耳等各种效果。能够自如地运用多种多样的声音的演员就可能扮演各种各样的人物。这是未加专业训练的业余演员难以达到的。按照刻画人物的需要，如果一个演员能够利用他的声音侃侃而谈，能够精确细腻地表达，表达欢喜若狂，表达暴跳如雷，表达柔情似水。那么，他就能像施魔法一样，让观众为他着迷。”
台词老师用他浑厚而富有魅力的声音为我们身体力行。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所以，你们一定要用功，要吃苦！你们记住一句话：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老师知道；三日不练，所有人都知道！”
三日不练所有人都知道？太夸张了吧！我当时想。但日后我真在台上演话剧的时候总是悔恨自己当时不勤练。演完后嗓子疲劳无比，并且音色也不够好。
老师先带我们进行基本功的训练，然后让我们解散自己练。
我看见杜方君在球门处自己练习。她白色小风衣配深色仔裤加蓝白相间休闲鞋，就像绿草丛中的山泉般清澈。我莫名其妙地突然想到：她要是被别的男人掠走我一定会崩溃。我这么想的时候一直望着她。她正捧着台词书默默念着什么。突然，她抬起头，看见了我。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收回目光。看到马宁在边上，我就跟她搭讪。
“马宁，你对马俊到底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也没有。觉得他老是嬉皮笑脸的，不稳重。”马宁说。
“哦。”我应了一声，又下意识瞟了一眼杜方君。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马宁看我一眼，又朝远处的杜方君看了一眼，然后诡异地笑笑。
“没有，那什么，马俊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啊！”我连忙说。
“你说说，他怎么一往情深了？”马宁笑着问。将台词书合上，抱在胸前。
“他昨晚跟你打完电话就一直哭。”
“他哭了？”马宁意外的表情。
“是的。而且还在阳台上唱歌。”
“唱歌？他唱什么歌了？”马宁表情专注起来。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一边唱一边哭。真是一片痴情啊！”我用很“台词”的感觉跟她说。
马宁没接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头冲我笑笑，走开了。
上午是一门在大学里普遍没人听的课。因为练晨功早起没睡好的人此时也可以小憩。我依然看我的《倾城之恋》。张爱玲的文笔真是灵巧，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机灵鬼文字。包括鲁迅——他是个大气的机灵鬼。同时，我发现自己读书从不在常规时间，一般都是上课、坐车、上厕所的时候看，一心二用，好像有点不敬于我崇拜的作家。但这些时候往往原本无聊，所以看书格外专注。
下课铃响，我刚好看完，合上书，心满意足。一抬头，发现杜方君站在我面前。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方君问我，一只手扶着桌子。
“张爱玲的小说。”我笑笑，同时感到意外，怎么她主动来找我？
“我想请你演我的作业。”“好吧，你说说，什么作业？”我语气尽量压制兴奋。
“一个童话故事，叫《金鹅》。角色比较多，你演其中一个角色。”
“好的。没问题。”我爽快地说。
“谢谢。那我先走了。”方君冲我笑笑，然后转身走了。
我还没回过神，愣在原地。方君穿过课桌间的走廊，喊了一声马宁，马宁收拾好东西，背了包，和她一道出门。正午的阳光很明亮地透过门窗洒向室内。我感到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像被蒙了一层纱，就跟艺术照似的。
这一晚，我兴奋了一夜，后半夜才睡着，睡得特别踏实。
一周后是马俊的生日，我们打算找个地方饱餐一顿。他本人、我、甄晓、郝一峰、杜方君、马宁都到场。地点是校外的一个叫“方君酒家”的饭馆。我们都笑称是杜方君她家开的。
席间，为了使气氛活跃，郝一峰提议我们玩儿游戏，玩儿“真心话大冒险”。
我们用击鼓传花的方法选人，结果第一轮就轮到郝一峰自己。他选择大冒险。甄晓提了个比较牛的冒险方式，让郝一峰跑进大厅，面对众多吃客大声说：“大家随便吃，今天我请客！”我们都连声叫好。郝一峰一点都不扭捏，二话不说跑到大厅，大声说了一遍。说得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惊讶的目光投向他。郝一峰甩了甩他的长发，然后若无其事回包间了。
然后轮到杜方君。杜方君选择真心话。马俊问杜方君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问完冲我挤挤眼睛，那意思是：我可是帮你了。杜方君说：“长得不必太帅，但要有感觉，成熟稳重，幽默，智慧，学识渊博，懂得浪漫。”
说到这儿我心里凉了半截，觉得自己没一项靠谱。
“那么完美上哪儿找去呀！”马俊说。
“不是说心中的白马王子嘛。当然按十全十美的说了。生活中肯定少见了。”杜方君笑着说。
后来轮到马俊。他选择真心话。我问他最爱的人是谁，想让他趁机表白。没想到他说他最爱他妈，而且讲了他和妈妈小时候很多故事，说着说着居然落下泪来，令我们猝不及防。
我冲大家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大家都撤，只留马俊和马宁，给他们机会。大家都会意，纷纷找借口离开。马宁跟着我们出来，一脸无奈笑着对我们说：“你们真够可以的。”然后又被我们推回去。我们集体当了回月老。
至晚间马俊回来，手上拎一个塑料袋，兜着几个一次性饭盒。只见他红光满面春风得意。我们都看出他有了可喜的成果。
“成了吧？”我问。
“成了成了。哈哈！”马俊竟手舞足蹈起来，但他手中的塑料袋突然断开了，饭盒飞出去，不偏不倚摔在他床上。饭盒内的饭菜溢出来，枕巾和被单全弄脏了。
“完了完了，乐极生悲了！”甄晓说。
“我靠。我刚换的床单！”马俊扑上去，迅速清理。他把枕巾和被单扯下来，用清水泡，然后用洗衣机洗。洗完拿出来一看，发现油污还是显著。于是我们都不信这个牌子的洗衣粉，它仅在广告里看上去无所不能。
“算了算了，明天换新的吧。这个扔了。”马俊叹了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