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震西部的武林高手畅爷死了。他是公认的一代宗师,他融合了诸拳种精要,创立了大悲门。
一位武学大家称,大悲门融合了中华武学精要,它非内非外,亦内亦外,虽为武学,亦可修道。其拳法,既擅长技击,又是内丹外练,更具般若之妙用。一本秘籍称,大悲门是中华武学集大成的产物。
畅爷是我的外公。
外公活了一百一十六岁,对于这数字,也有异议,但我是相信的。我按他告诉我的经历来推算过,他可以模糊了年代,历史却替他记下了一个个确定的时刻。经一位对民生很有研究的文化馆馆长考察,外公是凉州近代最长寿的老人。
外公死的那年,仍耳聪目明,身体虽伛偻了,但仍像沙枣树那样硬朗。在某个冬天的早晨,天鼓响了——外公一直没告诉我天鼓是啥,他只是告诉我那是上天在召唤他归位——外公就不再吃喝,八天后安详而逝。
外公的死,结束了一个时代。
那是一个清冷的下午,唢呐声一响起,村里就有很多人哭了。本村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受过外公帮助。不说别的,只说那吃饭的锅——谁家的锅上,没外公补过的铁疤呢?
畅爷有两个身份,一个是武林高手,他是多家武术门派的传承者,也是大悲门的首创祖师,更是武术哲学家。他武功高强,是西部武林的一个铁门槛,无论从新疆打向内地,还是从内地打向新疆的拳师,只要打到凉州,都过不了外公这一关。他成了诸多拳师的一个噩梦。外公一死,许多武林绝学就成了传说,也成为本书中的干货。一位导演说,本书中的故事,可以拍好多部精彩电影。
畅爷的第二个身份是箍炉匠。虽然他可以凭武功开武馆吃肉喝酒,但还是选择了像庄子编草鞋那样生活。在几十年时间里,畅爷挑个担子,一头是炉子,另一头是些碎铁、器具和杂碎。童年的我,成了他的影子。我就那样晃呀晃呀,从小孩晃成青年,一直晃入本书。
外公死的时候,我修炼已成。在他落气的那一刻,我一直持着大悲咒。这是大悲门的武学秘咒。近百年里,外公生命里没有离开的,只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大悲咒,一个是武功。在近百年的站桩修炼里,外公心头滚动的,就是大悲咒。我八岁那年,他把这个咒子传给了我,从此,持诵大悲咒,修炼大悲门,成了我每天必修的功课。它和凉州贤孝一样,成了我最基本的生命底色。
在大悲咒的旋律中,我看到了外公的心。他的喉管里咕噜着,眼睛大瞪着,我知道他想说啥。虽然他没说啥,但我还是知道他说了啥。
在他最后的生命觉知中,正掠过一个个片段。在我看来,它们是那么的鲜活清晰。我知道,那是外公的生命中最重要的记忆。
我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画面。在外公的一生中,那定然是一个抹不去的印迹。
在那个印迹里,充满了血腥。
从那时起,血腥味就弥漫了整个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