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们认定成一个天赋异能的凡人女孩,取代了熙,做为这一年的撒拉灵士将入住白螺殿,成为那位漂亮阿姨的新徒弟。
“我不去白螺殿,我要留在星澐堡。”我不依不饶地对星图嚷嚷。
“你已经是撒拉灵士了,必须去白螺殿学习。”星图说。
“那你把我送回陆地去。”
“白螺殿,这是多少人鱼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府,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要回凡间?”
“我不习惯和那些陌生人生活,求你了!我一辈子在星澐堡当侍女都可以。我只要星澐堡和陆地,不要白螺殿!”
忽然星图把双手放在我肩上,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口气对我说:“算是我求你,去白螺殿帮我一个忙好吗?”
这是星图第一次开口求我!
“而且你要做得很简单!只是在白螺殿为我秘密地养花而已!”星图继续请求。
“什么?养花?求我去白螺殿养花???”我有些摸不着边际。
星图把我拉到他的寝宫。他打开衣柜,取下一侧的珍珠隔板后露出衣柜中秘密的一层。那里面有一个黑色的木盒子。星图打开它,一株黑色的奇异花朵出现在眼前。
“这是?”
“它叫黑色曼陀罗,是一种有魔力的花。”
“它有什么魔力?”
“雪,你别问。也别再告诉任何一个人。只要你能秘密地把这株花养在白螺殿,你就是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
“这很重要?”
“非常重要!”
“为什么?”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你会愿意帮我的,是吗?”星图只要有事求人,就会变得极其温柔,令人难以拒绝!
然后,我秘密地,带着这株黑色曼陀罗花,住进了冷冰冰的白螺殿。
在白螺殿,我体会到了主人与仆人的区别。这里的主人没有像星图一样待我。我似乎永远都无法和她成为朋友。她认为我像一只小蚱蜢一样。而且我能感受到,这还是一只令她很讨厌的小蚱蜢。
白螺殿的主人青祭,少有言笑。她每天都紧绷着脸。如果可以,我真想告诉她这样生活很容易衰老的。她跟谁都很少说话,有意无意地总是跟周围保持着距离。是否她觉得距离容易产生美,距离更容易让人把她当作神呢?唉,总之,我在这里很无聊。要是做神做得如此寂寞干嘛不走下来做人嘛。孤独是自己在过,幸福也是自己在过。我只希望快些完成星图恳求的任务,让它的黑色曼陀罗花花早日开花。那我就可以回到星澐堡啦!
可是没有多久,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有一天,当我回到房间打算美美睡上一觉的时候,发现几位灵士学姐不知何时闯入了我的小窝。
寝室里一片杂乱,显然所有的地方都被她们翻过了。
当我的目光移向衣柜时,看到密隔已经被她们取下。在她们从木盒中取出黑色曼陀罗花时,一只黑色的小虫从花蕊中飞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她们用魔法绳拴住我,把我押进了囚室。
我在冰冷的囚室里坐着,手脚无法动弹的滋味真难受。很快手跟脚都麻木了。我在心里默念道,希望星图能早点知道来救我。我又没杀人放火偷东西,真受不了她们这样对待我!
过了一段时间,囚室的门被几个撒拉灵士打开。她们把我叫起来,然后押着我朝大殿走去。
大殿中央坐着青祭和一位身着铠甲,被面具遮住了半个脸庞的人。他身上的铠甲表层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咒语纹路,纹路中不断流动的金色光明把他笼罩在一片夺人眼眸的神圣光明中,使人不敢轻易仰视。
“快向光明将军行礼!”身边的撒拉灵士朝我腿上一指,我小腿一软跪在地上。
“撒拉灵士末雪见过青祭,见过光明将军。”我口渴无比,但不得不说。
“末雪。为什么违抗禁令私自养植黑色曼陀罗花?”光明将军威严无比的说。
“什么禁令啊?”
“大胆!身为海国子民,竟然口出如此蔑视王法的语言!”
我楞了半秒。他们可不知道我是从陆地上半路掉进海里的人。
“还不快快回答!”
“嗯……我觉得挺好看的就养了。”
“什么?太顽劣了!”将军身旁的青祭语气一沉,她旁边的侍女朝我画出一道符号,顿时我觉得仿若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身上,疼痛难忍。同时我也深刻地明白,这件事不是寻常差错,而是严重到会被体罚的大事!
在我万分痛苦的时候,殿外响起“师星图到——”的通报身。
侍女收回符咒,压在我身上的重量立时消失。我感激地望向星图,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
他一边走进来,一边激动地说:“没想到我的侍女竟然做出这样的恶行,青祭、将军,请你们也惩罚我吧。”
“在我的白螺殿抓到了她,是否我也应该受罚呢?”青祭说。
“星图别太歉疚了。来,坐到我身边。现在我们得从她口里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光明将军说。
星图坐到光明将军前,对我说:“末雪,看在我俩曾经主仆一场,你老实告诉将军,你到底有何阴谋?”。
阴谋?我望着他,一时语塞。
“末雪,这株花你从何而来?”将军继续盘问。
我咬紧嘴唇沉默不语。阴谋两个字从师星图嘴里讲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呼吸很不畅快。
接着,师星图痛心疾首地说:“末雪,究竟有什么欲望得不到满足,要依靠这株黑色曼陀罗花呢?撒拉灵士选拔时,我一直奇怪星澐堡的侍女怎么会有如此超凡的天赋,没想到你竟然为了成为撒拉灵士挺而走险养了这种魔花!”
我看着他,眼前因泪水而模糊。
那个在海边奄奄一息的他,那个双眼空洞呼吸渐弱的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虽然他一直躺在床上养伤,但是他却是这个垃圾婆的小房子里除了狗以外第一个听垃圾婆讲了几个月话的人。所以,我早已经把他当成了生命里最重要的朋友!
我一直以为患难见真情。
可是现在,那个望着我,无比心疼的目光比身后的火光还要灼热的,把我从村民手里抱回来的他,好像已经消失了。留下的,只是眼前这个颠倒事实的人。我几乎不敢相信对面这个人就是那个把蒲公英当成雪花的笨蛋。难道他不知道吗?我永远都不会把他讲出来。他现在吐出的每一个字,比将要降临到我身上的每一个惩罚都要残酷万倍。因为他惩罚的是我心里弥足珍贵的感情。
耳畔不断重复着对“恶女、魔女”的各种审问话语和残酷的符咒惩罚。我使劲咬住嘴唇,如果有一把刀,我相信我会把自己变成哑巴……我想念我的初夏姐姐了,她的人生没有一句谎言!我的脸似乎还贴在她的背心摩挲她新换上的丝衣,华美如梦。然后,我在梦里沉沉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棵苍老的树下。这是一棵枝丫嶙峋的丑陋老树。放眼望去,四周全是这样难看的树木。然后,一些气态状的战士正朝我爬过来。
“别过来,别过来!”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直哆嗦。难道我已经在惩罚中死去,堕入了地狱吗?
“末雪,只要你喊出光明将军的名字并把真相讲出,就可以立即离开沉睡森林。否则,你将日夜在沉睡森林中承受冤魂的痛苦!”天空中响起光明将军的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竭尽全力地大喊,想把心里的恐惧全部掏空。
光明将军的声音消失了。沉睡森林中只剩下了我一个活着的人。
那些冤魂越爬越近,几个靠近我的冤魂拿起手中的武器朝我砍来。我大叫着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身上却没有任何痛楚。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到身边的冤魂还在不断砍我,可是他们的武器却像空气般从我身上划过,而我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哈哈,我明白了,他们是灵魂,我是人,他们没有身体碰不到我的!心里的恐惧突然间消弱。但很快从远处爬过来一些缺胳膊断手的冤魂,特别是一个无头冤魂靠近我的时候,即便是知道他们无法伤害到我的肉体,我还是被这些狰狞的面貌吓得紧紧闭上双眼再也不敢睁开。
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全部变成了黑色。我想到了师星图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那个时候,他的世界就是这样吧,无穷无尽的黑色,无声无息地把他心里的温热一点点吞噬。我还以为,在他的心里我也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于是我一个人,跟着他走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变成了女仆。然后再从女仆变成受审的恶女、魔女。眼泪从我的眼角滑落,滴在脖子上时,还是温热的。我这是怎么了?我的灵魂无法抑制地掉进悲伤的漩涡。这不像我!
记不得从几岁起,我发现人的心里总是变换着两种极端的情绪。我把乐观的、善意的、轻松自在的那一端叫做正面能量;把悲观的、伤害的、愤怒压抑的那一端叫做负面能量。年长几岁以后,我发现在这两种能量之间还有各种细微的,不易被自己察觉的情绪在干扰能量的平衡。当我们走在乐观的一端时,身体里的细胞在正面能量的照耀中是白色的,清透的;而走在悲伤里的人,原本清透的细胞渐渐变成黑色。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并不自知。人的肉眼只看得见外面,看不见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