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海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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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沉睡森林 (2)

记不清在多少岁的时候,我开始看不见里面,只看得见外面了。我一直觉得眼睛不舒服。每天,周围的人虽然讲着彼此赞誉的话,但他们内心释放的黑色粒子,把我的眼睛熏坏了。

虽然我不再看得见里面,但是每当独处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坐在水边静静地观察当下的情绪正走在哪一端。疲累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我就那样独自坐在水边,凝视水面的倒影,顿觉世事如幻。既然事实如幻,那所有的伤痛也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任何一缕伤痛能够找到实体,除非自己念念不忘。我把伤痛放进倒影里,随波而逝。然后,白色的粒子开始充填每一个细胞。然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但是现在,我的灵魂却掉进了悲伤与恐惧的漩涡。那些黑色的粒子正在一点点侵蚀我的身心,为什么会这样?我开始试着让自己轻松地,像儿时一样只是静静地观察。放松以后,我感应到自己正位于这片森林的最深处。而整片沉睡森林都布满了黑色的粒子。在沉睡森林外面,似乎有某种光明的力量将这些黑色的粒子封闭其中。而这些愤怒的、痛苦的、疯狂的粒子还在持续不断地从那些冤魂的意识里释放出来,越发浓烈。原来,他们无法伤害我的肉体,却可以伤害我的灵魂。不,应该是他们不自觉地伤害我的灵魂。因为他们一直处于负面的情绪当中,所以他们陷入了损人不利己的漩涡。置身在这片冤魂的森林,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如果继续沉淀在悲伤里,最后黑色的粒子会完全吞噬我。我将变成下一个冤魂。

不敢继续想象自己变成冤魂的样子,这样的念头哪怕只出现一秒都是可怕的!我努力回忆小时候,那时候我发现快乐是消除黑色粒子的方法。于是,我开始从记忆里搜寻各种快乐的回忆。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遇方则方,遇圆则圆。情绪就像流水,是流在乐观的河道还是悲观的河道,每个人都可以自己规范。

我一定要快乐,我一定要消除负面情绪,我决不能变成冤魂!我使劲地想。可是越使劲,好像越适得其反。快乐不是硬逼出来的,越想要快乐,离快乐反而越远。手心和脚心已经开始渗出汗水。我似乎已经在幻想自己变成冤魂的样子。难道是我人生中的快乐太少了?或是快乐的重量太轻了?更惨的是,现在快乐这个词已经被我分析的没有感觉了。那些往日的欢乐,随着外境产生而产生,随着外境消逝而消逝。时过境迁,往日的欢乐变成泛黄的照片,虽然温暖但也激情不再。与悲伤一样如水中的倒影,没有实体。没有实体,那快乐从哪里来?快乐,它的源头是什么?找寻到最后,快乐的源头竟然是空性。

那悲伤的源头呢?

那恐惧的源头呢?

把悲伤一层层分解,最后到达的地方竟然也是快乐的源头!

原来,悲伤与快乐的源头皆是空性。它们从空性的无限自由中产生,又自然地消融在空性的怀抱中。

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它们就像大海里的波浪,此起彼伏。而人习惯停留在表面跟随那些暂时的波浪打转,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或是抗拒,或是追寻,不得解脱。人们在迷乱的追寻中早已忘失了浪花的本源,忘记了只要一转念这些暂时的波浪随时都可以回归寂静的深海。

顿时,悲伤与恐惧在心里自然消融。

恐惧的终点正是爱的起点,它含藏万物,是创造之源。

一丝喜悦从心里升起。脱离了悲伤的捆缚,我感到鲜活地愉悦。似乎自己正从没有边际的大海中央诞生。灵性之海,无限寂静,同时每一滴海水中都包含了觉知的光明与爱的勇气。

我虽然紧闭双眼,但是却看到无数的冤魂在身边反复地厮杀。他们一次又一次从我身体里穿过,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执着。他们偏执地认为,总有一刀能砍在我肉体上。总有一刀能够令他们畅快淋漓地发泄郁积百年的恨。总有一刀能够让这片森林中唯一健全的女孩消失,加入他们的阵营。然后,这个群体自我麻痹,忘记外面还有美好存在。就像这里的名字,沉睡森林。所有的灵魂都在这里做同样的噩梦,不曾醒来。就这样不间断地重复,他们被疯狂的行为折磨得面目全非,却依然不知放下。最可怜的是,这片沉睡森林里没有时间。因为时间属于记忆,而所有冤魂的记忆都停留在他们死亡的那一刻。一直在死亡的噩梦中沉睡,不知道明天是全新的,早已忘却喜乐的味道,真是可怜至极!我从内心深处望向冤魂的双眼,愿他能感受到我此刻的心海,没有限制充满光明的心海。要是他的噩梦遮挡住他的眼睛使他无法与我心心相印,愿他灵魂里的黑色粒子全部都流入我的体内。愿我摄入他们的嗔恨与痴暗,并将我无嗔的爱与光明的智慧遍布森林,愿冤魂道就此而空。让一切痛苦都回归本源吧!那些黑色的粒子像江河般流入无限心海的当下亦融为海水,与光明无二。

无数黑色粒子被吸纳进我内心的光明大海。整座沉睡森林只是大海中的一粒小水滴而已。整个海国所有的水元素都在这一刻朝沉睡森林汇聚。这片森林干涸的泥土逐渐湿润。干秃的树枝上开始冒出嫩绿的新芽。新芽以与思维同步的速度伸展开花,白色曼陀罗花瞬间遍布整个森林。远方雷声四起,我感到背脊处有一股先祖的力量蠢蠢欲动。在那股力量地推动下,我突然很想高歌一曲。在发出第一个音节的刹那,一对洁白的翅膀从后背破茧而出。翅膀挥舞的同时,身体瞬间转化。类似鱼或龙的尾部泛着蓝宝石的光芒,人类的上身,披散的深蓝色长发在身后如海藻般鼓动。我知道,在深蓝的鼓动中有一根细若游丝的透明灵发在半空中飞舞,如朝阳般温热的橘色光柱带着那片大海光明的力量在透明的灵发内来回流动,只需一根光明的细线,海的恩赐全领。

睁开双眼,爬向我的冤魂露出百年一笑,转瞬化作萤蓝色的水沫,如飞舞的蒲公英般飘向天际,穿透最顶部的结界,飞向上方的光明大海。我仰望上空,穿越结界、海面、山水与云层,我知道在上方世界有无限光明在迎接这些如水沫般无依无靠的灵魂。

再度闭上双眼感知,从沉睡森林的最深处到外面的光明结界之间还布满其它的冤魂。但是我现在必须去一个地方。我感到自己的身躯如新生婴孩般脆弱易碎,我必须去一个赐我完整生命的地方之后再回来把这股强大传递给你们。

在北方,一种天生的直觉在心里鼓动,我要去北方!

在海国的最北部,有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召唤我。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它重合——

顺着那股力量的牵引,我挥动羽翼朝北部飞去。

在昏暗的下方,有某种小小的东西在闪闪发光,在一座塑像的躯体内闪烁着微小却耀眼的光芒。

今夜的上空一片昏暗。空气里弥漫的全是烟火与血腥的味道。往日的美景全部凋零。究竟这个国家都发生了些什么?远处传来一片厮杀声。我的视力忽然变得比儿时还要清晰,我将视点朝厮杀声处拉近,几百个浑身遍布黑色粒子的战士与躯体内找不到光明海元素的机甲人正在与海国的战士混战,黑红色的血凝固在四周。究竟为了什么?他们自甘沦落炼狱。我难忍内心的悲凉,唱起了与生俱来的歌,来自光明大海的音符。愿他们能在音符间回忆起儿时纯净的模样,能在音符里醒悟他们正在造作一个黑暗的噩梦。

我沿着那股强大的北部引力继续飞翔,下方的天乐湖面,凄惨烟雾缭绕不绝。我将视点拉入湖底,无数娇美的人鱼正冰葬在下面,她们的灵魂被困在冰冷的恐惧中,不得解脱。我朝天乐湖唱起大海的音符,可怜的鱼儿,从噩梦中醒来吧,别驻留在当天的恐惧中,恐惧只是光明海元素中的一粒微小水滴。别让死亡的幻象收走了你的肉体,还禁锢住你的灵魂。所有人鱼灵魂中的光明海元素,忆念与你们的光明海元素相同的无限大海,回归本源吧。

人鱼的魂魄化作蒲公英的样子飞向天际,她们的灵魂在歌声中得以安息,今晚的天空上,人鱼和冤魂一起飞向了光明大海。

北部的召唤力量越来越强,我已经感受到心脏极其欢愉地强力跳动。就在这时,一份思念从心底袭来。我强烈地觉得一个人此刻正在沉睡森林呼唤我,他不断的呼唤我,想要找到我,他的心底越来越绝望,他以为我已经在那片森林中消逝了。是返回沉睡森林还是飞向我的新生?我被那个人真挚并绝望地呼唤感动,暂时搁下北部的吸引力,用最快的速度向沉睡森林返回。林间的树木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爆炸声轰然不绝,地狱犹在眼前。我的视线在那个呼唤我的人影上聚焦——师星图!

一群毗沙战士围着他,而他正躺在机甲人的躯体上做最后的搏斗。当毗沙战士的剑尖刺向他的心脏时,我强行用意念将时间暂停、倒退,虽然只能做到一秒钟,将刺入他心脏的剑尖倒退的一秒钟。我在这一秒钟内飞入阵地,卷起师星图朝天际飞去。

暗夜的上空中,他震撼地望着我,从眼角掉下了一颗眼泪。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师星图的泪水。雪一般的羽翼纷纷掉落,因为在飞离的那一秒钟,我的右翼被击中了。我抱起他,朝北部的召唤力量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