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纪晗去了公司，时间尚早，她便在办公室楼下的星巴克坐着，点了杯冷萃咖啡，手机上的新闻已经轮番刷了几遍，再无新意。
她只能放下手机，漫不经心地喝着咖啡，瞧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直到夏乔的身影就撞进了她的眼帘。
夏乔开着她的雷克萨斯ES350停在了办公区停车位，背着圣罗兰的风琴包。
经过咖啡厅的时候看到了坐在窗边位置的纪晗，便停下脚步拐了进来，走到她面前，倒也是依旧开门见山的风格，淡淡地说：“想必杨菲已经告诉你了，我已经把邮件发出去了。”
纪晗抿起嘴角的一抹笑，有几分讥诮地说道：“我想你该说的是叶文泽吧？”
夏乔倒是极为坦然，“这是他作为职场新人必然要面对的，要么拒绝、要么合作，而风险总要承担的。你我作为新人的时候，难道没经历过这一切么？”
纪晗不无讥讽地笑了一笑，她认识夏乔以来，她便一贯是这样利己主义的作风，而她偏偏还说来振振有词，丝毫不认为自己这般做存在任何问题。幸而纪晗也不是人生导师，对任何人的价值观都不做批判和教育。
夏乔的脑瓜里当然不会存着纪晗这般人文主义的思想，作为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她只抬腕看了眼刚买的价值不菲的肖邦手表，说：“我想不出两个小时我会收到总部的回音，我已经执行了我许诺要做的，你是不是也该做你该做的？”
纪晗轻轻耸肩一笑说，道：“我要做的，不就是执行上司和前台的指令，践行它的可执行度么？”
夏乔不由恼怒，她自认为在办公室说的那番话就是达成了一致，自己已经冲锋陷阵，纪晗怎么可以弃甲曳兵。
她恨恨地说道：“你跟我都知道，如果真撤了王利生的部门，我们肯定要新的物流商跟上，为了销售业绩，我们不能在这上面耗费太长的时间。我已经从北京几家物流商做了筛选，过会儿去公司我会发给你。”
纪晗不由轻轻摇头，经过了这么多年，夏乔仍是这么沉不住气。
不过，这或许也是她的幸运，让她保留了她的锐气，也让梁国军敢放手用她。但纪晗脸上仍是带着微笑，说道：“你既然一直在对我提要求，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妨直接点告诉我，你觉得谁最合适？”
“新桥运，当然是新桥运，”夏乔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意气，当即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新桥运的王宁是叶伟伦的同学。
“叶伟伦在的时候，我们一直是与他们合作。后来梁国军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叶伟伦辞职，但你我心里都明白，伟伦在这一点上并没有徇私。
这两年我们断了和新桥运的合作，自己启用了物流，结果遭到一大堆负评，业绩一落千丈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个时候我们再和新桥运合作，那是最顺理成章的事情不是吗？”
纪晗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现在总部还没回复呢，你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何况该哪家不用哪家，还是要公司内部走流程，我只负责给出客观的意见。”
夏乔瞧着纪晗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怒气更甚，负气道：“你就当你的缩头乌龟好了，是不是离了叶伟伦，你就做不来事情了？”
纪晗厌恶她总是用叶伟伦来打击自己，仿佛这是她逃不开的软肋，她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再提叶伟伦的名字，我们可就谈不下去了。”
夏乔瞧着她，那眼神有几分古怪，嘴角微微挂着讥诮。
“叶伟伦于我已经是过去式，”纪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懊恼，说道，“我希望你不要一直把他牵连进我们要谈的事情来。”
夏乔耸耸肩，神情倒是带了几分愉悦，“你既然不要谈那就不谈，我先去公司，等收到总部回讯我们再细谈。”
夏乔与纪晗说完话后，打包了三明治前往公司。纪晗一直坐着默默喝完了手里的咖啡，然后把咖啡纸杯捏扁，缓缓上了楼。
纪晗到公司，叶文泽已经抱着一堆销售部的文件等着他签字了，看到她，有些拘谨地说道：“纪总。”
纪晗看着他，当时面试的时候她已经有感觉，而后杨菲和戴安娜都有提及，她这会儿愈发觉得他眉宇的轮廓确实与叶伟伦有几分相像。就好像是时光在轮回，她刚进公司的时候，也这么拘谨地叫他“叶总监”。
她回过神来，当着进进出出的员工的面，轻轻一笑，“听说你刚进公司就做了件大事，没经过我们任何人同意，就直接给我们美国总部发邮件了？”
叶文泽一张脸窘得发红，“是……不……不是……”
他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人了，但是面嫩得如同刚刚二十岁，在他身上看不到那么多底层工作带给他的油腻感，倒还有些青涩和不自信，就如同刚刚走出校园一般。
“行了，这是你们销售部的事，也不归我管，”纪晗挥挥手，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是销售部的营销费用申请？尽让你跑腿了，行了，你进来吧。”
叶文泽跟着纪晗来到办公室，他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说道：“纪总，我……我……”
纪晗在自己的老板椅上一躺，一脸不怀好意地笑了，“说说这邮件吧，夏乔都让你写什么了？”
叶文泽从一大叠资料里抽出一张打印的邮件内容，默默无言地放在了纪晗桌上。
纪晗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文件，喟叹道：“措辞很犀利啊。”她不动声色地将那文件收起来，心里又对叶文泽添了几分赞许。
纪晗决定再试探一下叶文泽，便陡然板了一张脸，说道：“叶文泽，我知道你是新人，何况夏总本来就不同意你去销售部，她对你不看好，肯定也会让你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
“我虽然同情也理解你的立场，可是在外企发越级邮件性质非常严重。人力部很快会找你问话，你既然从小公司争取来我们这儿，那么你也是有足够上进心的，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的路就这么折断了。”
叶文泽见纪晗突然翻脸，眼神里不由透出一丝惶恐，脱口而出，“纪总，那我该怎么办？”
纪晗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不会是你自作主张发这个邮件，但你说夏总让你发的，夏总是口头告诉你的吧？邮件到底是你从你电脑发出去的，总部，甚至梁总问起你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回答呢？”
叶文泽的脸色通红，而望向纪晗的眼神却清亮，“我在拷贝附件的凭证时，留下了文件的原始路径……”
纪晗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溢出了一丝笑容。
她看着眼前的叶文泽，尽管他有着和叶伟伦有些相似的眉眼。可是他的性格与她刚入职的时候却更为相像，他们都是在生活底层挣扎过的，都不存害人之心，却有自保之意，性格表面上温吞，其实都是绵里藏针。
她望着他，言语中多了几分柔和，“叶文泽，我也希望你知道，我今天和你说这番话完全是为了你好。现在夏总是你的顶头上司，她的命令你必须要遵从，但是你也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
叶文泽脸色褪去了苍白，眼神中多了丝暖意，“谢谢你，纪总。”
“如果人力部来找你谈话，你该怎么说，你懂了吗？”
叶文泽点点头，他虽然年轻，缺乏在大公司的经验，但是毕竟也有些生存经验，更知晓职场厉害。纪晗的提点一下让他豁然开朗，他心领神会，面露感激，“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纪总。”
纪晗听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夏乔挑中叶文泽发这封邮件，正是觉得他作为一个新人，没有后台、没有背景，也没有业绩，团队可以随时牺牲掉他。
或许本来就不想要他，才会让他去做这么犯大忌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哪怕作为一枚棋子，也是可以有自己的觉悟的。
纪晗和叶文泽说这些原本是有自己的私心，可是当真看到他领悟的时候，她倒也有几分真心的愉悦。
纪晗送走叶文泽之后，办公桌后台上的电话响起，她接了起来，“戴维？”
“纪晗，来我办公室一趟。”电话那头的梁国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