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蔓柳醒来,这一天里,骊园里上上下下倒是来了十来拨人。
雅夫人、李氏、韩氏、甘露自是不必说了,连老夫人也命管家从地库里取出三只极品的老山篸,送了过来。
到了最后,就连胡氏也畏畏缩缩的来了。
蔓柳靠在榻上,牢牢守着南宫煜那一句:“不准让大少奶奶下榻一步”的指令,唇角带着笑,看着胡氏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的慰问。
在心里,她依旧是记得胡氏在禅房时脸上那阴阴的冷笑。
想借刀杀人么?哼!她苏蔓柳不是个怕事的人,这个仇,总是要报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蔓柳割腕饲血几乎一死之后,纠缠在她心中的结倒是突然解开了。
现在她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那晚在白露寺自己万念俱灰之下为什么就没有再去摘下那人的面具。
反正也是输了,自己是贱命一条,还怕他真的要挟自己去杀南宫煜?
这南宫府里,谁对她好,谁对她藏着祸心,她不是瞎子,这笔帐总该是要一笔一笔算的。
只要自己活着,就总有算清的那一天!也总能找到面具人的蛛丝马迹!
耳旁胡氏依旧在啰啰嗦嗦的说着,蔓柳终于忍耐不住,突然间软软一笑。
“老夫人让崔管家送来的那三只老篸,是姐姐开了地库取出来的吧?”
胡氏立刻住了口,吃惊的望着她,一时吃不准她是怎么知道地库钥匙的事,更不知道她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蔓柳见她不答,又笑了笑,“那钥匙可是个好东西,却也能害死人!更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的热眼,姐姐好生收着吧,千万别弄丢了!”
只是这一句,立刻让胡氏对其他三妾心中存了芥蒂,脸色更是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蔓柳这才满意的扶了扶头上的金钗,“倦了,姐姐要是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胡氏走了之后,蔓柳趁着屋里没人,淡淡的对着芷香说了一句,“去把那三只篸切了,喂给我的鹿儿吃!”
芷香吓得立时小脸变色,“小姐,那……那鹿能吃篸么?”
“我能喝它的血,它为什么不能吃我的篸?”蔓柳冷冷一笑,“你记着别给外人看到就行。”
芷香目瞪口呆的下去,蔓柳正要闭目休息一会,尔真又捧着一碗乌鸡干丝汤进来给她喝。
蔓柳喝完后,尔真却并没有退出去,反而把一双眼睛睃在她身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蔓柳莞尔一笑,“你在想什么?”
“尔真在想,大爷究竟有没有猜到大少奶奶其实早就醒了……”
蔓柳立时脸色白了一下,好厉害的尔真,好毒的一双眼睛!
是,其实那晚在白露寺,她割腕饲血,本来是一心求死了。
可眼角看着南宫煜冲进来之后,他脸上那努力克制的狂怒和不住颤抖的身子一下子让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原来,他还是在乎自己的!那自己就更不能死!要活下去,让那些一心想让自己死的人眼睁睁的看着,南宫府的大少奶奶该是个什么样子!
这才有了后来甘露劝阻的话一出口,南宫邺脸色刚刚转好,她就倒头昏倒的事情。
到最后她体虚昏迷,其实也就只有两天的功夫。等人一到了骊园里,她早已是醒了。
只不过一直不愿意睁开眼睛,因为她要偷偷的看一看,想一想。再说了,那个时候装昏做傻,总比生龙活虎的爬起来要好的多!
心神俱震之下,蔓柳渐渐恢复了冷静,含笑望着尔真,“你怎么知道的?”
“尔真一开始也不知道,不过昨晚的那碗鹿血是尔真服侍着大少奶奶喝的。”
蔓柳这才苦笑摇头,那碗鹿血虽然自己蒙着眼睛拼命忍着喝了下去,不过实在是难喝,要是早知道是那头鹿儿的血,自己只怕早就睁开眼睛蹦起来了。
蔓柳被她看破,索性不再装了,微微一笑:“那你猜大爷他知道吗?”
尔真不答,缓缓抽身望着窗外,灵动的眼眸中突然飘忽出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大少奶奶,不管怎么说你肯救二爷,尔真就该真心的谢你……”
蔓柳一时吃不准她要说什么,也不接口,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尔真轻轻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大少奶奶的心里,其实是极看不起二爷的吧?外人都以为他只会在胭脂堆里打滚,为人又轻佻放荡,其实又有几个知道二爷的苦……”
蔓柳脑中电光一闪,“你是说二爷是因为他的病才……”
尔真凄然一笑,“二爷天损阴脉,如果不那样,是活不过二十岁的……”
尔真去了之后,蔓柳一直定定的坐在榻上,脑海中回响着她说的那几句话,心中突然没了滋味。
南宫邺,那个倚栏嬉笑的翩翩公子,在他绝色妖冶的姿容背后,还有这么一段身世?
曾经,她是多么厌恶他略带脂粉的邪魅,更恨他对自己三番五次的调戏。
可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她,还能再像以前那么恨他么?
南宫府的两位爷,背后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在这样郁结的心绪之中,入夜,南宫煜倒是悄无声息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