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工夫,众门客在饭桌上谈及的内容便被送到了屈尚武面前。
“项田?”屈尚武得知消息,却面露纠结之色,倒不是怀疑这消息的真假,而是这消息实在鸡肋。
在楚地,项田可以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他有着项家的背景,却在魏国为将,最后又回到郢都居住。
由于这样传奇的经历,项田的交际遍及楚魏二国,方凃与项田相熟,对于确定方凃的身份实在没有任何价值。
明明已经找到了线索,但这线索指向的却是更为复杂的可能性,这种感觉不禁令屈尚武抓狂。
“不过能够与项田搭上关系的人物,应该可以排除是魏国的细作。”屈尚武沉思片刻,摸了摸下巴处的些许胡茬,低声喃喃道。
“如此人物,想要为我所用,看来也只能依靠小妹了。”
方凃吃完饭,转头看向一旁的棋盘。棋盘之上还留存着方凃与屈尚武昨夜所下的棋局,黑白二子各自占据半壁江山,不分上下。
方凃对着棋局看了半晌,忽然间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随即便转为凝重。
“难不成他是故意输的?”方凃深吸了一口气,从开始落子时的棋局一步步推演下去,很快便察觉到了几分端倪。
屈尚武并非初次下棋的新人,对于棋局有着自己的理解。哪怕不明白自己第一手棋的意图,也不应该这样自顾自地落子。
更何况,屈尚武对于黑子阵势的破绽了如指掌,那左下的断点之处虽说是方凃刻意营造,但想要瞒过屈尚武也并不轻松。
然而事实却是,屈尚武对于方凃的布局无动于衷,一味固守的下法就如同初学者对着棋谱按部就班地行棋一般。
若说这些的说服力还不够,屈尚武可是打着要招揽方凃的主意,却在第一日就让方凃下这般难胜之棋,难不成是想看方凃的笑话?
这般想来,屈尚武怕是一开始就打着要让方凃获胜的心思,即便方凃更换一种方式,最终也同样能够赢得此局。
然而,即便算计到了这份上,屈尚武却依旧没有想到,方凃本就有着被其招揽的打算,他的诸多举动都是画蛇添足之举。
下午时分,屈尚武又是抽空来到小楼。一番客套之后,话题不知不觉便转到了大魏为何能够称霸之上。
这问题对于方凃而言实在是老生常谈,还在方毅府中的时候,方凃便不止一次与方毅讨论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方凃穿越之前的世界中,最后统一六国的是秦国。但在这个世界中,魏国则灭去了除秦国之外的其余各国。
造成这般变化的最大因素,毫无疑问是一个名为卫鞅的人。无论在哪个世界,卫鞅推行的变法都被认为是一国强盛的根源。
在这个世界中,魏武王慧眼识珠,以卫鞅为相,在魏国推行新法,直接奠定了魏国之后征战各国的基础。
但在方凃穿越前的世界,魏惠王却将这颗稀世明珠拱手让人。离开魏国之后的卫鞅得到了秦孝公的赏识,最终成就了秦国一统天下的局面。
当然,其他的一些因素也同样不可忽视,就如这个世界的大魏接连三代君王,皆是难得一遇的明君,而另一个世界的秦国君王也没有昏庸无能之辈。
除此之外,军事上的强弱,武道高手乃至修士的存在,也同样影响着这个世界的走向。大魏能够一统天下,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必然。
不过方凃并未说得太细,毕竟有些消息只有方毅这等大魏的核心人物才会知晓,以他如今伪造的身份根本无从得知。
但仅仅是一番隐去了诸多细节和论证的高谈阔论,便已经让求贤若渴的屈尚武惊为天人。
“先生有如此见地,为何不去大魏为官?先生这样的人才,恐怕放在大魏也是炙手可热。”屈尚武盛赞道,又顺带着试探方凃。
方凃只是微微一笑,“家父当年是与项田项将军一同入魏的文人,但项将军在魏军之中混得风生水起,而家父却在大魏官场之中郁郁不得志,最终弃官北上,前往齐地。”
“直到家父临终之际,依旧念念不忘当日屈辱,因此让我立下誓言,不得入魏为官。”方凃装出一副颇为遗憾的模样,叹息道。
这番解释也是方凃早已便想好的,既能够解释为何自己没有在大魏为官,撇清与大魏的关系,又能够完善自己这一身份的设定。
毕竟单单一个难以证实的荀况弟子的身份,可不能完全消除屈尚武的疑虑。方凃为了能够让屈尚武消除疑虑,可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至于项田之事,那就真的只是歪打正着。方凃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屈尚武府内的门客竟然在数月前去过郢都,还刚好看到了自己与项田一同散步的一幕。
然而正是这无心插柳之举,却令得方凃这番话的可信度大大增加,屈尚武此时对于方凃的身份已经没有了太多怀疑。
“是屈某失言了,以余先生的才华,想来令尊也是才高八斗之辈,大魏错过令尊这样的人才,是大魏的损失。”屈尚武安慰道。
“无妨,锦上添花之情如何能及雪中送炭,如今大魏侵吞七国,霸业已成,再入朝为官,也难及立业功勋之臣。”方凃如此说道。
得到了方凃这样明显的暗示之后,屈尚武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此刻他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向方凃发出邀请。
屈兴楚此时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这个世界上供人消遣的娱乐方式本就稀少,更不要说本就不能轻易外出的闺阁女子。
听了屈尚武的一番话,方凃的影子在屈兴楚心中就仿佛生了根一般。只要屈兴楚一闭眼,就会不自觉地回想起与方凃的几次相见。
其实屈兴楚自己也已经有了被长兄许配出去的心理准备。父母之名,媒妁之言,这个世界上,能够自己决定婚姻大事的女子实在不多。
对于父母都已经去世的屈兴楚而言,长兄如父,屈尚武选定的夫婿,屈兴楚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既然拒绝不了,便尝试着接受。
屈兴楚闭上双目,方凃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这个男子年龄的确大了些,但长得却不丑,至少是耐看的程度。
曾经屈兴楚也幻想过自己的夫君会不会是一个风流倜傥,面如冠玉的翩翩君子,但看着自己的兄长不断增长的侍妾,便反而有些厌恶了。
倒是这个余先生,看起来像是很老实的模样,若是自己凶一点,他是不是就不敢纳妾了?
忽然间,屈兴楚反应了过来,自己怎么突然就想到了纳妾的问题上,双颊之上顿时便泛起一阵红晕。
当年我娘是不是也觉得爹爹看起来老实,才会嫁给爹爹的?不过爹爹确实没有纳过妾,这样的夫君似乎也挺不错的。
而且听哥哥说,这余先生很有才华,说不定真的是与爹爹一样的人。
这般想着,屈兴楚在床上翻了个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而此时的方凃可并不知晓,正有个少女在想着要不要嫁给他。送走了屈尚武之后,方凃便去了府内门客所居住的区域。
此时一众门客中正有两个在下棋,其余人则在一旁围观。这些人可没有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说法,因此二人下棋众人指点,吵闹得如同菜场一般。
见方凃过来,无论是指点的还是下棋的,都纷纷停下向方凃问好。
范统没什么心机,大大咧咧地问道:“余先生,听说你跟项田项将军相识?”
方凃闻言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自己在郢都时与项田同行,可能已经被认了出来。不过好在当时项田也没有明说方凃的身份,否则自己这伪装的身份便可以说是暴露了。
“没错,家父是当年与项伯父一起入魏的故交,这次我来楚地游历,便顺便拜访了项伯父。”方凃笑着将当初与屈尚武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没想到余先生还有这等家世渊源。”众人纷纷露出恍然的神色,“果然不是我们这些乡野之人能比的。”
“家父可没有项伯父的成就,项伯父也是念在昔日旧情,才认下我这个侄子。”方凃谦逊道,“二位继续下棋,不必在意我。”
方凃凑上前去,此刻棋局才刚刚开始,偌大的棋盘上只有寥寥数十子。不过以方凃的棋力,从这开局的数十子中,便能够看出二人水平有限。
一旁的范统向方凃解释道:“屈公子平日酷爱下棋,还说府中凡是能够胜过他的,都有重赏。因此我们这些府内的门客,平日里没事都聚在一块下棋。”
方凃点点头,屈尚武爱棋之事他也知晓,但这些门客看起来都没有下棋的基础,又没有名师教导,棋力的增长实在有限。
屈尚武虽说不及方凃,但也是屈平教导出来的,这些门客想要胜过屈尚武可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