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武和哥哥商量,转让协议一旦拟好了就要付诸行动了,签协议,交钱。没看见荒地开得怎么样,就交钱了?是不是有点太草率?白天去看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晚上去看,晚上在大林子里,黑灯瞎火的,能看着什么?明目张胆的去看,褚家肯定不让从他家门口走上山。怎么办呢?哥俩想来想去,真就象褚平安猜的那样,准备从王祥家的后山坡上去了。王祥是村上的老干部,承包山林那年还在村里占有一席位置,到了六十岁的时候,根据有关文件才退下来,是个老党员,干什么非常认真,褚春林活着的时候,两个人就达成口头协议,没有对方的允许,不许从任何一家的山上过到对方,当时是为了看管树木着想,这么些年来,两人合作很默契,明目张胆的想从他们的管辖上山是不行的。但是,再怎么用心,山那么大,从什么沟趟子,毛草稞的地方爬上山,这种现象也经常发生,老百姓的话说就是:看不住。季家是花园村的老住户,哪座山哪条道,冬天打柴夏天采菜,他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褚平安跟常青说完话的第三个晚上,季家哥俩从王祥家山的南角,那有个小陡坡,要不是干这种不光彩的事,谁也不会从这上山,不小心会从山上滚下来。春秋两季,村里人上山采山货时,都是从王祥家院子里走,有时候还要喊上王祥老伴。就仗着这哥俩身体好,又熟悉地形,太阳下山好久了,他们哥俩才悄悄的上山,避开王家人能看到的地方走,不一会就钻进林子里了。凭着记忆和以往的熟悉,很准确的找到直对着褚家的山梁,喘嘘嘘的往上走。俩个人边走边说话,到了山岗上,天就蒙蒙黑了,俩个人也不敢马上就出现,知道褚家在山上养了狗,只能借树棵挡着,往这边探看。
褚平安这几天没听到韩村长的话,搞不清楚,是他听了自己不情愿的话放弃了还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农村人办事,是没有什么逻辑的,想起来一出就是一出,提防着总是好。这几天,他都在晚上吃完饭还到大棚里看看,看看一切都挺好了,温度和湿度相应,他就关了灯,把门关好,那个门,不是说一下就能打开的,不懂的真相的人,还要别一会。大棚的另一头,他特意用几根刚砍来不久,还带着新生出来刺的树枝挡着,这边门口,有大黄在看着,自己也不脱衣服睡觉,十分警觉。今天,一切都整理好了,看看天色,刚刚黑天,影影糊糊能看出去三十多米远,他也不急于进屋,而是在大棚的这面一块石头上坐下玩电话。
季家哥俩爬上山,从树丛里望出来,只觉得,啊,好敞亮。为什么这么敞亮?不知道。季海文说,“好久没在这岗粱上看了,偶尔来看一回,还觉得这么新鲜。”
季海武说,“这还是晚上呢,要是白天能更好。原来咱们打柴禾捡山什么的,咱都不上这来,这里一片荒凉,就是女人们来这里,图这离家进。这几年让褚春林给弄得挺像样了。哥,你能不能看出来,他们开出来这片地能有多少亩了?”
季海文说,“天太黑,看不远,能看到的没有多少,也没看到上面长东西。”
季海武说,“这时候长啥?庄稼还没出苗子呢,它就长?”
季海文说,“那个大棚里看来就是人参了,可挺大,用了多少不知道。一点动静没有,咱过去看看?”
季海武说,“要去去一个,咱俩不能一起去,有大棚就一定有人看。没有动静是因为咱俩没露面。这样,哥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如果有人问,我就说咱爸家的羊下午出来少了一只,来找羊。要是没有人管,我就上大棚里看看,褚平安天天咋咋呼呼说是种植人参了,我看看是真是假,等签协议的时候别上当。”
季海文说,“去吧,我在这等你。”
季海武拱着腰直起来,半截身子露出来,大黄立刻就喘上了,示意有情况。平安也没动地方,还在看电话。季海武走下山梁,立刻听到狗叫声。他知道,狗肯定被栓着,他也不管,就大着胆子往前走,走过了大棚到山梁的一半路时,大黄叫的更猛了,可能还在埋怨,主人怎么还不动弹,拉起绳子一跳一米多高,褚平安知道是来人了,不然,大黄不能这么拼命的叫。他从狗叫的第一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应对呢?他缓缓的站起身,看见一个黑影还在朝大棚走来,天黑了,看不清是谁。他走到大黄身边,把绳子解下来,牵在手里。那人也看见了他,但还往前走,褚平安大声说,“谁?别往前走了,再走我放狗。”
季海武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说话,他放狗咬了自己,反倒没理。就说,“是我,你季叔叔。是平安吧?认识我吧?”
褚平安一下就明白了,让欣欣说对了,原来就是他看好这片山了?这是来探实情的。我就不让你知道实情。褚平安呵斥住大黄,往前走了两步说,“认识。季叔,你家好象离这座山挺远吧?怎么走这来了?”
季海武还想往前走,大黄跟在褚平安身边挡住他的去路。他离平安三四米远停下来说,“我这不是回我妈家去看看吗?才知道,下午我爸放羊的时候,少回来了一只,我这就出来找找,没想到走这来了。平安,你不进城了?”
褚平安说,“不去了。在家替我爸看这座山。季叔,任何牲畜我都不让它进这里来。在山岗上我挂了警示牌,你没看见吗?”
季海武说,“没看见,可能是太着急了。你这大棚里种植了什么?我听说种植了人参和天麻?能进去看看吗?”
褚平安明白他的意思,不管种植什么都是人种的,有什么不可以看的?要在平时,谁要来看他都不会阻拦,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决不让他们知道底细。褚平安悄悄的抖抖绳子,狗狗又是一阵大叫。褚平安就笑笑说,“到了天黑,我的大黄特别敏感,他不认识你,不能让你进。其实也没啥好看的,确实有人参,刚到春天,还看不出怎么样。天麻也有一些,现在刚刚冒芽,看不出什么,特别是这么晚了。你不是还找羊吗?”
季海武也能听懂,就是人家不让看,这叫“自讨没趣”。就说,“我出来好半天了,羊可能也找到了。这狗还挺管事的。我走了。”
褚平安看着他登上岗顶,消失在山那面,心想:看来你们也是在做功课了。你没看清楚,不知道底细,你就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看你们怎么逼我转让?褚平安站了一会,天完全黑下来了,他才牵着大黄回到屋前,把狗狗还是栓在门口,离的远,保不齐有人想来偷看,为了方便,把狗狗先毒死。离自己近,坏人还不等走到合适的地方,自己就发现了。褚平安做了万全之准备。
隔了一天,陆赛男来电话,她给联系买的药材种苗到了,让褚平安去取。褚平安先把常青叫上山,因为阳光好,两个人先把大棚掀开,让阳光照进来,绿色的参秧蓬勃的长着,非常喜人。给他说了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他说,“他们要是这时候来看,就看吧,这又不是藏着掖着的事。但要学机灵点,防着他们往地里扔东西。”
常青说,“我可不象你那么好说话。看什么?远远的站着看就行。他们不听我就放狗。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褚平安说,“注意,自己别受伤就行。”说完,赶快下山去了。
季家哥俩,那晚不是一点收获没有,至少看到了自己特别熟悉的荒地,全是茅草棵子的两山中间,原来是多么不起眼,看不上,如今是那么敞亮,开阔,地方好象变大了,没有了那些茅柴,小灌木,刺蒺的,那个地方一下变大了,好象从天上刚掉下来的。虽然当晚看的不是太远,这就是说,等待开发的地方还很多。要这么说,往两边还有拓展的空间。天呐,这能干多少年?还愁不富吗?这不得不佩服褚春林的眼光。这可是给后代攒得家底。可惜呀,他是看不到以后了。俩个人说着话下了山,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兴奋和满足。这样一来,他们就开始催促韩村长快点办手续了,让这山的管理权早日属于他们。
褚平安开车到县里,捎种苗的车还没到,陆赛男陪着他等车,他就把那晚的事跟陆赛男说了。他问,“承包荒山,看管山林这件事,是怎么个程序?你懂吗?”
陆赛男说,“我也不懂。我可以给你问一问,所有的村都承包了本村的山林和荒地,这不是哪个村的事,是县政府行为。你是怕什么?韩村长再找你?”
褚平安说,“很可能。你帮我查一下有关承包的文件。当年承包的时候,我还没上大学,这些事,我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中间可以换承包人吗?”
陆赛男也茫然的摇摇头说,“我也不懂。按理说,这种事一定得第一承包人自愿吧?你别着急,没弄明白之前,你先拖他们。反正这几天没时间,要种植药材。”
捎货的车到了,褚平安把一箱箱种苗搬上自己的车,付了钱,陆赛男跟他一起上了车开走了。在车上,褚平安问,“上班时间,你走了好吗?”
陆赛男说,“我这是工作,你懂不懂?这时候你不要把我想作是你女朋友,我就是农科站的技术员,下来指导工作的。再说,我们的工作一直都在提倡追踪指导,我们要是把哪户种植户培养成专业户,发展好了,还能带动别人的话,谁就是功臣。听到没?好好干,我能不能干好工作,就看你的了。”
褚平安笑着说,“你这叫不叫‘假公济私’?”
俩人在车上笑。到家以后,褚平安往山上送货的时候,姚妈妈和三姑就准备饭。常青在褚平安去拉货的时候就跟袁欣联系上了,问袁欣能不能来。袁欣没出去工作,就是要帮褚平安还债的,如今又有常青和自己的关系,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没有她呢?她帮着老爸把菜下完了一车子,装装好,帮助爸爸推上门口那道坎,回屋里洗洗手,就跑到褚家来了,也没进屋,和姚妈妈、三姑打了招呼,直接去了山上,很想趁这功夫和常青说会话。褚平安送上来第一趟的时候,后几趟都是常青和他一起搬上来的。他们几个在山上吃完饭,就和上次一样,非常有序的干起来。褚平安和常青这次整理出来了几十亩地,种植什么东西都规划好了,在干的时候不用为这事耽误时间,进度很快。下午干活,阳光很足,晒得他们脑门子上都冒出了汗珠。袁欣说,“陆姐姐,你要上别的村民家,是不是不用这么出力?”
陆赛男笑一下说,“也不一定。有的村民家劳动力差,就得帮着干,但也不用这么急呀?”
褚平安接着说,“歇会歇会,这是给我提意见了。”
几个人笑,都停下来。袁欣快跑进屋,拎着水壶和几个杯子出来了说,“渴坏了。快,喝点水,补点养料。”
褚平安喝完一杯水说,“别那么急,咱们又不是比赛,累了就歇一会。明天袁欣和赛男就不用来了,我和常青就干了。”
陆赛男说,“我一边干就一边想,说不定哪一时韩村长就来电话了,找你去签协议了。”
常青说,“平安,你就硬气点,就不签,他还派人来抢啊?”
袁欣说,“常青跟我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我猜想,还是季家哥俩的事。平安哥,韩村长要找你的话,你先问问是谁要抢这地方?咱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凡事还真不能嘀咕,这一嘀咕真就有事了。他们歇息着说了几句话,看看阳光让前面那座山给挡上了,这个小沟趟子里,暂时有了点凉意,褚平安说,“干一会再歇着。”几个人站起来,去拿自己的用具和种苗,这时候,褚平安的电话响了,他看看说,“韩村长的电话。”都走挺远的常青,一听说是韩村长,急忙又跑了回来。
袁欣说,“这一嘀咕还真把他给嘀咕来了。要是让你去,先别答应他,等咱们种上药材再去。听他的呢。”
陆赛男也说,“别答应他那么快,听袁欣的。”
听了这么多的意见以后,褚平安才接电话,问,“韩村长,找我有事。”
韩村长说,“平安,你到村部来一趟,有事商量。”
褚平安说,“韩村长,什么事?我怕是一两天内都走不开。”
韩村长说,“什么事那么忙?我占不了你多长时间。明天上午来吧,你不来我还得打发人去找你,更麻烦。八点,村委会的人都等你。”不等褚平安说什么,电话挂了。
几个年轻人都面面相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