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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和车先生(3)

另一半,不过是一个最好的朋友,说着笑着,做那些一个人时候不会去做的事,还享受其中,一同度过岁月。

我和车先生,也就在一起了。

6.

在英文里,move on和分手是同一个意思,却也形象,迈开步子,往前走,去过新的生活。

树同意我们move on的时候,这一种告别,更像是和人生的一个阶段说再见。

二十岁那年,我和树在爱尔兰认识,又在荷兰毕业,之后我到了巴塞罗那工作。一个人在欧洲的生活,世界像是刚拆封的。那是我变化最剧烈、最动荡的时期。

一个人十几岁之前,被父母长辈和学校老师管束,被灌输他们的人生价值观,被半引导半强迫地做选择;到了二十岁出头,摆脱了这一切,尤其离家远走后,独自摸索,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会给人带来脱胎换骨的蜕变。

在变成现在的我之前,那一段痛苦的过程,树陪着我,也在改变我。

树喜欢亚洲食物,却不喜欢亚洲女孩的依赖,就像大部分的欧洲男人一样,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亚洲男生给女朋友提包,她又不是手要断了。树觉得那一句“我负责出门赚钱,你负责貌美如花”有些可笑,谁都想做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其中一个人牺牲,家是两个人一起承担的,无论是家务活还是赚钱。在西班牙,名字一般是由三个单词构成,第一个是名,其后分别是爸爸和妈妈的姓,男女平等;树没有想过结婚,他的爸爸妈妈,安德里克和玛利亚,是生了树和他姐姐阿曼达之后再结婚的,对于他们来说,结婚证只是一张纸,两个人相爱愿意一起生活才最重要。

尽管我也认同这样的生活方式,但还是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树的梦想是成为导演,他喜欢电影。

“我不可能去中国,难道去广告公司或者电视台,去当一个剪辑师吗?我在巴塞罗那还要继续读完电影专业,毕业后,继续拍电影。你喜欢写作,想成为作家,那就去做,不要为了我留在西班牙。我只想要你开心,如果做不了喜欢的事情,一个人怎么会开心呢?”他说的这些话,直到今天,都在影响着我。

坚持梦想,独立,不依赖任何人,也不去绑架任何人,树带给了我一个自由、单纯而强壮的自由空间。

他继续留在巴塞罗那,我回到国内。这两年半以来,他真的成为了电影导演,拍了七八部电影;我也一点一点朝着我的梦想迈进。

树家里整修,玛利亚问,橱柜里我的那些衣服,是不是要寄回中国。他有些失落,发了邮件问我,如果不需要的话,就捐给慈善组织。阿曼达已经生了第二个男孩,卷发小土豆已经成为巴西混血土豆哥哥。

回顾过去,起初我并不理解树,甚至认为这一种铁石心肠,大吵过,冬夜赤着脚跑出门冷战过,可是,他却好像又是对的,当我大步往前走,明白了生活就是一条河,总是在不断move on,总是不断从支流汇来新的伙伴,永远在遇见,永远在告别,从来都不需要难过,因为站在山顶俯瞰,会发现你失去一些,同时必定会收获另一些。

如果我连自己都不喜欢,做着自己都不喜欢的事,我哪里来这一股能量去爱别人?

我成为现在的我,我喜欢这样的我,我才有底气去浪费时间,慢慢生活。

车先生说:“我可以为了你错过一年两年事业,因为我不愿意错过你。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可是事业随时可以再来。”

我同意。

车先生说:“你写文章写得很开心,那就一辈子去写,我会一直支持你;如果你想把交换梦想一直做下去,其他的不用担心,去做吧,我还是会一直支持你。”

我同意。

我突然不愿意相信任何道理了。

就让我随着每一个时刻的心意走,不再解释,不再多想。

7.

车先生说:“你喜欢写作,那就一辈子写下去吧。在你生命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我都会出席。”

他的确做到了。他就在那,人群中,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我。无论是我的第一次签售会,还是每一场大学的演讲,又或者,当我在怀疑未来时,他总在那里。

我恍惚明白,爱并不神秘,不过是有一个人陪伴着,共同走过生命的无聊反复。有一天,我们回头,那些吃饭洗碗的日子闪耀了。某种意义上,唯有平凡时光,才能孕育深刻的传奇。

我们会在岁月里,不断闯出惊世骇俗的风景。我知道的一种伟大,它一旦扎根,便会在生命萌芽,势不可挡。

爱情从来都只是故事

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我坐在市中心的书店咖啡馆。今天是星期天,大部分商店关门,除了书店照旧开到夜晚十点。距离写完这本关于爱与爱情的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回头看,大部分是故事,我极少谈论个人对于爱情的观点。

另外,我与车先生之间的故事,彻底结束了。

文字的美妙之处在于,它比摄影更精准地记录了某时某刻的心情,照片上的表情可以被不同角度解读,但是文字却定型了那个瞬间。热恋的时候,写下的誓言是如此确凿无疑,若此刻重写一遍我们的故事,我必定冷静理智,甚至添加一些克制的嘲讽。

进入夏季的冰岛,半夜十二点仍然明亮如白日。

当我一次次行驶在冰岛空旷的1号公路上,两旁壮烈原始的景致,似乎不断在给予我温柔的抚慰。

“为什么选择来到冰岛生活?” 有个法国男孩问我。

“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漫长。在夏季,几乎没有黑夜,尽情享受漫长的阳光;在冬季,被黑暗包围,唯一的明亮,极光灿烂;每一场日落,维系三个半小时。你看,我们有的是时间相爱。”

“我想,你一定还有其他理由。”他瞪大了好奇的双眼。

“好吧,你猜对了,还有一个原因。我曾想过,谁要是和我一起完成一段冰岛的环岛之旅,我会嫁给那个人。”

“什么?谁都可以吗?”

“当然。”我点头,“冰岛人少,唯有冰川、雪山与荒原,若在路上我们彼此不相厌恶,仍然拥抱亲吻,那么,一定能度过接下去的冗长人生。”

他哭了,我没有夸张,他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我感动了,可惜我要离开,希望有一天我找到这样一个人,一个陪我看漫长日落不会觉得无聊的人”。

在我的生命里,我曾遇到我以为可以一起来到冰岛的人,结果,有的人我错过了,有的人我误会了。二十六岁,经历了最近一次的感情挫折,被那位车先生的虚伪冷酷伤害,甚至到了无法原谅的地步,在极度失落无助的情况下,趁着昔日采访项目结束、新书出版前的空隙时间,我独自来到冰岛。

从来没有想过,最终来到冰岛,是我独自一人。

当然,我不是学习Eat,pray,love书中的女主角,在旅途中寻求爱情,也不是那些文艺女青年,希求被美景美食治愈心灵。

来到冰岛,我像缩头乌龟,迫切地渴求远离朋友,远离任何在街上可能认出我的人。自从被车先生伤害,加上之前长期奔波采访,身体崩溃,鬼门关走了一回,动了手术,整整四个月我像孤魂野鬼,精神低迷。

认识我的人,一个个找理由把我拉出门,希望我开口,把那些难堪的故事倾诉出来。

我必须承认,那四个月,我完全没有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