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恒隐走后,我终于踟蹰着从龙帐中钻了出来,谁知脚刚沾地,便看到一屋子的宫娥内侍齐刷刷地跪下请安,口中道:
“奴婢(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一惊,瞪向为首的赵九,道:“赵公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赵九满脸笑容,抬头看着我道:“做奴才的给主子请安,天经地义的事啊,娘娘?”
我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挥手道:“都起来吧。”
赵九脸上笑意更浓,站立来对着宫人们指挥道:“快,香儿给娘娘更衣,烟罗伺候洗漱,胭萱给娘娘梳头上妆……快,动作麻利点。”
顷刻之际我便被一群宫娥包围住,梳洗换衣,点妆面,施薄粉,长眉画作远山淡淡,绛唇点作樱桃初破。
水绿纱裙罩白羽锦披,玲珑玉苏坠前额,点翠金钗压凤髻,揽镜而照,莲步轻移,俨然一个轻盈如雪的翩跹女子。
有翠衣的宫娥捧着一瓶梅花进来,说是皇上临上朝时特意吩咐到梅园去折的。
胭脂红梅,疏影横斜,是两枝开得极好的梅花,瓣瓣鲜红如血,幽幽沁香盈袖。
赵九在一旁笑道:“皇上的心思娘娘终究也该明白了,折梅事小,情意却远。皇上卧病数日不见好转,今个一早起却已容光焕彩,可见唯有娘娘才是皇上的一剂良药。”
我望着那瓶红梅听得脸红,轻斥道:“赵公公胡言些什么。也不怕闪了舌头。”
赵九嘿嘿笑着退到一边,我整着头上的玉钗玲珑穗,波光流转间瞥到方才被南恒隐顺手扔到一旁的龙袍。
有些不明就里,我走过去拿起那件龙袍,顺口问道赵九:“皇上为什么不穿这件……啊……”
话未说完,我便低低的唤出声来,手里提的那件龙袍简直……已经称不上是一件衣裳。
明黄的丝缎锦衣被齐齐剪出十来道整齐的口子,原本绣着云海飞龙的地方亦被人用剪刀挖去,整件龙袍上到处都是破烂的口子和窟窿,好好的一件锦衣放在手里却成了一堆碎步。
我已经无语了,掂着龙袍对赵九瞪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九一脸苦笑地望着我,“娘娘,你怎么问起奴才了?这事您心里清楚才是啊!因为是您亲手送过来的所以奴才都没让宫女们打开检查直接就送给皇上更换,原是想讨得龙心欢喜,没成想……唉……娘娘,万幸的是皇上并没有追究……奴才方才吓得满背都是冷汗啊。”
我不解地丢掉那件破烂成缕的衣服,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
呵,净御室。紫儿。
我想起了临走时她对我的嘱咐,若是不想整个浣衣局被牵连,若是不想背个欺君之罪,千万不能提起这件龙袍是净御室替我洗的。
剪破了龙袍来嫁祸于我?这些小把戏,我只怕还看不到眼里。
不过,想起早起时南恒隐兴冲冲来穿据说是我亲手浣洗的龙袍时候的表情,我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九惘然道:“娘娘,笑什么?”
我摆摆手,“没什么,一场误会。龙袍的事,皇上不提你也不必再追究了。就当是我恶作剧吧。”
赵九有些不解地动动眉毛,应了一声是。
我噙着清香袅袅的云雾茶,想着南恒隐穿着破烂成缕的龙袍站在帐子边然后咬着牙恨恨地说,你最好别让我知道是你干的,我还是忍不住想笑。
浮生欢娱,短如云烟,一眨眼过去,便又开始思量人生之苦。
幽幽叹口气,南恒隐这个一倔到底的男人,我该怎么才能让他封芳姐姐为后呢。
我知道他想要找到玉玺,其实如果能找到的话,于公于私都是天大的好事,若是这玉玺落到了心怀不轨的叛党手里,但凡闹起事来,华初天下只怕又要有一番争乱。
我招招手唤来赵九:“叛贼李慕炫可被处决了?”
赵九道:“尚未处决,刑部大审了几回,始终也未将其处死。”
“赵公公,我想到大牢里去看看他,劳烦你安排一下。”
赵九犹豫道:“这个,皇上口谕,没有他的旨意娘娘您是不能踏出玄胤宫半步的。”
我叹气道:“我知道,可我想去看看李慕炫,或许从他那里能找到玉玺的下落。”
门外又跑进来一个小宫女,福身下拜道:“禀娘娘,太后娘娘驾临玄胤宫。”
太后?
我一惊,还未来得及想清楚她来这里的目的,便看到一行鲜衣隆盛的人影踏入殿门,我忙敛衽下拜,同屋里众人一同请安。
依旧是冷清清的眉目,仁诚太后进门便在殿里的一张暖榻上坐下,周身凤仪,赤红锦袍,八宝屏冠,望着我的目光似笑非笑毫无温度。
“你好大的本事啊。”
凤目悠悠一抬,太后翘起镂刻鎏金的长长甲套,冷笑着嘲讽。
我忙垂首,跪在地上道:“奴婢知错了。”
“贱人!你还知道自己是奴婢!你好大的胆子!”
随着一声怒喝,一只茶碗啪地被她用力摔倒了我的身上,虽然茶水已经不热,但还是淋淋沥沥地洒了我一身。
我没有躲,只是仰起了头,望着她。
仁诚太后艳丽的眉眼俱是愤怒,指着我道:“天生一副妖媚皮相,也配得上做华初国两任皇后!你给他们下了什么药,真不知一个个怎么就被你迷得颠三倒四!”
虽然她的话听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还是忍住翻涌的心绪,冷静地道:
“烟裳自知命薄,担不起皇后之位,请太后明鉴,烟裳从未想过要和画妃娘娘抢夺皇后的位子,至于昨夜之事,娘娘,眼上只是一介弱女,而皇上,是九五之尊!”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知道也许昨夜的我是有了不自觉的动情之举,可是如果不是南恒隐的软磨硬施,我绝对不会主动地勾引他,粘着他!
从一开始,就不是。
可她显然不听我的解释,长眉挑起,凤目凌冽,对我道:
“哀家容许皇上封你做个妃子,但这个皇后之位,你休想!”
我垂眸笑道:“烟裳从未想过做他的妃子或者皇后,娘娘过虑了。”
“可你知道,皇上他在早朝上宣布了什么旨意?满朝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盛锦皇帝要封先朝天纯皇后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