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尤利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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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可视事物无可避免的形态[1]:至少是对可视事物,通过我的眼睛认知。我在这里辨认的是各种事物的标记[2],鱼的受精卵和海藻,越来越涌近的潮水,那只铁锈色的长筒靴。鼻涕绿,蓝银,铁锈:带色的记号[3]。透明的限度。然而他补充说:在形体中。那么,他察觉事物的形体早于察觉其带色了。怎样察觉的?用他的头脑撞过,准是的。悠着点儿。他歇了顶,又是一位百万富翁。有学识者的导师[4]。其中透明的限度。为什么说其中?透明,不透明。倘若你能把五指伸过去,那就是户,伸不过去就是门。闭上你的眼睛去看吧。

斯蒂芬闭上两眼,倾听着自己的靴子踩在海藻和贝壳上的声音。你好歹从中穿行着。是啊,每一次都跨一大步。在极短暂的时间内,穿过极小的一段空间。五,六:持续地[5]。正是这样。这就是可听事物无可避免的形态。睁开你的眼睛。别,唉!倘若我从濒临大海那峻峭的悬崖之巅[6]栽下去,就会无可避免地在空间并列着[7]往下栽!我在黑暗中待得蛮惬意。那把梣木刀佩在腰间。用它点着地走:他们就是这么做的。我的两只脚穿着他的靴子,并列着[8]与他的小腿相接。听上去蛮实,一定是巨匠[9]造物主[10]那把木槌的响声。莫非我正沿着沙丘[11]走向永恒不成?喀嚓吱吱,吱吱,吱吱。大海的野生货币。迪希先生全都认得。

来不来沙丘,

母马玛达琳[12]?

瞧,旋律开始了。我听见啦。节奏完全按四音步句的抑扬格在行进。不。在飞奔。母马玛达琳。

现在睁开眼睛吧。我睁。等一会儿。打那以后,一切都消失了吗?倘若我睁开眼睛,我就将永远待在漆黑一团的不透明体中了。够啦[13]!看得见的话,我倒是要瞧瞧。

瞧吧,没有你,也照样一直存在着,以迨永远,及世之世[14]。

她们从莱希的阳台上沿着台阶小心翼翼地走下来了——婆娘们[15]。八字脚陷进沉积的泥沙,软塌塌地走下倾斜的海滨。像我,像阿尔杰一样,来到我们伟大的母亲跟前。头一个沉甸甸地甩着她那只产婆用的手提包,另一个的大笨雨伞戳进了沙滩。她们是从自由区[16]来的,出来散散心。布赖德街那位受到深切哀悼的已故帕特里克·麦凯布的遗孀,弗萝伦丝·麦凯布太太。是她的一位同行,替呱呱啼哭着的我接的生。从虚无中创造出来的。她那只手提包里装着什么?一个拖着脐带的早产死婴,悄悄地用红糊糊的呢绒裹起。所有脐带都是祖祖辈辈相连接的,芸芸众生拧成一股肉缆,所以才有那些秘教僧侣们。你们想变得像神明那样吗?那就仔细看自己的肚脐[17]吧。喂,喂。我是金赤。请接伊甸城。阿列夫,阿尔法[18],零,零,一。

始祖亚当的配偶兼伴侣:赫娃[19],赤身裸体的夏娃。她没有肚脐。仔细瞧瞧。鼓得很大、一颗痣也没有的肚皮,恰似紧绷着小牛皮面的圆楯。不像,是一堆白色的小麦[20],光辉灿烂而不朽,从亘古到永远[21]。罪孽的子宫。

我也是在罪恶的黑暗中孕育出的,是被造的,不是受生的[22]。是那两个人干的:男的有着我的嗓门和我的眼睛,那女幽灵的呼吸带有湿灰的气息。他们紧紧地搂抱,又分开,按照撮合者的意愿行事。盘古首初,天主就有着要我存在的意愿,而今不会让我消失,永远也不会。永远的法则[23]与天主共存。那么,这就是圣父与圣子同体的那个神圣的实体吗?试图一显身手[24]的那位可怜的阿里乌老兄,而今安在?他反对“共在变体赞美攻击犹太论”[25],毕生为之战斗。注定要倒霉的异端邪说祖师。在一座希腊厕所里,他咽了最后一口气,猝死了[26]。戴着镶有珠子的主教冠,手执牧杖[27],纹丝不动地跨在他的宝座上;他成了鳏夫,主教的职位也守了寡[28]。主教饰带[29]硬挺挺地翘起来,臀部净是凝成的块块儿。

微风围着他嬉戏,砭人肌肤的凛冽的风[30],波浪涌上来了。有如白鬃的海马,磨着牙齿,被明亮的风套上笼头,马南南[31]的骏马们。

我可别忘了他那封写给报社的信。然后呢?十二点半钟去“船记”。至于那笔款呢,省着点儿花,乖乖地像个小傻瓜那样。对,非这么着不可。

他的脚步放慢了。到了。我去不去萨拉舅妈那儿呢?我那同体的父亲的声音。最近你见那位艺术家哥哥斯蒂芬一眼了吗?没见到?他该不是到斯特拉斯堡高台街找他舅妈萨利[32]去了吧?难道他不能飞得更高一点儿吗,呃?还有,还有,还有,斯蒂芬,告诉我们西[33]姑父好吗?啊呀,哭泣的天主,我都跟些什么人结上了亲家呀。男娃子们在干草棚里。酗酒的小成本会计师和他那吹短号的兄弟。可敬的平底船船夫[34]!还有那个斗鸡眼沃尔特,竟然对自己的父亲以“先生”相称。先生。是的,先生。不,先生。耶稣哭了[35]:这也难怪,基督啊。

我拉了拉他们那座关上百叶窗的茅屋上气不接下气的门铃,等着。他们以为讨债的来了,就从安全的地方[36]朝外窥伺。

“是斯蒂芬,先生。”

“让他进来。让斯蒂芬进来。”

门闩拉开了,沃尔特把我让进去。

“我们还只当是旁人呢。”

一张大床,里奇舅舅倚着枕头,裹在毛毯里,隔着小山般的膝盖,将壮实的手臂伸过来。胸脯干干净净。他洗过上半身。

“外甥,早晨好[37]。”

他把膝板放到一旁。他正在板上起草着拿给助理法官戈夫和助理法官沙普兰·坦迪看的讼费清单,填写着许可证、调查书以及携带着物证出庭的传票。在他那歇了顶的头上端,悬挂着用黑樫木化石做的镜框。王尔德的《安魂曲》[38]。他吹着那令人困惑的口哨,单调而低沉,把沃尔特唤了回来。

“什么事,先生?”

“告诉母亲,给里奇和斯蒂芬端麦芽酒来。她在哪儿?”

“给克莉西洗澡呢,先生。”

跟爸爸一道睡的小伴儿,宝贝疙瘩。

“不要,里奇舅舅……”

“就叫我里奇吧。该死的锂盐矿泉水。叫人虚弱。吾(威)士忌!”

“里奇舅舅,真的……”

“坐下吧,不然的话,我就凭着魔鬼的名义把你揍趴下。”

沃尔特斜睨着眼找椅子,但是没找到。

“他没地方坐,先生。”

“他没地方放屁股吗,你这傻瓜。把咱们的奇彭代尔[39]式椅子端过来。想吃点儿什么吗?在这里,你用不着摆臭架子。来点儿厚厚的油煎鲱鱼火腿片怎样?真的吗?那就更好啦。我们家除了背痛丸,啥都没有。”

当心哪!

他用低沉单调的声音哼了几小节费朗多的出场歌[40]。斯蒂芬,这是整出歌剧中最雄伟的一曲。你听。

他又吹起那和谐的口哨来了,音调缓和而优雅,中气很足,还抡起双拳,把裹在毛毯中的膝盖当大鼓来敲打。

这风更柔和一些。

没落之家[41],我的,他的,大家的。你曾告诉克朗戈伍斯那些少爷,你有个舅舅是法官,还有个舅舅是将军。斯蒂芬,别再来这一套啦。美并不在那里。也不在马什图书馆[42]那空气污浊的小单间里。你在那儿读过约阿基姆院长[43]那褪了色的预言书。是为谁写的?为大教堂院内那长了一百个头的乌合之众。一个憎恶同类者[44]离开他们,遁入疯狂的森林,鬃毛在月下起着泡沫,眼珠子像是星宿。长着马一般鼻孔的胡乙姆[45]。一张张椭圆形马脸的坦普尔、勃克·穆利根、狐狸坎贝尔、长下巴颏儿[46]。隐修院院长神父,暴跳如雷的副主教[47],是什么惹得他们在头脑里燃起怒火?呸!下来吧,秃子,不然就剥掉你的头皮[48]。他那有受神惩之虞的头上,围着一圈儿花环般的灰发,我看见他往下爬,爬到祭台脚下(下来吧[49]),手执圣体发光[50],眼睛像是蛇怪[51]。下来吧,秃瓢儿!这些削了发、涂了圣油、被阉割、靠上好的麦子[52]吃胖了的、靠神糊口的神父们,笨重地挪动着那穿白麻布长袍的魁梧身躯,从鼻息里喷出拉丁文。在祭台四角协助的唱诗班用威胁般的回声来响应。

同一瞬间,拐角处一个神父也许正举扬着圣体。叮玲玲[53]!相隔两条街,另一位把它放回圣体柜,上了锁。叮玲玲!圣母小教堂里,又一个神父正在独吞所有的圣体。叮玲玲!跪下,起立,向前,退后。卓绝的博士丹·奥卡姆[54]曾想到过这一点。英国一个下雾的早晨,基督人格问题这一小精灵搔挠着他的头脑。他撂下圣体,跪下来。在他听见自己摇的第二遍铃声与十字形耳堂里的头一遍铃声(他在举扬圣体)而站起来时,又听见(而今我在举扬圣体了)这两个铃的响声(他跪下了)重叠成双元音。

表弟斯蒂芬,你永远也当不成圣人。这是圣者的岛屿[55]。你从前虔诚得很,对吗?你向圣母玛利亚祷告,祈求她不要叫你的鼻子变红。你曾在蛇根木林阴路[56]上向魔鬼祈求,让前面那个矮胖寡妇走边水洼子时把下摆撩得更高一些。啊,可不是嘛[57]!为了那些用别针别在婆娘腰身上的染了色的布片,出卖你的灵魂吧。务必这么做。再告诉我一些,再说说!当你坐在驰往霍斯[58]的电车的顶层座位上时,曾独自对着雨水喊叫道:一丝不挂的女人!一丝不挂的女人!那是怎么回事,呃?

那又怎么啦?难道女人不就是为了这个而被创造的吗?

每天晚上从七本书里各读上两页,呃?我那时还年轻。你对着镜子朝自己鞠躬,脸上神采奕奕,一本正经地走上前去,好像要接受喝彩似的。十足的大傻瓜,万岁!万岁!谁都不曾看见:什么人也别告诉。你打算以字母为标题写一批书来着。你读过他的F吗?哦,读过,可是我更喜欢Q。对,不过W可精彩啦。啊,对,W。还记得你在椭圆形绿页上所写的深奥的显形录[59]吗?深刻而又深刻。倘若你死了,抄本将被送到世界上所有的大图书馆去,包括亚历山大在内。几千年后,亿万年后,仍将会有人捧读,就像皮克·德拉·米兰多拉[60]似的。对,很像条鲸[61]。当一个人读到早已作古者那些奇妙的篇章时,就会感到自己与之融为一体了,那个人曾经……

粗沙子已经从他脚下消失了。他的靴子重新踩在咯吱一声就裂开来的湿桅杆上,还踩着了竹蛏,发出轧轹声的卵石,被浪潮冲撞着的无数石子[62],以及被船蛆蛀得满是窟窿的木料,溃败了的无敌舰队[63]。一摊摊肮里肮脏的泥沙等着吸吮他那踏过来的靴底,污水的腐臭气味一股股地冒上来。(一簇海藻在死人的骨灰堆底下闷燃着海火[64]。)他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行。一只竖立着的黑啤酒瓶半埋在瓷实得恰似揉就的生面团的沙子里。奇渴岛上的岗哨。岸上是破碎的箍圈;陆地上,狡猾的黑网布起一片迷阵;再过去就是几扇用粉笔胡乱涂写过的后门,海岸高处,有人拉起一道衣绳,上面晾着两件活像是钉在十字架上的衬衫。林森德[65]:那些晒得黧黑的舵手和水手长的棚屋。人的甲壳。

他停下脚步。已经走过了通往萨拉舅妈家的那个路口。不去那儿吗?好像不去。四下里不见人影儿。他拐向东北,从硬一些的沙地穿过,朝鸽房[66]走去。

“谁使你落到这步田地的呢?”

“是由于鸽子,约瑟。”[67]

回家度假的帕特里克在麦克马洪酒吧跟我一道啜热牛奶。巴黎的“野鹅”[68]凯文·伊根[69]的儿子。我的老子是鸟儿[70]。他用粉红色的娇嫩舌头舔着甜甜的热奶[71],胖胖的兔子脸。舔吧,兔子[72]。他巴望中头彩[73]。关于女子的本性,他说是读了米什莱[74]的作品。然而他非要把利奥·塔克西尔先生的《耶稣传》[75]寄给我不可。如今借给他的一个朋友了。

“你要知道,真逗。我呢,是个社会主义者。我不相信天主的存在。可不要告诉我父亲。”

“他信吗?”

“父亲吗,他信[76]。”

“够啦[77]。”他在舔哪。

我那顶拉丁区的帽子。天哪,咱们就得打扮得像个人物。我需要一副深褐色的手套。你曾经是个学生,对吧?究竟念的是什么系来着?皮西恩。P.C.N.[78],你知道;物理、化学和生物[79]。哎。跟那些打饱嗝的出租马车车夫们挤挤碰碰在一块儿吃那廉价的炖牛肺[80],埃及肉锅[81]。用最自然的腔调说:当我住在巴黎圣米歇尔大街[82]时,我经常。对,身上经常揣着剪过的票。倘若你在什么地方被当作凶杀嫌疑犯给抓起来,好用来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司法神圣。一九〇四年二月十七日晚上,有两个证人目击到被告。是旁人干的:另一个我。帽子,领带,大衣,鼻子。我就是他[83]。你好像自得其乐哩。

昂首阔步。你试图学谁的模样走路哪?忘掉吧:穷光蛋。揣着母亲那八先令的汇款单,邮局的司阍朝你咣当一声摔上了门。饿得牙痛起来。还差两分钟哪[84]。瞧瞧钟啊。非取不可。关门啦[85]。雇佣的走狗!用散弹枪砰砰地给他几梭子,把他打个血肉横飞,人肉碎片溅脏了墙壁,统统是黄铜纽扣。满墙碎片哔哔剥剥又嵌回原处。没受伤吗?喏,那很好。握握手。明白我的意思吧,明白了吗?哦,那很好。握一握。哦,一切都很好。

你曾有过做出惊人之举的打算,对吗?继烈性子的高隆班[86]之后,去欧洲传教。菲亚克[87]和斯科特斯[88]坐在天堂那针毯般的三脚凳[89]上,酒从能装一品脱的大缸子里洒了出来,朗朗发出夹着拉丁文的笑声。妙啊!妙啊!你假装把英语讲得很蹩脚,沿着纽黑文[90]那泥泞的码头,拖着自己的旅行箱走去,省得花三便士雇脚夫。怎么[91]?你带回了丰富的战利品;《芭蕾短裙》[92],五期破破烂烂的《白长裤与红短裤》[93],一封蓝色的法国电报,足以炫耀一番的珍品:

姆[94]病危速回 父

姑妈认为你母亲死在你手里,所以她不让……

为穆利根的姑妈,干杯!

容我说说缘由。

多亏了她,汉尼根家,

样样循规蹈矩。[95]

他忽然用脚得意地打起拍子,跨过沙垄,沿着那卵石垒成的南边的防波堤走去。他扬扬自得地凝视着那猛犸象的头盖骨般的垒起来的石头。金光洒在海洋上,沙子上,卵石上。太阳就在那儿,细溜儿的树木,柠檬色的房舍。

巴黎刚刚苏醒过来了,赤裸裸的阳光投射到她那柠檬色的街道上。燕麦粉面包那湿润的芯,蛙青色的苦艾酒,她那清晨的馨香向空气献着殷勤。漂亮男人[96]从他妻子之姘夫的老婆那张床上爬了起来,包着头巾的主妇手持一碟醋酸,忙来忙去。罗德的店铺里,伊凡妮和玛德琳用金牙嚼着油酥饼[97],嘴边被布列塔尼蛋糕[98]的浓汁[99]沾黄了,脂粉一塌糊涂,正在重新打扮。一张张巴黎男人的脸走了过去,感到十分惬意的讨她们欢心者,鬈发的征服者[100]。

晌午打盹儿。凯文·伊根用被油墨弄得污迹斑斑的手指卷着黑色火药烟丝,呷着他那绿妖精,帕特里斯喝的则是白色的[101]。我们周围,老饕们把五香豆一叉子一叉子地送下食道。来一小杯咖啡[102]!咖啡的蒸气从打磨得锃亮的大壶里喷出来。他一招呼,她就来侍候我。他是爱尔兰的。荷兰的?不是奶酪。两个爱尔兰人,我们,爱尔兰,你明白了吗?啊,对啦[103]!她还以为你要叫一客荷兰[104]奶酪呢。就是你那饭后的[105]。你晓得这个词儿吗?饭后的。以前在巴塞罗那,我认识一个古怪的家伙,他常把这叫作饭后的。好的:干杯[106]!一张张嵌着石板面的桌子周围,酒气和咽喉的呼噜声混在一起。他的呼吸弥漫在我们那沾着辣酱油的盘子上空。绿妖精的尖牙从他的嘴唇里龇出来。谈到爱尔兰,达尔卡相斯一家[107],谈到希望、阴谋和现在的阿瑟·格里菲思[108] (以及A.E.[109],派曼德尔,人类的好牧人[110])。要把我也套进去,充当他的轭友,大谈什么我们的罪孽啦,我们的共同事业啦。你不愧为你父亲的儿子。一听声音我就知道。他身上穿的是件印有血红色大花的粗斜纹布衬衫,每当他吐露秘密时,西班牙式的流苏就颤悠。德鲁蒙[111]先生,著名的新闻记者德鲁蒙,你知道他怎么称呼维多利亚女王吗?满嘴黄板牙的丑婆子。长着黄牙齿[112]的母夜叉[113]。莫德·冈内[114],漂亮的女人;《祖国》[115],米利沃伊[116]先生;费利克斯·福尔[117],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一帮好色之徒。在乌普萨拉[118]的澡堂。一个未婚女子[119],打杂女侍[120]替赤条条的男人按摩。她说,对所有的先生我都这么做[121]。我说:这位先生[122]免了吧。这是再淫荡不过的习俗。洗澡是最不能让人看到的。连我弟兄,甚至亲弟兄,都不能让他看到。太猥亵了。绿眼睛[123],我看见了你。尖牙[124],我感觉到了。一帮好色之徒。

蓝色的引线在两手之间炽热地燃着,火苗透亮透亮的。卷得松松的烟丝点燃了:火焰和呛人的烟把我们这个角落照亮了。晓党[125]式的帽子底下,露出脸上那粗犷的颧骨。核心领导[126]是怎么逃之夭夭的呢?有个可靠的说法。化装成年轻的新娘,老兄,纱啊,橘花啊,驱车沿着通向马拉海德[127]的路疾驰而去。确实是这样的。败退了的首领[128]们啦,被出卖者啦,不顾一切地逃遁啦。伪装,急不暇择,逃走了,不在这里啦。

遭到冷落的情人,不瞒你说,当年我曾是个魁梧结实的年轻小伙子哩,等哪一天我把相片拿给你看。确实是这样。他作为一个情人,由于热恋她,就跟族长的后继者[129]理查德·伯克上校一道溜着克拉肯韦尔[130]的大墙下走。正蜷缩在那里的当儿,只见复仇的火焰把那墙壁炸得飞到雾中。玻璃碎成渣儿,砖石建筑坍塌下来。他隐遁在灯红酒绿的巴黎。巴黎的伊根,除了我,谁也不来找他。他每天的栖身之所是:肮脏的活字箱,经常光顾的三家酒馆,还有睡上一会儿觉的蒙特马特的窝,那是在金酒街[131]上,用脸上巴着苍蝇屎的死者肖像装饰起来。没有爱情,没有国土,没有老婆。她呢,被驱逐出境的男人不在身边,却也过得十分舒适自在。圣心忆街[132]上的房东太太养着一只金丝雀,还有两个男房客,桃色腮帮子,条纹裙子,欢蹦乱跳得像个年轻姑娘。尽管被赶了出来,他并不绝望。告诉帕特[133]你看见了我,好吗?我曾经想给可怜的帕特找工作来着。我的儿子[134],让他当法国兵。我教会了他唱《基尔肯尼的小伙子,个个是健壮的荡子》。会唱这首古老的民谣吗?我教过帕特里斯。古老的基尔肯尼:圣卡尼克教堂,那是诺尔河畔的强弓[135]的城堡。这么唱。噢,噢。纳珀·坦迪[136]握住了我的手。

噢,噢,基尔肯尼的

小伙子……

一只瘦削、羸弱的手,放在我的手上。他们忘掉了凯文·伊根,他却不曾忘记他们。想起了你。噢,锡安[137]。

他走近海滨,靴子踩在湿沙子上吱吱作响。新鲜空气拨弄着粗犷神经的弦来迎迓他。野性的风所撒下的光明的种子。喏,我该不是正走向基什[138]的灯台船吧?他蓦地站住了,两只脚徐徐陷进松软的泥沙。折回去吧。

他边往回走,边打量着南岸,双脚又缓缓地踩进新坑里。塔里的那间冰冷、拱顶的屋子在等待着他。从堞口射进来的两束阳光不断地移动着,缓慢得就像我那不断地往下陷的双脚,沿着日晷般的石板地爬向黄昏。夜幕降临了,蓝色的薄暮,湛蓝的夜晚,他们在黑暗的穹隆下等待着,杯盘狼藉的餐桌周围,是他们那推到后面的椅子和我那只方尖碑形手提箱。谁去拾掇?钥匙在他手里。今天入夜后,我不在那儿睡。沉默之塔的一扇紧闭的大门,把他们那盲目的肉体埋葬在里面。黑豹老爷和他的猎犬[139]。呼唤嘛,没有回应。他从沙坑里拨出脚,沿着卵石垒成的防波堤[140]踱回去。全拿去,你们统统留下好了。我的灵魂和我一道走,形态的形态。这样,在月光厮守着的夜晚,我身穿沐浴着银光的黑貂服,沿着巉岩上的小径走去,并倾听艾尔西诺那诱人的潮水声[141]。

涨上来的潮水尾随着我。我从这里可以看见它流过去了。那么,顺着普尔贝格路折回到那边的岸滩去吧。他踏过蓑衣草与鳝鱼般黏滑的海藻,坐在凳子形的岩石上,并将自己那梣木手杖搭在岩隙里。

一具胀得鼓鼓的狗尸耷拉着四肢趴在狸藻上。前面是船舷的上椽,船身已埋在沙里。路易·维伊奥称戈蒂埃的散文为埋在沙子里的公共马车[142]。这沉重的沙子乃是潮与风在此积累而成的一种语言。那是已故建筑师垒起的石壁,成了鼬鼠的隐身处。在那儿埋金子吧。不妨试试看。你不是有一些吗。沙子和石头。被岁月坠得沉甸甸的。巨人劳特[143]爵士的玩具。小心不要挨个耳刮子。俺是血腥的棒巨人,把那些血腥的棒巨石统维推滚过来,铺成俺的踏脚石。吭,吭。俺闻见了爱尔兰人的血腥味。

一个小点点,一只活生生的狗映入眼帘,越变越大,从沙滩那头跑过来了。哎呀!难道它要朝我袭击吗?尊重它的自由。你不会成为旁人的主人或奴隶。我有这根手杖。坐着别动。从遥远的彼方,两个人影正背着冒白沫的潮水走向岸滩。两个女土著[144]。她们把它妥藏在宽叶香蒲丛中了。玩捉迷藏。我看了你们啦。不,是狗。它正朝着她们跑回去。是谁呀?

一艘艘湖上人的大帆船曾驶到这岸边,来寻觅掠夺品[145]。它们那血红的喙形船首,低低地停泊在融化了的锡镴般的碎浪里。玛拉基系着金脖套的年月里[146]。丹麦海盗胸前总闪烁着战斧形的金丝项圈。炎热的晌午,一群表皮光滑的鲸困在浅滩上喷水,满地翻滚。于是,穿着紧身皮坎肩的矮个子们,我的同族就成群结队地从饥饿的牢笼般的城里冲出来。他们手执剥皮用的小刀,奔跑、攀登、劈砍那满是肥厚的绿色脂肪的鲸肉。饥荒、瘟疫和大屠杀。他们的血液流淌在我的血管里,他们的情欲在我身上骚动。在冰封的利菲河上,我在他们当中活动[147]。我,一个习性无常的人,被松脂噼啪作响的火把映照着。我跟谁都不曾搭话,也没有人跟我攀谈。

狗吠着向他奔来,停住,又跑了回去。我的仇人的狗。我脸色苍白,只是站在那儿,一声不响,随它吠去。你的作为何等可畏[148]。身穿淡黄色背心的命运之奴仆[149],看到我的恐惧,泛出微笑。你渴望的就是他们那狗吠般的喝彩吗?篡位者们:随他们怎么去生活吧。布鲁斯的弟弟[150];绢饰骑士托马斯·菲茨杰拉德[151];约克家的伪继承人珀金·沃贝克[152],穿着白玫瑰纹象牙色绸马裤,昙花一现;还有兰伯特·西姆内尔[153],加冕的厨房下手,他的扈从是一群女仆和随军酒食小贩。统统都是国王的子嗣。自古至今,此地是僭君的乐园。他[154]搭救了快要溺死的人们,你呢,听到一条野狗叫唤也瑟瑟发抖。然而曾嘲笑来自圣迈克尔大教堂的圭多的那些朝臣们,是在自己的老家里。……的老家[155]。我们完全不稀罕你们那中世纪装模作样的考证癖。他干过的,你干得了吗?假定附近就有只船。当然[156],那儿还会为你摆个救生圈。你干不干?九天前有个男子在少女岩的海面上淹死了。他们正等着尸体浮上来。说实话吧,我想干。我想试一试。我不擅长凫水。水冰凉而柔和。当我在克朗戈伍斯把脸扎进一脸盆水里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谁在我背后哪?快点上来,快点上来!你没看见潮水从四面八方迅疾地往上涨吗?刹那间就把浅滩变成一片汪洋,颜色像椰子壳。只要我的脚能着地,我就想救他一命,但也要保住我自己的命。一个即将淹死的人。他的眼睛从死亡的恐怖中向我惊呼。我……跟他一道沉下去……我没能救她[157]。水:痛苦的死亡;消逝了。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我瞧见她的裙子了。准是用饰针别着的。

他们的狗在被潮水漫得越来越窄的沙洲上到处游荡,小跑着,一路嗅着。它在寻觅着前世所失去的什么东西。它猛地像跳跃着的野兔一般蹿过去,耳朵向后掀着,追逐那低低掠过的海鸥的影子。男人尖细的口哨声传到它那柔软的耳朵里。它转身往回蹦,凑近了些,一闪一闪地迈着小腿,小跑着挨过来。一片黄褐色旷野上的一只公鹿,没有长角,优雅,脚步轻盈地蹿来蹿去。它在花边般的水滨停下来,前肢僵直,耳朵朝着大海竖起。它翘起鼻尖儿,朝着那宛如一群群海象般的浪涛声吠叫。波浪翻滚着冲着它的脚涌来,绽出许许多多浪峰,每逢第九个,浪头就碎裂开来,四下里迸溅着。从远处,从更远的地方,后浪推着前浪。

拾海扇壳的。他们涉了一会儿水,弯腰把他们的口袋浸在水里,又提起来,蹚着水上了岸。狗边吠着边向他们奔去,用后肢站着,伸出前爪挠他们。又趴下来,再用后肢站直,像熊似的默默地跟他们撒欢。当他们走向干燥些的沙洲时,尽管没去理睬那狗,它还是一直缠着他们,两颚之间气喘吁吁地吐着狼一般的红舌头。它那斑驳的身躯在他们前头款款而行,随后又像头小牛犊那样一溜烟儿跑开了。那具尸骸挡住了它的去路。它停下步子,嗅了一阵,然后轻轻地绕着走了一圈;是弟兄哩,把鼻子挨近一些,又兜了一圈,以狗特有的敏捷嗅遍了死狗那污泥狼藉的毛皮。狗脑壳。狗的嗅觉,它那俯瞰着地面的眼睛,向一个巨大目标移动。唉,可怜的狗儿!可怜的狗儿的尸体就横在这里。

“下三烂!放开它,你这杂种!”

这么一嚷,狗就怯懦地回到主人跟前,它被没穿靴子的脚猛踢了一下,虽没伤着,却蜷缩着逃到沙滩另一头。它又绕道踅回来。这狗并不朝我望,径自沿着防波堤的边沿跳跳蹦蹦,磨磨蹭蹭,一路嗅嗅岩石,时而抬起一条后腿,朝那块岩石撒上一泡尿。它又往前小跑,再一次抬起后腿,朝一块未嗅过的岩石迅疾地滋上几滴尿。真是卑贱者的单纯娱乐。接着,它又用后爪扒散了沙子,然后用前爪刨坑,泥沙四溅。它在那儿埋过什么哪,它的奶奶。它把鼻尖扎进沙子里,刨啊,溅啊,并停下来望天空倾听着,随即又拼命地用爪子刨起沙子。不一会儿它停住了,一头豹,一头黑豹,野杂种,在劫掠死尸。

昨天夜里他把我吵醒后,做的还是同一个梦吗?等一等。门厅是敞着的。娼妓街[158]。回忆一下。哈伦·拉希德[159]。大致想起来了。那个人替我引路,对我说话。我并不曾害怕。他把手里的甜瓜递到我面前。漾出微笑:淡黄色果肉的香气。他说,这是规矩。进来吧,来呀。铺着红地毯哩。随你挑。

红脸膛的埃及人[160]扛着口袋,踉踉跄跄踱着。男的挽起裤腿,一双发青的脚噼喳叭喳踩在冰冷黏糊糊的沙滩上,他那胡子拉碴的脖颈上是灰暗的砖色围巾。她迈着女性的步子跟在后边:恶棍和共闯江湖的姘头。她把捞到的东西搭在背上。她那赤脚上巴着一层松散的沙粒和贝壳碎片。脸被风刮皴了,披散着头发。跟随老公当配偶,朝着罗马维尔[161]走。当夜幕遮住她肉体的缺陷时,她就披着褐色肩巾,走过被狗屎弄脏了的拱道,一路吆唤着。替她拉皮条的正在黑坑的奥劳夫林小酒店里款待着两个都柏林近卫军士兵。吻她并讲江湖话,把她搂抱在怀里。哦,我多情的俏妞儿!她那件酸臭破烂的衣衫下面,是魔女般的白皙肌肤。那天晚上,在凡巴利小巷里,有一股由制革厂吹来的气味。

双手白净红嘴唇,

你的身子真娇嫩。

跟我一道睡个觉,

黑夜拥抱并亲吻。[162]

啤酒桶肚皮的阿奎那管这叫作阴沉的乐趣[163]。箭猪修士[164]。失足前的亚当曾跨在上面,却没有动情。随他说去吧:你的身子真娇嫩。这话丝毫也不比他的逊色。僧侣话,诵《玫瑰经》的念珠在他们的腰带上嘁嘁喳喳;江湖话,硬邦邦的金币在他们的兜里当啷当啷。

此刻正走过去。

他们朝我这顶哈姆莱特帽斜瞟了一眼。倘若我坐在这儿,突然间脱得赤条条的呢?我并没有。跨过世界上所有的沙地,太阳那把火焰剑尾随于后,向西边,向黄昏的土地移动[165]。她吃力地跋涉,schlepps、trains、drags、trascines[166]重荷。潮汐被月亮拖曳着,跟在她后面向西退去。在她身体内部淌着藏有千万座岛屿的潮汐。这血液不是我的,葡萄紫的大海[167],葡萄紫的暗色的海。瞧瞧月亮的侍女。在睡梦中,月潮向她报时,嘱她该起床了。新娘的床,分娩的床,点燃着避邪烛的死亡之床。凡有血气者,均来归顺[168]。他来了,苍白的吸血鬼。他的眼睛穿过暴风雨,他那蝙蝠般的帆,血染了海水,跟她嘴对嘴地亲吻[169]。

喏,把它记下来,好吗?我的记事簿[170]。跟她嘴对嘴地亲吻。不。必须是两人的嘴。把双方的牢牢粘在一起。跟她嘴对嘴地亲吻。

他那翕动的嘴唇吮吻着没有血肉的空气嘴唇:嘴对着她的子宫口。子宫,孕育群生的坟墓[171]。他那突出来的嘴唇吐出气来,却默默无语。哦嗬嗬:瀑布般的行星群的怒吼。作球状,喷着火焰,边吼边移向远方远方远方远方远方。纸。是纸币,见鬼去吧。老迪希的信。在这儿哪。感谢你的浓情厚谊,把空白的这头撕掉吧。他背对着太阳,屈下身去在一块岩石的桌子上胡乱写着。我已经是第二次忘记从图书馆的柜台上拿些便条纸了。

他弯下腰去,遮住岩石的身影就剩下一小截了。为什么不漫无止境地延伸到最远的星宿那儿去呢?星群黑魆魆地隐在这道光的后面,黑暗在光中照耀[172],三角形的仙后座[173],苍穹。我坐在那儿,手执占卜师的梣木杖,脚登借来的便鞋。白天我待在铅色的海洋之滨,没有人看得见我;到了紫罗兰色的夜晚,就徜徉在粗犷星宿的统驭下。我投射出这有限的身影,逃脱不了的人形影子,又把它召唤回来。倘若它漫无止境地延伸,那还会是我的身影,我的形态的形态吗?谁在这儿守望着我呢?什么人在什么地方会读到我写下的这些话?白地上的记号。在某处,对某人,音色宛若用长笛吹奏出来的。克洛因的主教[174]大人从他那顶宽边铲形帽里掏出圣堂的幔帐:空间的幔帐,上面有着彩色的纹章图案。使劲拽住。在平面上着了色:是的,就是这样。我看着平面,然后设想它的距离,是远还是近。我看着平面,东方,后面。啊,现在看吧!幕突然落下来了,幻象冻结在实体镜上。戏法咔嗒一声就要完了。你觉得我的话隐晦。你不认为我们的灵魂里有着含糊不清的东西吗?像长笛吹出的优美音色。我们的灵魂被我们的罪孽所玷污,越发依附我们,正如女人拥抱情人一般,越抱越紧。

她信任我,她的手绵软柔和,眼睛有着长长的睫毛。而今我真不像话,究竟要把她带到幕幔那边的什么地方去呢?进入无可避免的视觉认知那无可避免的形态里。她,她,她。怎样的她?就是那个黄花姑娘,星期一她在霍奇斯·菲吉斯书店的橱窗里寻找你将要写的一本以字母为标题的书。你用敏锐的目光朝她瞥了一眼。她的手腕套在阳伞上那编织成的饰环里。她是一位爱好文学的姑娘,住在利逊公园,心情忧郁,是个有些轻浮的妞儿。跟旁人谈这去吧,斯蒂维,找个野鸡什么的[175]。但是她准穿着那讨厌的缀有吊袜带的紧身褡和用粗糙的羊毛线织成的浅黄长袜。跟她谈谈苹果布丁的事倒更好一些[176]。你的才智到哪儿去啦?

抚摩我,温柔的眼睛。温柔的、温柔的、温柔的手。我在这儿很寂寞。啊。抚摩我,现在马上就摸。大家都晓得的那个字眼儿是什么来着[177]?我在这儿完全是孤零零的,而且悲哀。抚摩我,抚摩我吧。

他直着身子仰卧在巉岩上,把匆忙中写的便条和铅笔塞进兜里,将帽子拉歪,遮上眼睛。俨然是凯文·伊根打瞌睡时的动作,安息日的睡眠。天主看他所创造的一切都非常好[178]。喂!日安[179]!欢迎你如五月花[180]。从帽檐底下,他隔着孔雀毛一般颤悠的睫毛眺望那向南移动的太阳。我被这炽热的景物迷住了。潘[181]的时刻,牧神的午后[182]。在饱含树脂的蔓草和滴着乳汁的果实间,在宽宽地浮着黄褐色叶子的水面上。痛苦离得很远。

不要再扭过脸儿去忧虑。

他的视线落在宽头长筒靴上,一个花花公子[183]丢弃的旧物,并列着[184]。他数着皮面上的皱纹,这曾经是另一个人暖脚的窝。那脚曾在地上踏着拍子跳过庄严的祭神舞[185],我讨厌那双脚。然而,当埃丝特·奥斯瓦特的鞋刚好合你的脚时,你可高兴啦。她是我在巴黎结识的一位姑娘。哎呀,多么小的一双脚[186]!忠实可靠的朋友,贴心的知己:王尔德那不敢讲明的爱[187]。他的胳膊,克兰利的胳膊。而今他要离我而去。该归咎于谁?我行我素。我行我素。要么得到一切,要么一无所有[188]。

像是捯一根长套索似的,水从满满当当的科克湖[189]里溢了出来,将发绿的金色沙滩淹没,越涨越高,滔滔滚滚流去。我这根梣木手杖也会给冲走的。且等一等吧。不要紧的,潮水会淌过去的,冲刷着低矮的岩石;淌过去,打着漩涡,淌过去。最好赶紧把这档子事干完。听吧:四个字组成的浪语,嘶——嗬——嘘——噢。波涛在海蛇、腾立的马群和岩石之间剧烈地喘着气。它在岩石凹陷处迸溅着:稀里哗啦,就像是桶里翻腾的酒。随后精力耗尽,不再喧嚣。它潺潺涓涓,荡荡漾漾,波纹展向四周,冒着泡沫,有如花蕾绽瓣。

在惊涛骇浪的海潮底下,他看到扭滚着的海藻正懒洋洋地伸直开来,勉强地摇摆着胳膊,裙裾撩得高又高[190],在窃窃私语的水里摇曳并翻转着羞怯的银叶。它就这样日日夜夜地被举起来,浮在海潮上,接着又沉下去。天哪,她们疲倦了。低声跟她们搭话,她们便叹息。圣安布罗斯[191]听见了叶子与波浪的叹息,就伫候着,等待时机成熟。它忍受着伤害,日夜痛苦呻吟[192]。漫无目的地凑在一起;然后又徒然地散开,淌出去,又流回来。月亮朦朦胧胧地升起,裸妇在自己的宫殿里发出光辉,情侣和好色的男人她都看腻了,就拽起海潮的网。

那一带有五噚深。你的父亲躺在五噚深处。他说是一点钟[193]。待发现时已成为一具溺尸。都柏林沙洲涨了潮。尸体向前推着轻飘飘的碎石,作扇状的鱼群和愚蠢的贝壳。白得像盐一样的尸体从退浪底下浮上来,又一拱一拱的,像海豚似的漂向岸去。就在那儿。快点儿把它勾住。往上拽。虽然它已沉下水去,还是捞着了。现在省手啦。

尸体泡在污浊的咸水里,成了瓦斯袋。这般松软的美味可喂肥了大群鲦鱼。它们嗖嗖地穿梭于尸首中那扣好纽扣的裤裆隙缝间。天主变成人,人变成鱼,鱼变成黑雁,黑雁又变成堆积如山的羽绒褥垫[194]。活人吸着死者呼出来的气,踏着死者的遗骸,贪婪地吃着一切死者那尿骚味的内脏。隔着船帮硬被拽上来的尸首,散发出绿色坟墓似的恶臭。他那患麻风病般的鼻孔朝太阳喷着气。

这是海水的变幻[195],褐色眼睛呈盐灰色。溺死在海里,这是亘古以来最安详的死。啊,海洋老爹。巴黎奖[196]。谨防假冒。你不妨试试看。灵验得很哪。

喏,我口渴[197]。云层密布[198]。哪儿也没有乌云,有吗?雷雨。我说,永不沉落的晓星[199]。傲慢的智慧之闪电,被火焰包围着坠落[200]。没有。我那顶用海扇壳装饰的帽子、手杖和既是他的也是我的草鞋[201]。踱向何方?踱向黄昏的国土。黄昏即将降临。

他攥住梣木手杖的柄,轻轻地戳着,继续磨磨蹭蹭。是啊,黄昏即将降临到我内心和外部世界。每一天都必有个终结。说起来,下星期二是白昼最长的一天[202]。在快活的新年中,妈妈[203],啷,嘡,啼嘚嘀,嘡。草地·丁尼生[204],绅士派头的诗人。有着黄板牙的丑婆子[205]。可不是嘛[206]。还有德鲁蒙[207]先生,绅士派头的记者。可不是嘛[208]。我的牙糟透了。我纳闷,怎么回事呢?摸了摸。这一颗也快脱落了。只剩了空壳。我不晓得要不要用那笔钱去看牙医?那一颗,还有这一颗。没有牙齿的金赤是个超人[209]。为什么这么说呢?或许有所指吧?

我记得,他把我那块手绢丢下了。我捡起它来了没有?

他徒然地在兜里掏了一番。不,我没有捡。不如再去买一块。

他把从鼻孔里抠出来的干鼻屎小心翼翼地放在岩角上。变成功了请喝彩[210]。

后面,兴许有人哩。

他回过头去,隔着肩膀朝后望:一艘三桅船[211]上那高高的桅杆正在半空中移动着。这艘静寂的船,将帆收拢在桅顶横桁上,静静地逆潮驶回港口。

注释

[1]亚里士多德认为,每一物体,每一个单一的实物,都是两种本原(物质和形态)所构成,例如铜像是由赋有一定形态的铜做成的。

[2]“各种事物的标记”是德国神秘主义者雅各布·伯梅(1575—1624)的话。

[3]爱尔兰哲学家、物理学家和主教乔治·伯克利(1685—1753)在《视觉新论》(1709)中提出,我们看到的不过是“带色的记号”,却把它们当成了物体本身。

[4]“有学识者的导师”原文为意大利语,指亚里士多德,见但丁《神曲·地狱》第四篇。

[5]原文为德语,均套用德国戏剧家、评论家戈特尔德·埃弗赖姆·莱辛(1725—1871)的话。他认为画所处理的是物体(在空间中的)并列(静态),而动作(即在时间中持续的事物)是诗所特有的题材。见《拉奥孔》第15、16章,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七九年版。

[6]“濒临……巅”一语,引自《哈姆莱特》第一幕第四场。

[7]原文为德语,均套用德国戏剧家、评论家戈特尔德·埃弗赖姆·莱辛(1725—1871)的话。他认为画所处理的是物体(在空间中的)并列(静态),而动作(即在时间中持续的事物)是诗所特有的题材。见《拉奥孔》第15、16章,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七九年版。

[8]原文为德语,均套用德国戏剧家、评论家戈特尔德·埃弗赖姆·莱辛(1725—1871)的话。他认为画所处理的是物体(在空间中的)并列(静态),而动作(即在时间中持续的事物)是诗所特有的题材。见《拉奥孔》第15、16章,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七九年版。

[9]巨匠(Los)是布莱克所著《巨匠之书》(1795)中的天神。

[10]原文为希腊文,是柏拉图《蒂迈欧》篇中所载的世界创造者。

[11]沙丘是都柏林市东南的海滨。

[12]原文作Madeline the mare,与当时还健在的法国水彩画家Madeleine Lemaire(1845—1928)的姓名发音相近。只是把原名中的Le改成了the。下面引用时又抽掉了Ma二字,译出来就是“达琳”。

[13]原文为意大利语。

[14]“以迨永远,及世之世”是《圣三光荣颂》的最后两句。

[15]原文为德语。

[16]自由区原指封建时代教会领地附近的地区,不属于总督管辖,故名。后来范围逐渐缩小,及至一九〇四年只剩下位于利菲河南岸都柏林中心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周围的贫民窟。

[17]原文为希腊文。参看第一章注[34]。

[18]伊甸城是斯蒂芬给伊甸园取的名字。阿列夫和阿尔法分别为希伯来文和希腊文字母表首字音的音译,相当于英文的a。

[19]原文作Heva,希伯来文,意思是生命,系夏娃最早的称法。

[20]《旧约全书·雅歌》第七章第二节:“你的腰如一堆麦子,周围有百合花。”

[21]“从亘古到永远”一语,见《诗篇》卷四第九十篇第二节。

[22]这里把《尼西亚信经》中的话颠倒,原话指耶稣:“是受生的,不是被造的。”

[23]原文为拉丁文,出自托马斯·阿奎那的《神学大全》(作于1265—1273)。

[24]“试图一显身手”,出自哈姆莱特王子在母后的寝宫里对她说的话。原指寓言中的猴子试图一显身手,到屋顶上去开了笼门。见《哈姆莱特》第三幕第四场。

[25]这是作者自造的复合词,由三十六个字母组成。将主张三位一体的“圣体共在论”一词中的“圣体”二字抽掉,又在“共在”和“论”之间插入“变体”“赞美”(指圣母赞美歌)“攻击”“犹太”等词。旨在暗示早期基督教对教义的不同解释引起的种种混乱。

[26]原文是拉丁文。阿里乌在就和解问题与教会商谈期间,猝死于君士坦丁堡街头厕所里。

[27]牧杖是主教职称。阿里乌是基督教司铎,曾任亚历山大里亚教会长老。他非但未能升为主教,还被宣布为异端分子,于三二一年被撤职。

[28]这里把阿里乌比作丈夫,把主教的职位比作妻子。

[29]原文为拉丁文。这是主教佩带的白绸绣花饰带,从脖间搭到左肩上,下端垂及膝盖。

[30]“砭人肌肤的凛冽的风”出自霍拉旭在露台上对哈姆莱特说的话。参看《哈姆莱特》第一幕第四场。

[31]即爱尔兰神话中能够任意改变形状的海神马南南·麦克李尔。据说马恩岛(又译为曼岛,见第六章注[50])即得名于此神。马南南管理岛上乐园,庇佑海员,保障丰收。

[32]萨莉是萨拉的爱称。据艾尔曼的《詹姆斯·乔伊斯》(第19页),萨利及其丈夫里奇·古尔丁,是以乔伊斯的大舅妈约瑟芬·吉尔特拉普·穆雷及其丈夫威廉·穆雷为原型而塑造的人物。威廉在科利斯-沃德律师事务所当会计师。他和内兄西蒙已绝交。他的弟弟是吹短号的,名叫约翰。见第十章注[124]。

[33]西是西蒙的爱称。这是里奇家的人所作的寒暄,而“我都跟些什么人结上了亲家呀……”则是西蒙在背后议论里奇一家人的话。

[34]“可敬……船夫”一语出自英国喜剧作家威廉·施文克·吉尔伯特(1836—1911)与作曲家阿瑟·沙利文(1842—1900)合编的轻歌剧《平底船船夫》(1889)。西蒙把这用作对两位内弟的贬语。

[35]见《约翰福音》第十一章第三十五节。

[36]“安全的地方”出自班柯对苏格兰国王邓肯说的话。见《麦克白》第一幕第六场。

[37]在本书海德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版(第32页倒一行)中,“早晨好”下面还有“坐下来散散步”(爱尔兰习惯用语,指散散心)之句。但巴黎莎士比亚书屋一九二二年版,奥德赛出版社一九三五年版,海德出版社一九七六年饭,纽约加兰出版社《企鹅丛书》一九八四年版和英国《企鹅二十世纪名著丛书》一九九二年版,均无此句。

[38]《安魂曲》和前文中的“携带物证出庭的传票”,原文均为拉丁文。《安魂曲》系王尔德于一八八一年为了悼念亡姊而写的诗。

[39]奇彭代尔是十八世纪英国家具大师,他的名字已成为英国洛可可式家具的同义语。最有名的奇彭代尔式样是宽座彩带式靠背椅。这里,里奇显然是在吹牛。

[40]原文为意大利语,这里指意大利歌剧作曲家吉乌塞佩·威尔第(1813—1901)之名作《游吟诗人》(1853)的男主人公费朗多出场后演唱的第一首咏叹调《离别歌》。首句为:“当心哪!”

[41]指费朗多所出身的家庭。他是这个“没落之家”的忠实维护者。

[42]马什图书馆在都柏林市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院内。

[43]约阿基姆·阿巴斯(约1130—约1202),即菲奥雷的约阿基姆,意大利神秘主义者、神学家。曾任科拉卓隐修院院长。十三世纪中期方济各会属灵派以及十六世纪以前的许多修会都承认他所作的关于十三世纪的预言。

[44]指英国小说家乔纳森·斯威夫特(1667—1745)。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叶,西方文学评论界曾普遍认为斯威夫特憎恨人类,最后导致神经失常。其实他真正恨的是上层社会的腐败和罪恶。他早年就患有梅尼埃尔氏病,再加上晚年耳聋,一七四二年大病后又瘫痪了。

[45]胡乙姆是斯威夫特的寓言小说《格利佛游记》(1726)中的智马。具有高度理性的智马们生活在宗法式的公社中,一切社员享有平等的权利。

[46]狐狸坎贝尔和长下巴颏儿是孩子们为一个耶稣会神父起的两个绰号。见《艺术家年轻时的写照》第四章。

[47]暴跳如雷的副主教指斯威夫特。一七一三年安妮女王任命他为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副主教。他死后葬于该教堂墓地。

[48]这是约阿基姆预言中的话,原文为拉丁文。《旧约·列王纪下》第二章第二十三节有年轻人讥笑先知以利沙为秃子的描述。

[49]原文为拉丁文。

[50]圣体发光是供教徒瞻仰祝圣过的圣体用的金色容器,将圣体镶嵌在中央,作阳光四射状。

[51]蛇怪是希腊神话中出没于非洲沙漠的动物,其目光或呼气均足以使人丧命。

[52]见《旧约·申命记》第三十二章第十四节:“也吃牛的奶油,羊的奶……与上好的麦子,也喝葡萄汁酿的酒。”

[53]司铎举扬圣体时,助祭摇铃。

[54]丹·奥卡姆,丹(dan)是先生的古称,指威廉·奥卡姆(约1285—1349),英国经院派神学家。他是唯名论最著名的代表,主张神的存在和其他宗教信条不能靠理性来证明,它们纯粹是以信仰为基础的;并认为圣体之所以代表耶稣的躯体是凭着信仰,而不是靠理性。(参看第一章注[7])本段中,斯蒂芬想到奥卡姆的这一论点:基督的躯体毕竟只有一个,怎么可能代表各个教堂内同时举扬的圣体。

[55]圣者的岛屿是中世纪时对爱尔兰的称呼。

[56]蛇根木林阴路在沙丘,位于都柏林东南郊。

[57]原文为意大利语。

[58]霍斯是爱尔兰都柏林郡内的一个半岛,海峡由古老的石英岩和页岩构成,与陆地之间有一条隆起的海滩连接。那里既是渔港,又是避暑胜地。下文中的“顶层座位”指双层公共车辆的上层座位。

[59]乔伊斯在他的早期作品《斯蒂芬英雄》(作者死后于1944年出版)中写道:显形系指潜在的灵感突然以具体形象显现出来。

[60]皮克·德拉·米兰多拉(1463—1494),意大利学者,柏拉图主义哲学家。他以神秘哲学的理论维护基督教神学,曾从希腊、希伯来、阿拉伯和拉丁等文字的著作中搜集九百篇论文,其中十三篇被罗马教廷斥为异端。他的一篇讨论占星术的缺点的论文影响了十七世纪的科学家开普勒。

[61]这是《哈姆莱特》第三幕第二场中御前大臣波洛涅斯回答哈姆莱特王子的话。王子说云彩像鲸,大臣也跟着说像。此语在这里的意思是:“唉,可不是嘛。”

[62]“冲撞着无数的石子”,套用爱德伽站在悬崖上所说的话,见《李尔王》第四幕第六场。

[63]指英国海军史上一大战绩。一五八八年,西班牙派遣由一百三十艘战船组成的无敌舰队驶到多佛海峡,准备入侵英国。然而舰队在英国人的抗击下遭到重创,向北绕道苏格兰,逃经爱尔兰,最后只有七十六艘船返回西班牙。这里,斯蒂芬从脚下的烂木料联想到当年毁在爱尔兰沿岸的那些船的残骸。

[64]海火指含磷的鬼火。[]内的句子系根据本书海德一九八九年版(第三4页第二十七行至二十八行)补译的。

[65]林森德是都柏林市东岸的小渔村,位于注入都柏林湾的利菲河口。

[66]鸽房原是一座六角形要塞,后改为都柏林水电站。

[67]这两句对话,原文为法语。发问的是约瑟,回答的是他的未婚妻玛利亚。据《路加福音》第一章,玛利亚婚前,因天主圣灵降临到她身上而怀孕。鸽子是天主圣灵的象征。

[68]一六八九年二月,英国议会宣布国王詹姆斯二世退位。三月,詹姆斯到达爱尔兰,在都柏林召开的议会承认他为国王。然而后来他被击败,保王派遂逃往欧洲大陆。他们被叫作“野鹅”。以后此词成了流落到欧洲大陆的爱尔兰亡命者的泛称。

[69]据理查德·艾尔曼的《詹姆斯·乔伊斯》第二4页,凯文·伊根的原型是约翰·凯利。他曾以约翰·凯西一名,出现在《艺术家年轻时的写照》一书中。按凯西曾参加芬尼社(参看第二章注[54]),后流亡到巴黎。一九〇三年乔伊斯在巴黎经常与他见面。凯西之子帕特里斯正在法国军队中服役,有时参加乔伊斯与凯西的晤谈。

[70]当天早晨,勃克·穆利根唱的歌里有“爹是只鸟儿”之句。鸟儿指天主圣灵的象征——鸽子。

[71]原文为法语。

[72]原文为法语。

[73]原文为法语。

[74]朱尔斯·米什莱(1798—1874),法国民族主义和浪漫主义历史学家。他的《爱情》(1858)和《妇女》(1860)二书是色情和说教的大杂烩。他还在作品中描述过参加法国革命运动的女斗士。

[75]《耶稣传》(1884)的作者是出生在法国的耶稣会士加布里埃尔·乔甘德-佩奇(1854—1907),他化名为利奥·塔克西尔,写过抨击教会的小册子。

[76]以上三句对话的原文均为法语。

[77]原文为德语。

[78]P.C.N·分别为法语中物理、化学和生物的首字母。

[79]原文为法语。

[80]原文为法语。

[81]“埃及肉锅”代表美味的食品,《旧约·出埃及记》第十六章第三节有“在埃及,我们至少可以围着肉锅吃肉”一语。

[82]原文为法语。

[83]原文为法语,系模仿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世的“朕即国家”语气,含有嘲讽意。

[84]原文为法语。

[85]原文为法语。

[86]高隆班,见第二章注[31]。

[87]圣菲亚克是守护园艺的圣徒,生于爱尔兰,六七〇年左右死于法国。

[88]约翰·邓思·斯科特斯(约1266—1308),生于苏格兰的经院派神学家,是丹·奥卡姆(见本章注[54])之师,主张尽可能把信仰和理性结合起来。

[89]“针毯般的三脚凳”,原文作creepy stools,苏格兰教会里信徒忏悔时坐的三脚凳。

[90]纽黑文是英格兰东部位于乌斯河口一城镇,面临英吉利海峡,是斯蒂芬往返法国时必经的口岸。

[91]原文为法语。

[92]这是当时流行于巴黎的一种内容轻松的周刊。

[93]当时巴黎流行一种内容轻松的杂志《红短裤的生活》。法语“红短裤”(Culotte Rouge)又为“营妓”的俗称。

[94]“姆”为“母”之误。下一行,斯蒂芬回忆起当天早晨勃克·穆利根对他说的话。下半句是“我跟你有任何往来”,见第一章注[16]及有关正文。

[95]摘自爱尔兰流行歌曲作家珀西·弗伦奇(1854—1920)所作的《马修·汉尼根的姑妈》一歌。原歌中“穆利根”作“汉尼根”。

[96]原文为意大利语。

[97]原文为法语。布列塔尼是法国西北部同名半岛上的规划区。

[98]原文为法语。布列塔尼是法国西北部同名半岛上的规划区。

[99]原文为法语。布列塔尼是法国西北部同名半岛上的规划区。

[100]原文为法语。布列塔尼是法国西北部同名半岛上的规划区。

[101]绿妖精是苦艾酒的俗称,白色的指牛奶。

[102]原文为巴黎俚语。照字面上翻译则是“来半赛蒂耶”。赛蒂耶是古代法升。一赛蒂耶约合两加仑。

[103]原文为法语。

[104]原文为法语。

[105]原文为拉丁文,指饭后的甜食。

[106]原文为爱尔兰语。

[107]达尔卡相斯一家是中世纪爱尔兰芒斯特的王族。

[108]阿瑟·格里菲思(1872—1922),爱尔兰政治家,爱尔兰自由邦第一任总统(1922)。原在都柏林当排字工人。一八九九年创办以争取爱尔兰民族独立为主旨的周刊《爱尔兰人联合报》。一九〇五年他组织爱尔兰民族主义政党新芬党,次年将报纸也易名《新芬》。新芬是爱尔兰语Sinn Fein的音译,意即“我们自己”,也就是要建立“爱尔兰人的爱尔兰”。见第一章注[34]。

[109]内的句子系根据本书海德一九八九年版及二〇〇一年版(第三十六页第十五至十六行)补译。A.E.即爱尔兰诗人、评论家、画家乔治·威廉·拉塞尔(1867-1935),他是当时健在的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指导者之一,曾与叶芝、约翰·埃格林顿等人一道出版《爱尔兰通神论者》杂志,使用AEON(伊涌,参看第九章注[49])这一笔名。有一次,被误排为A.E.,他将错就错,就把它作为自己的另一笔名。派曼德尔是传授秘义的神,见第十五章注[458]。

[110]好牧人原是耶稣自况(见《约翰福音》第十章第十一节:“我是好牧人”),这里则是对格里菲思和拉塞尔等人的称赞,有“好带头人”的意思。拉塞尔也是爱尔兰的志士,组织过爱尔兰农业合作运动,积极参加独立运动。

[111]爱德华·阿道夫·德鲁蒙(1844—1917),法国新闻记者,他所编的《言论自由》报主张排斥犹太人。

[112]原文为法语。

[113]原文为法语。

[114]莫德·冈内(1865—1953),爱尔兰爱国志士,女演员,新芬党创始人之一。

[115]原文为法语,是一八四一年创刊的一份政治杂志。

[116]卢西恩·米利沃伊(1850—1918),法国政治家,一八九四年起任《祖国》杂志主编。

[117]费利克斯·福尔(1841—1899),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第六任总统。一八九九年二月十六日猝死于情妇的床上。

[118]乌普萨拉是瑞典中东部的乌普萨拉省省会,位于斯德哥尔摩北面。

[119]原文为瑞典语。

[120]原文为法语。

[121]原文为法语。

[122]原文为法语。

[123]绿眼睛妖魔之略,指嫉妒,出自伊阿古对奥瑟罗说的话,见《奥瑟罗》第三幕第三场。

[124]尖牙是绿妖精尖牙之略,该酒因性烈遂有此称,一九一五年起在巴黎禁售。参看本章注[101]。

[125]晓党是十八世纪末爱尔兰阿尔斯特省的新教徒所组织的党派。他们企图把信天主教的农民赶出阿尔斯特,时常在拂晓时分袭击其农舍,因而得名。橙带党(见第二章注[53])继承了他们的衣钵。

[126]核心领导指詹姆斯·斯蒂芬斯,参看第二章注[54]。

[127]马拉海德是位于都柏林市以北九英里的村镇。

[128]这里套用罗伯特·布朗宁(1812—1889)的《败退了的首领》(1845),只是把原诗中的单数改成了复数。

[129]凯尔特族的族长生前在年长或最有能力的人中选出后继者。

[130]克拉肯韦尔是英国大伦敦伊斯林顿自治市的毗邻地区。一八六七年三月五、六日,芬尼社成员举行起义。因缺乏武器,组织也不严密而失败。当年九月,理查德·奥沙利文·伯克上校因受芬尼社之托购买武器而被捕入狱。公审前,芬尼社的成员为了使他和关在同一座牢中的伊根(参看本章注[69])能够越狱,炸了监狱(事先曾关照他们躲在墙角,以免被炸伤)。那一次死伤多人,但监狱当局接到密告,临时改变了放风时间,越狱计划遂告失败。

[131]原文为法语。

[132]原文为法语。

[133]帕特是帕特里斯的昵称。

[134]原文为法语。

[135]基尔肯尼是爱尔兰基尔肯尼郡的首府。在都柏林以南六十三英里处,有十二世纪建造的圣卡尼克大教堂。圣卡尼克(又名圣肯尼,约卒于599)曾在爱尔兰和苏格兰传教。基尔肯尼一名得自纪念他的教堂。在爱尔兰语中,基尔是教堂。强弓是第二代彭布罗克伯爵理查·德克莱尔(约1130-1176)的绰号。他原是南威尔士贵族,经英王亨利二世批准,占领了整个爱尔兰。

[136]纳珀·坦迪(1740—1803),爱尔兰政治家、革命者、爱国志士。一七九一年在都柏林参加创立爱尔兰人联合会支部。后流亡法国。一七九八年,法国政府派他回爱尔兰招募一支反抗英国人的军队。登陆后又折回,途经汉堡时被捕,并引渡给英国。在拿破仑的要求下获释。“噢、噢。纳珀·坦迪握住了我的手”是一七九〇年开始流行的爱尔兰歌谣《穿绿衣》中的一句。原作者不详,后经爱尔兰裔美国作曲家、剧作家戴恩·布奇考尔特(1822—1890)整理而成。

[137]锡安是耶路撒冷城内两山中的东边那座。《圣经》中多以锡安代表耶路撒冷城,后用以指犹太人的故土。这里,用锡安影射被占领的爱尔兰。《诗篇》第一百三十七篇第一节有云:“我们坐在巴比伦河畔,一想起锡安就禁不住哭了!”

[138]基什是位于都柏林湾南口的一道沙洲。

[139]黑豹老爷指海恩斯。由于勃克·穆利根成天跟在海恩斯后面,这里把他比作猎犬。参看第一章开头部分。

[140]这道防波堤的尽头筑有一座称作普尔贝格的灯塔。

[141]这里,斯蒂芬以哈姆莱特自况。在《哈姆莱特》第一幕第四场,霍拉旭曾劝哈姆莱特不要跟着鬼魂走,以免被诱到潮水里去。

[142]路易·维伊奥(1813—1883),法国作家,教皇至上主义者的领袖。西奥菲尔·戈蒂埃(1811—1872),法国诗人、小说家、评论家、新闻记者。“埋……车”,原文为法语。维伊奥在《真正的巴黎诗人》一文中说,戈蒂埃“文字拙劣……所有那些夸张的表现使他的句子看上去像是埋在沙子里的公共马车”。

[143]弗兰克·布捷恩在《詹姆斯·乔伊斯与〈尤利西斯〉的写作》(牛津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一书中指出,巨人劳特爵士是乔伊斯自己编造的传说。他还告诉布捷恩:“我的巨人劳特爵士长着满嘴石头,以代替牙齿,所以口齿不清。”(见该书第52—53页)

[144]原文作“the two maries”。在澳洲,mary作女士解。如果首字是大写,即为玛丽。“藏在香蒲从中”,暗指她们所藏的是孩子,《出埃及记》第二章第三节:“她……把孩子放在篮子里面,然后把篮子藏在河边芦苇丛里。”(参看第七章注[211])

[145]湖上人是爱尔兰人对自公元七八七年起入侵爱尔兰的挪威人的称呼。

[146]“玛拉基系着金脖套的年月里”,出自爱尔兰诗人托马斯·穆尔(1779—1852)的《让爱琳记住古老的岁月》一诗。玛拉基(948—1022)是个爱尔兰王,曾奋力抗击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入侵者,并从他所打败的一个丹麦酋长的脖子上夺下作盔甲用的“托马尔脖套”。爱琳是爱尔兰古称,参看第七章注[46]。

[147]一三三一年,都柏林正闹着大饥荒的时候,大批鲸被冲上离利菲河口不远的多得尔的岸上。人们宰食了约莫二百条。一三三八年,利菲河上结了极厚的冰,可以在上面踢足球,燃篝火。一七三九年也结过厚到足供人们在上面玩耍的冰层。

[148]原文为拉丁文。见《诗篇》第六十六篇第三节。

[149]命运的奴仆指身穿黄色背心的勃克·穆利根;这里套用克莉奥佩特拉关于安东尼的评语:“他既然不是命运,他就不过是命运的奴仆……”见《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第五幕第二场。

[150]布鲁斯是苏格兰的古老家族。布鲁斯的弟弟指一三〇六年成为苏格兰国王的罗伯特·德·布鲁斯(1274—1329)的胞弟爱德华。他代替乃兄攻入爱尔兰,一三一五年自封为爱尔兰王,一三一八年被英王爱德华二世击败战死。

[151]托马斯·菲茨杰拉德(1513—1537),爱尔兰第十代基尔代尔伯爵,因命侍从一律在帽子上加绢饰,故名。一五三四年他起兵反对亨利八世,占领了都柏林。抗英战争失败后,被处绞刑。

[152]珀金·沃贝克(约1474—1499),政治骗子,生于佛兰德。一四九一年去爱尔兰,诡称是约克公爵理查德,觊觎英格兰都铎王朝亨利七世的王位。后被俘,处绞刑。

[153]兰伯特·西姆内尔(1475?—1535?),英格兰王位觊觎者。原为牛津一个细木工之子,后在都柏林冒充王子登上王位,自称爱德华六世。被俘后,亨利七世认为他只不过是骗子而已,就让他在御厨房里打下手。

[154]他指穆利根。

[155]据卜伽丘的《十日谈》第六天故事第九,意大利诗人圭多·卡瓦尔坎蒂(约1255—1300)曾从佛罗伦萨的圣迈克尔大教堂前往圣约翰礼拜堂,在坟地的云斑石柱间徘徊。一批绅士跑来嘲笑他。他对他们说:“你们是在自己的老家里,爱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吧。”旨在挖苦他们不学无术,比死人还不如。“……的老家”,应作“死亡的老家”。这里套用时,把嘲笑者的身份改为朝臣。

[156]原文为德语。

[157]她指斯蒂芬的母亲。

[158]据理查德·艾尔曼所著《詹姆斯·乔伊斯》(第四9页),乔伊斯十四岁时曾初次嫖妓。

[159]哈伦·拉希德(763-809),伊斯兰国家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政教首脑)。他喜在首都巴格达微服出访,体察民情。《一千零一夜》中有不少关于他和他的儿子麦蒙当政时的故事。麦蒙统治时期(813—833)堪称阿拉伯文明的黄金时代。

[160]这里,埃及人指吉卜赛人。

[161]罗马维尔指伦敦,是十七世纪的隐语,原文作Romeville。罗马(rome,或rum)的意思是最好的;维尔(ville)是法语“城市”的音译。

[162]这是十七世纪的英国诗人理查德·黑德的《恶棍喜赞共闯江湖的姘头》(1673)一诗的第二段。前文中“恶棍和共闯江湖的姘头”“跟随老公当配偶,朝着罗马维尔走”“吻她并讲江湖话,把她搂抱在怀里。哦,我多情的俏妞儿”等句,也均出自该诗。

[163]阴沉的乐趣是阿奎那在《神学大全》中用过的词,指动邪念之罪。

[164]原文为意大利语。箭猪也叫豪猪,因阿奎那立论尖刻,不易被驳倒而得名。

[165]剑,指亚当和夏娃因偷吃禁果被赶出伊甸园后,天主为了防止人们靠近那棵生命树而安置在伊甸园东边的“发出火焰、四面转动的剑”。见《创世记》第三章第二十四节。黄昏的土地,见英国诗人珀西·比希·雪莱(1792—1822)的抒情诗剧《希腊》(1821、1822)。

[166]这四个字分别为德、法、英、意语,意思均为“拖着”,语尾变化则是按照英文写法。这里暗喻夏娃因先吃禁果而受的惩罚:“我要大大增加你怀孕的痛苦,生产的阵痛。”见《创世记》第三章第十六节。

[167]原文为希腊文。

[168]原文为拉丁文。见《诗篇》第六十五篇第二节。

[169]“他来了……亲吻”:这四句系将爱尔兰作家、学者、第一任总统道格拉斯·海德(1860—1949)根据爱尔兰文译成英文的《我的忧愁在海上》(收入1895年出版的学术著作《康诺特的情歌》里)一诗的末段润色加工而成。

[170]这两句话与《哈姆莱特》第一幕第五场“我的记事簿呢?我必须把它记下来”一语相呼应。

[171]这句话与《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第二场“大地是生化万类的慈母,她又是掩藏群生的坟墓”一语相呼应。

[172]黑暗在光中照耀,参看第二章注[37]。

[173]仙后座是拱极星座之一,和大熊座遥遥相对。座内五颗亮星,如以线连接,形似拉丁字母W。

[174]乔治·伯克利(参看本章注[3])是克洛因(科克郡的一个小镇)的主教。他在《视觉新论》中提出,距离不是“看到”的,而是“设想出来”的。斯蒂芬在后文中说出了他此刻转的一些念头(见第十五章注[691]及有关正文)。

[175]在《艺术家年轻时的写照》一书第五章开头部分,斯蒂芬的朋友达文,向他述说路遇“野鸡”的经历。除了家人之外,达文是唯一对斯蒂芬使用斯蒂维这个昵称的人。

[176]原文为意大利语。

[177]当天中午在图书馆,斯蒂芬做了这样的解释:“爱——是的。大家都晓得的字眼。”见第九章注[231]及有关正文。

[178]原文为拉丁文,见《创世记》第一章第三十一节。

[179]原文为法语。

[180]《欢迎你如五月花》是丹·J.沙利文作词并配曲的一首歌。歌中两次重复这个句子。

[181]潘是希腊神话中外形有点像野兽的丰产神,常到山上放牧,并擅长吹奏排箫。

[182]《牧神的午后》(1876—1877)是法国象征派诗人斯蒂芬·马拉美(1842—1898)的诗剧。法国作曲家克劳德·艾基利·德彪西(1862—1918)在其影响下,作了同名的管弦乐(1894)。

[183]指勃克·穆利根。Buck(勃克)的字义之一是花花公子。

[184]原文为德语。

[185]庄严的祭神舞,原文为拉丁文。

[186]原文为法语。

[187]王尔德因被控与青年艾尔弗雷德·道格拉斯搞同性恋而被判入狱两年。“不敢讲明的爱”,指同性恋,出自道格拉斯写的《两档子爱》一诗。

[188]这里套用亨利克·易卜生(1828—1906)的诗剧《布兰德》(1866)第二幕第二场中布兰德的话:“我的要求是:‘要么一无所有,要么得到一切。’”

[189]科克湖位于都柏林港南边。

[190]这里套用关于玛丽·安的歌曲第三句,参看第一章注[60]及有关正文。

[191]圣安布罗斯(约339—397),古代基督教拉丁教父。他擅长通过音乐抒发信仰,并厉行禁欲,谴责社会弊端,经常为被判罪的人请求宽赦。

[192]原文为拉丁文。出自圣安布罗斯的《罗马书评注》。这是对保罗《罗马书》第八章第二十二节(“直到现在,一切被造的都在痛苦呻吟,好像经历生产的阵痛”)所作的说明。“它”,指被造的。

[193]“你的……深处。”引自精灵爱丽儿所唱的歌,见《暴风雨》第一幕第二场。“他说是一点钟”,参看第一章注[122]及有关正文。

[194]天主变成人(参看《约翰福音》第二十章第二十一节:“耶稣是基督,是天主的儿子。”),人变成鱼(早期基督教会把鱼看作基督的象征),鱼变成黑雁(中世纪的人们迷信黑雁是水生物变的),黑雁又变成堆积如山的羽绒褥垫(雁羽可用来制作羽绒褥垫,而都柏林以南的都柏林群上中又有一座羽毛山)。

[195]精灵爱丽儿所唱的歌里有“海水神奇的变幻”之语,见《暴风雨》第一幕第二场。

[196]原文为法语。这是双关语。“巴黎奖”,原指巴黎赛马会上的大奖,因Paris(巴黎)与特洛伊王子帕利斯的名字拼法相同,故Prix de Paris又可解释为“帕利斯之奖”——即帕利斯由于将金苹果给了女神阿芙洛狄蒂,作为奖赏获得了美女海伦。此事最终导致奥德修(即尤利西斯)在回国途中多次几乎溺死在大海中。

[197]“我口渴”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后,即将咽气时所说的话。见《约翰福音》第十九章第二十八节。

[198]据《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耶稣弥留之际黑暗曾笼罩大地。

[199]原文为拉丁文。晓星是耶稣自况。参看《启示录》第二十二章第十六节:“我(耶稣)就是明亮的晓星。”

[200]指撒旦。参看《路加福音》第十章第十八节:“耶稣对他们说:‘我曾看见撒旦从天上坠落,像闪电一样。’”

[201]此句模仿奥菲利娅所唱的歌:“毡帽在头杖在手,草鞋穿一双。”见《哈姆莱特》第四幕第五场。

[202]本书所写的故事发生于六月十六日(星期四),所以下星期二指二十一日(夏至),是北半球白昼最长的一天。

[203]这是英国诗人丁尼生(1809—1892)所作《五月女王》(1833)一诗中的半句。全句是:“在快活的新年中,妈妈,这是最狂热欢乐的一天。”五月女王指在五朔节狂欢中扮演女王的姑娘。

[204]丁尼生由于写了组诗《悼念》(1850),受到维多利亚女王的青睐,封他为桂冠诗人。一八八四年他还接受了男爵封号。凡受勋者,均在姓前冠以Lord(勋爵)这一尊称。这里,作者把Lord改为发音近似的Lawn(草地),此系草地网球之略语,暗喻诗人柔弱的性格。

[205]丑婆子,指维多利亚女王。

[206]原文为意大利语。

[207]德鲁蒙,见本章注[111]。

[208]原文为意大利语。

[209]这里,斯蒂芬在回忆当天早晨勃克·穆利根在海滨说的话。参看第一章注[127]和有关正文。

[210]这是学变戏法的口吻。

[211]第十章中重新提到这艘帆船,参看该章注[199]及有关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