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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幸福的韩国大学生

“幸福在哪里?人人都追求幸福,我也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思考自己的生活,寻找人生的幸福。以前小的时候,觉得幸福很遥远,想着长大后会幸福,考上大学会幸福,谈恋爱会幸福,成为飞机乘务员,成为电影明星的时候,我就幸福了。可是我现在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我认识到以前的一些想法是很幼稚的。其实幸福并不遥远,就在每天的生活中,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幸福。我觉得在这儿读书学习是幸福,在家里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是幸福,到别的地方旅游是幸福,运动、休息的时候也都很幸福……”

我给学生们上写作课,一位女生在作文中写下这样的话。她曾经到中国留学一年,汉语会话比较流利,作文写得不错。我认真地读了她的作文,不由暗自沉思,产生很多感慨。

上课的时候,她都安安静静的,面带微笑,流露着心中的快乐。有一次下课后,她在教室外楼道里追上我,要送我一盒饼干。我觉得不好意思,她说:“请老师尝一尝韩国的饼干,我自己喜欢吃零食,也送给老师一点儿。”我很高兴,想着以后送她小礼物吧。看她真诚、快乐、幸福的神情,在那个时刻,我也不由地感到幸福。后来觉得,自己要送她东西的想法大概有些做作,甚至画蛇添足了。想想那时的情景,真正体会到有人说过:幸福来自付出,而不是索取。

这位女生很有代表性,对于韩国大学生来说,幸福似乎很简单,很现实,每天就在自己的身边。他们的生活很幸福,很充实、快乐。上课的时候,我让学生写关于自己理想的作文,许多学生顺便谈到了幸福。是啊,幸福总是和理想联系在一起。心怀理想是幸福,实现理想是幸福,为理想而奋斗也是一种幸福。而且韩国大学生们的理想大都是很具体的,能够实现,那么他们的未来都一定很幸福。有的同学说自己的理想是通过考试成为公务员,或者当一名教师。在韩国,教师属于公务员,工作稳定,收入不错。有的说将来进公司,最好是三星、现代等大企业,做一名职员。有的说将来做贸易,能够发挥自己的中文特长,与中国人做买卖。有的希望将来能到中国去工作,不少学生觉得自己将来的工作会和中国有联系。有的想当导游,当空姐,能够到世界各地去观光。有的想自己开一家学园,给小学生辅导功课,教他们学中文。有的说自己喜欢喝咖啡,希望自己将来能开一家咖啡店。有的说愿意做一名志愿者,去那些贫困的国家,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有的喜欢体育运动,想着将来能当一名健身教练等等。

我读着这些作文,心里面觉得安稳,高兴,似乎也感觉到一些实实在在的幸福。因为周围人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子,就是幸福。我也就觉得自己每天快乐,生活幸福。还记得有一次上课,一位女生做自我介绍,笑着说到自己的将来:“我想大学毕业后结婚,当妈妈,过幸福的生活。”“哦——”同学们都笑起来,有的同学接着问她:“你有男朋友吗?”“你想要几个孩子?”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教室里充满欢乐的气氛。

我喜欢看学生们的作文,和他们聊天,心里面常常觉得踏实、安稳、欣慰。似乎受到他们的影响,我的生活中也增加了许多快乐,不断有幸福的感觉。同时想到自己人生中对幸福的追求,想到中国大学生的理想和幸福,中国和韩国真的很不一样呢!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关于“幸福”的意识?恍惚中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看家里墙上贴的宣传画,上面的大人们都笑容可掬,亲切慈祥,脸色红润,有点儿胖胖的。画上还有小孩,长得更好看,笑得灿烂、甜蜜,从心里面显出高兴,衣服都是崭新、漂亮的。脸盘、胳膊、腿都胖胖的,干干净净,光滑、细腻。我很羡慕,也很神往,觉得他们吃得好、穿得好,总是很高兴、快乐。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从宣传画上的人物那里感受到了什么是“幸福”。

后来上初中,开学后不久,老师教我们唱一首歌,名字就叫《幸福在哪里》。还记得一些大致的歌词:“幸福在哪里?朋友啊告诉你,它不在柳荫下,也不在温室里。它在辛勤的劳动中,它在晶莹的汗水里。”那时候心里隐隐有一些疑惑,因为歌里面说的和现实的生活并不一样,但不敢对别人说,更不敢问老师。因为自己心里觉得还是愿意休息,愿意睡懒觉,愿意吃好的、喝好的,玩儿,不愿意劳动,不愿意吃苦受累,出大力,流大汗。人们说劳动很光荣、很神圣,书上也这么写,但认真想一想,劳动其实就是干活,比如农民种地,工人做工。干活很累,自己在家里就和大人一块儿干活,肩膀被压红了,手上起泡了,很疼。干活时要流很多汗水,没注意看什么晶莹的汗水,只知道汗水是苦涩的,咸咸的,和泪水差不多。有时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更不是个滋味。浸透了汗水的衣服气味难闻,能把人熏倒。流汗的时候是因为很累,或者很热,都很难受。连大人也不说干活、流汗就是幸福,倒是歇一歇,喘口气,多吃点儿有油水的东西,这才是最愿意、最高兴的。但说是这样说,他们每天还是努力干活,似乎真的要在里面找到幸福。现在想起来,常常觉得很感动。实际上,生活就是这样的,幸福就在这里面。

从上中学到现在,不知不觉三十多年过去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社会不断进步、发展,自己的生活不断改变。可以说是超越自我,紧跟潮流,也可以说是疲于奔命,无法停歇。现在回想一下,在整日忙碌、拼搏的过程中,竟好像从来没注意到、没想过“幸福”这个问题。前一段时间中国电视新闻报道中,还有记者进行专题采访,在大街上随机选择,向人们提问“你幸福吗”。人们的回答自然是五花八门,也引发舆论的热议,有哪些答案,到现在我都不记得了。

“你幸福吗?”如果现在要是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安静下来扪心自问,我忽然间有些感动,怎么不幸福呢?已经是人到中年,清楚人生的边界,知道生命的宝贵,所以我一定要回答:“我很幸福。”现在、过去和将来都是幸福的,都是无比宝贵的。而且很感动,很感谢,自己不仅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感谢抚养、教育、帮助过我的人,感谢和我一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感谢整个世界。自己领受莫大的恩情,感激不尽,如何不幸福?幸福得要流下泪来。真心感到幸福,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一点儿不矫情。而且这是完全正确的答案,虽然不敢说自己“四十不惑”,但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无比清楚明白,没有丝毫的犹疑。

我也感谢韩国庆尚大学,特别是中文系的那些学生,他们用自己的幸福感染了我,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作为一名高校教师,我也接触到很多中国的大学生,了解他们的一些思想感情。真羡慕他们正值青春年华,阳光灿烂,百花争艳,锦绣前程。与韩国大学生相比,中国大学生普遍年龄小一点儿,更显朝气蓬勃、天真烂漫。韩国大学生有的休学打工,有的要服兵役,再回到学校上学,所以更成熟一些。

但有时觉得有些惋惜、遗憾,因为有的中国大学生并不觉得自己幸福,或许是因为他们心地太单纯、理想太高远吧。有的想出人头地,成为叱咤风云的领袖人物;有的想发家致富,成为身价不菲的成功人士;有的怀揣明星梦、导演梦,要一鸣惊人,在聚光灯下璀璨夺目;有的要成为作家,写出流芳百世的作品等。理想太伟大,太美丽,现实就显得太卑微、太丑陋。两相比较,便会有更多的痛苦,哪里还有什么幸福?曾遇到一名中国大学生,他觉得自己所在的大学地理位置偏僻,所学的专业太普通,他要到北京去发展,做一名电影导演,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老师和同学们都开导他,给他做思想工作,苦口婆心,但无济于事,爸爸妈妈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最终他办了休学手续,到北京去了。

有的学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理想在哪里,似乎还是个孩子,懵懂茫然。还有的少年老成,满腹牢骚,看什么都不顺眼,挑出一堆毛病,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这样的状态自然谈不上什么幸福。成长总有一个过程,追求幸福需要时间,需要探索。况且中国和韩国不一样,有自己的国情,环境气候、文化传统、风俗人情,经济、教育、科技等等。但无论如何,幸福总是人人追求的,需要自己亲自去寻找,没有人能为别人找到幸福。而且,痛苦实际上常常是通往幸福的必由之路,有时现在的痛苦会变成将来更大的幸福,这是人生很奇妙的事情。

我喜欢在庆尚大学校园里散步,欣赏美丽的风景,愿意看这些幸福的韩国学生。他们有的在运动场上打篮球、踢足球,有的在草坪上敲鼓、弹琴,有的在骑着摩托车送外卖,有的到外面去喝咖啡,饮酒唱歌,有的在手拉手谈恋爱,有的去教室、图书馆看书、学习。大家都在忙自己喜欢的事情,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他们面带笑容,脚步轻盈,洋溢的青春让他们似乎全身流光溢彩,照亮了周围的世界。“我们压力很大,在韩国越来越不好找工作。”“我们很羡慕中国学生呢,有很多工作机会。”有的韩国学生这样对我说。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们的幸福就更显得珍贵了。

韩国大学生是幸福的。转念一想,中国的大学生又何尝不幸福?即使是如人们常说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也是一种幸福,让我不由得感叹、羡慕。但我还是愿意看到中国学生的脸上有更多的笑容,因为年轻人的笑容是最美的,也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