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解释:“福晋那里,到底要顾及她的脸面。再者,她本来就根基不稳,挑她那里的人下手,爷也担心她弹压不住再惹出事来。正好,赵全保和玉瓶就这么犯到苏培盛手里。爷本来也打算给他们紧一紧弦。”
就是让四爷说,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乌拉那拉氏在这后头比李氏站得更稳。宋氏有子,李氏有宠。乌拉那拉氏本就空有名分,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拿她做筏子,她这个福晋的谱就再难摆下去了。左思右想,还只能从李氏这里下手。就是委屈了她,怕她伤心难受,他自然要想法子给她宽宽心。便是打了她的人,他待她只有更好的,绝不会短她半分。
他的手慢慢从她的肩上滑到脸上,捧起她的小脸蛋,轻轻地揉着,声音更加温和:“你本来就没什么威风劲,你这屋里倒多数是这两个奴才约束下头的人。若是他们两个胆子太大,只会给你招祸。这顿板子虽然是打给人看的,但也能收收他们的心。”
李薇很感动,但更有些窘。四爷,你好爱解释哦……放心,我没误会你的啦。
认为四爷心灵脆弱怕被误会,她伸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很坚定地说:“爷,不用担心,我相信你!”
胤禛搂住她低声笑起来,心头一松,不免更爱她一分。
从这一夜起,四爷在李薇这里一直歇到了宴客当天。连续十几天的宠爱不但让府里的人都看明白李格格没失宠,也让福嬷嬷明白福晋那句“看四爷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他是打了李格格的人,但他不许人因此看轻、怠慢李格格。
小院的书房里,原来摆碗莲的瓷盆和矮几都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几乎跟书案一样高的小缸。缸中注满清水,水面养着碗莲,水下是特意找来的,不吃根的金鱼,碗莲的根也被特意保护了起来。实现了李薇当时想要看水、赏莲、玩鱼的梦想。
为免这次再有问题,玉春和玉夏被送去学了怎么养鱼、养莲,怎么两个一块儿养。
这都是张德胜领着人亲自办的。当初是他带走赵全保和玉瓶打了再给人横着送回来的,苏培盛把这事交给他办,也是想让他在李格格面前卖个好。
赵全保和玉瓶在躺了十天后也起来了,二十板子又有银子打底,两人伤得都不重。伤好以后,他们两人先跪到李薇面前自陈错误,发誓日后更精心伺候主子,绝不敢再胡乱出主意。
苏培盛还特意点了他们两句,言下之意就是,李格格侥幸有宠,但谁知道这宠能宠到什么时候?主子是个心软、心善、心里不存事的,你们两个再把不住,你们这个小院该成什么样了?
稳重,稳重,再稳重,再怎么谨慎都不过分。
吃了这顿打后,赵全保和玉瓶也是长进了不少。看着又在书房里对着缸里的鱼抛鱼食逗鱼的李格格,两人想着苏培盛说的话。
赵全保心道,要跟书房的那群孙子更好才行。这顿打总不能白吃,主子不长心,咱家就多长十七八个心窍,这回的错可不能再犯了,下次……谁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幸运?
玉瓶心里想的是,格格最好尽快有个孩子,哪怕是小格格也行。这样,若是有天阿哥真不来了,有个孩子,至少格格还不至于被人磋磨。
早在刚出宫的时候,四爷就跟元英说过要宴请兄弟们和亲戚。经过这次的事,她心里多少有些苦涩,转眼自然要把更多的心力用在请客这件事上。
等到开府迎客的那天,她这个四福晋才是这个府里真正的女主人。
她心里苦笑,里子已经没了,面子再也丢不起了。
四爷也是一直忙着请客的事,两人这段时间见面、说话倒比往常更多。她经过这么长时间,多少也摸到了他的性子。
而且,隐隐约约地,她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四爷会冷落她这么长时间。
她嫁的是四爷,这个四福晋怎么当,要按他的意思来。他觉得不好的,她就是自觉做到最好,他也不会喜欢,更不会感激。
嫁人一年了才发现自己走错路,这真不是个好消息。目前看来,说正事的时候,四爷待她还是不错的,但私底下他对她是毫无情意可言。
之前她传话回乌拉那拉家,就是想跟自己的额娘聊一聊,看要怎么挽回四爷。
等宴会结束过几天就请家里人来。她想着,最后确认一遍宴客的单子,转头问大嬷嬷:“嬷嬷,明天就要忙起来了。下面的事,我俱托给大嬷嬷了。”
既然四爷提起这些嬷嬷,福晋就决定直接把她们用起来。
大嬷嬷坐在福晋面前的一个绣墩上。关于明天的宴会,元英一整天都要接待来访的女眷,宴会上的事全要交给大嬷嬷协调,若是临时出什么事,她也不好扔下满屋的客人去处理。
另一头,元英也把李薇她们三个都叫来了。小格格太小,身体也太弱,四爷发话那天不让她出来见人。来访的客人中若是地位身份都够的,自然有福晋亲自接待。但更多的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多数身份地位都有些欠缺。
这样的人总不能扔给嬷嬷们接待,李薇她们至少也是大选出来指进四爷府的,这个身份在宫里可能拿不出手,出来却能唬住不少人。
何况,宋氏有目前四爷唯一的格格,李格格有宠的事只怕京里无人不知。能得这两位接待,有些人家只怕要高呼烧高香了呢。
明日府里至少有五个地方要开宴。四爷在前面接待男客,席定是两桌,但多备了一桌免得来的人太多。福晋在正院和花园两处备宴接待女客,暂定是五桌。因为有些人家可能会带自家的姑娘、格格一道来,所以席面要往多了估计。
李薇她们一起在花园东侧的一个小院里待客,那里定了三桌。
这是明着有席面的。剩下的车马轿夫还没计算在内。
女眷处可以赏花游园,前院却没有什么景致好赏玩,于是特意请了两个戏子。不敢请戏班,这次请客有让京里人都认识四爷的意思,但也不想显得四爷太轻狂,才出宫就要摆主子的谱,所以只分别请了京里三方园和五福班两家的台柱,过来唱两出而已。
女眷也有戏可听,就不是台柱了,只是两班中还算过得去。
一直到晚上,元英心里还转着明天宴会的事,各处都要严守门户,特别是前院和后院之间,那些男客喝了酒听了戏,难免有把持不住、借酒装疯的人。万一让他们逛到后院来,这脸可丢尽了。幸好四爷之前说过,前院伺候的全用太监,这就免了侍女被人拉住做出丑事。
再说看到太监,应该能吓住一些人。
她决定明天把她这边的太监全派过去守门,就在内院和外院之间。若是真有人喝醉乱闯,就让人直接灌两碗醒酒汤,喝了睡下就行了。
小院里,李薇却在想明天听戏的事。接待客人还不就是那老三样?你家里好啊?你爹妈好吗?你孩子好吗?换成现在,可以再问两句,你的头钗真贵重,你的衣服上的绣花真精致。再说还有宋氏在,宋氏明天才是她们中间真正的明星。这都跟她没关系,她也不关心。
听说请了两个知名班子里的台柱,还有丑角来玩杂耍。好久没看戏了,在这个缺乏娱乐的年代里,听各种奇怪的戏剧就是李薇的乐趣所在了。
(其实能流传后世的戏剧都是特别有名的,就是相当于古代小说虽然也很多,但是一直到现代都还知名的也就四大名著。而且就算现代的小说多得数不胜数,可得诺贝尔的也就那几个,多少作品能流传几百年呢?凤毛麟角而已。所以,真正的戏本子是很多的,只是没流传到后世。而且很多戏本子都是戏班自己找人写的。那些缺钱缺到要替戏班捉刀写戏本子的穷秀才,出来的成品大概都像火车站文学。两者的共同点都是速成加爆点。)
上次李薇还是在家看的戏,那时是家中祖母过寿,特地叫人唱了一整出戏,整整唱了两天。总结下来是这么个故事:一小姐,从小就漂亮聪慧人人夸,然后全家死光(命太硬啊姑娘)。她在上香途中,因为衣裳太破人太漂亮,吸引了一个老太太(居然不是吸引个纨绔?差评!)。
老太太说这小姐长成这样,穿得这么破,肯定非常人,然后就收成义女带回家了(老太太你的逻辑呢)。老太太是尚书的娘,义女非常孝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把老太太的鞋揣怀里暖着,怕老太太起来穿上脚凉(丫头吧这是)。
于是孝名远播。离此地百八十里外,有个也是全家死光连房子也没有的穷秀才,听到小姐的孝名,说天哪这姑娘太美好了,只有她才配做我的妻子,其他公主啊高官贵宦家的小姐啊都不如这小姐好(公主干吗找你呢?想太美)。
这穷秀才对着天喊了一通,表达对小姐美好品质的赞美和向往,老天爷就显灵了,说你考试去吧,连中三元就可以去提亲了。
于是这穷秀才去考试了,连中三元后去向小姐提亲。小姐很羞涩地答应了,尚书和老太太都很高兴。然后皇帝说这秀才真不错啊,人品好,听到这姑娘的好名声就要娶她,这孝顺姑娘也不错。为了表达对你们的祝福,我要把我的三公主嫁给秀才(皇帝……逻辑要死了)……
当然最后大团圆结局,穷秀才娶了两个老婆不分大小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看了两天,李薇边看边在心里吐槽,之后跟家里祖母聊这出戏时,总是哈哈大笑。祖母也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说她促狭。
由于戏大概都是这种类型的,李薇就把看戏当成了人生中比较期待的一个消遣活动,每回听到有戏看比以前过年还高兴。
第二天,凌晨四点,玉瓶就把她给喊了起来,梳头洗脸换衣服,然后只来得及垫了两块点心,就送她出门了。
大嬷嬷早就派了人过来,一来是怕格格们刚搬进府,对这里的路不熟悉,二来是见到来人,可以提点李格格,免得张冠李戴。
李薇到了准备宴客的小院时,宋格格和武格格已经来了,两人正坐着闲聊。见她过来,宋格格坐着不动只是微笑点头,武格格却站起来迎接她,亲手扶着她坐下,然后坐在她的下首处。
外面的天此时才刚刚有些亮,小风吹着还有些凉。李薇身上还搭着件小披肩,进屋才解下来交给玉烟。她看这小院里已经挤满了人,来来去去,忙忙碌碌,心里感叹这客请得真不容易啊。
膳房此时送了早点过来,为免一会儿客人来了出丑,她们三个不约而同都只吃了点心,茶都不敢多喝一口。这也是在宫里选过秀都经历过的。
李薇吃了一块糯米枣泥糕,刚吃到嘴里就是一怔。点心吃多了,口味上肯定能吃出来是哪家的(就是一样的面包片,两个面包房的味道也绝不会一样,哪一家的更好吃,这是一口就能分辨出来的)。
这块糯米糕吃着就是阿哥所膳房的味儿。搬到这里来后,她也曾叫过两次,口感上就是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
再尝尝其他点心,几乎都是阿哥所膳房的味道。李薇笑眯眯地说了句:“今天来的客人可有福了。”宫里的味儿可不是那么容易吃到的呢。
武格格虽然没听明白,却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嘛。”
宋格格一直带着笑,话却不多。她以前就是这个样子,李薇也没在意。她打量了一下宋氏,发现她脸颊红润有光泽,比在宫里怀孩子时的气色好多了。
宋格格感觉到李薇的目光,转头对她一笑,指着一碟双色荷花酥道:“这个好,刚出锅的,趁着热吃。”
站在桌边手执银筷的丫头看李薇的眼色,赶紧给她夹了一块。
双色荷花酥有点儿像小学时吃的豆沙面包,红豆沙露在外面,面包是五瓣花的形状。荷花酥外面是三五层咸味的酥皮,花瓣中间到花心处是砖红色的红豆沙,炸制而成。
为了避免吃的时候掉酥皮给主子带来麻烦,这些点心全是一口的量。
三人边吃边聊,吃了大概两刻钟,一个丫头从外面跑到廊下,跟门口站着的一个人说了两句话又很快走了。三人都放下筷子等着,外面的人把话传到里面,膳点就撤了。玉烟悄悄过来,在李薇耳边轻声道:“格格,要不要去外面转一转?”
翻译:客人就要来了。要不要去方便一下?
宋格格和武格格的丫头也这么暗示了主人。她们三个起身由着丫头领路分别去了不同的房间更衣——主子们排队上厕所的事没有发生。这倒是比在宫里强一点儿,李薇还记得在储秀宫时,嬷嬷们也是在见人前领着她们集体方便,一间屋子里用屏风隔开几处,然后一次进去几个人这样。
集体方便完,三人又回来坐下,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到第一批客人。说实话,李薇觉得用翘首以盼来形容她们三个真是太合适了。
正院里,元英还没见到第一批客人。倒是大嬷嬷忙得脚不沾地,送入后院的女眷要先有人到她这里报信,说是哪家的,家里是什么爵位、官位,跟宫里是什么关系。她再决定是送到福晋的正院,还是交给三个格格接待。
大嬷嬷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
元英也是早就换好了见客的衣裳,正襟危坐地坐在上面。下面福嬷嬷和丫头们都束手站着。
福嬷嬷看到茶不冒热气了,见人还没到,上前道:“福晋,不如起来散散?”福晋这身衣服行头可是累得很。
元英也是板得腰酸,点点头,福嬷嬷便扶着她在屋里转了两圈。石榴赶紧上去重新换了碗热茶。虽然福晋也是不敢喝水,但下人们不能由着茶放到冷也不换。
趁现在屋里没人,福嬷嬷道:“福晋,四爷好像没提过今天来的客人里,有没有乌拉那拉家的人?”
福嬷嬷其实是想问,四爷到底看不看重乌拉那拉家。
元英却不知该怎么答。四爷只提过一句乌拉那拉家,说都是自家人,让她好好跟亲戚说说话,不要拘束。但更多的,他提的是佟佳氏和乌雅氏。一个是养母,一个是亲母。但养母是孝懿皇后,佟佳氏一门显贵,必要重看的。亲母只出了一个德妃,剩下全是包衣。
怎么重?怎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