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幸福。我又带着他的歌,奔向一个未知的世界,新鲜的空气,新鲜的人群,新鲜的方言,新鲜的故事。期待一次远行,让怠倦的身体和心灵一起走在路上。
阳光很绚烂,却没有炙热的感觉。在参天古树的环绕中,倒更愿相信,神奇的张家界是一块巨大的绿毯,而四月末的阳光,收起了狰狞的咄咄逼人,反倒成了个水灵娇嫩的孩子。趴在这块毯子上,翘着小脚,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咯咯地对你笑着,是纯真、善良的味道。
我是个很传统的人,对传统文化,更是怀着一份至高的虔诚和无与伦比的热爱。而青石板与这样的文化,血脉相连,无论雨巷中的丁香姑娘,抑或归人的哒哒马蹄,都给人铺展开一幅忧郁的清新画卷,沉静的震撼与含蓄的感染力,是一张吸附力极强的网,牢牢抓住欣赏者的心。
如此,就更别提把千里青石从寂寂小镇挪移到石滩旁、青山下。我走在这样的路上,仰望着这样的风景。惊天魔石,以奇异的姿态,巍然拔地而起,一如老者的面庞,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与睿智的肃穆。细看,千里相会石,多像分别已久的恋人,风尘仆仆,想念,竟然让他们忘记拥抱,就这样牵着双手,饱含热泪地凝望着梦里无数次追寻的眸子。万语千言,全化成涓涓溪涧,拍打着,呢喃着,一晃,又是千年。再看仙女散花石,到底要有怎样的高度,才能屹立云端?只有仙人了吧。挥一挥衣袖,散落一片馥郁,云卷云舒中,墨痕星点集结成花,开了多少季,是个谁也解不开的谜。
当夜幕降临时,寒意升起,十几里的跋涉,十几里的赏心悦目,足够换一个连梦都仓促的安眠。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按照行程,这天是真要步入神秘的湘西文化——袁家界。巫蛊文化,一个女子竟然会为了爱情,用自己的鲜血喂养一只毒蝎,在男人远行之前,偷偷把它磨成末,涂抹在他的肌肤上,掺杂在他的食物中。如果,如果他迟迟不归,等待他的,在孟婆之前,是奇痒无比的溃烂。唯一的解药,便是这个女子。哭嫁,托付终身本该是件开心的事。汉族的我们,摆喜宴,放焰火,欢天喜地。而这里的土家,竟然要姑娘哭足足一个月,会不会哭,是一个女子是否贤良的黄金准则。进门前,不怎么友好的婆婆,要先看看媳妇,眼睛有没有哭肿,嗓子有没有哭哑,如果没有,这个糟糕的小媳妇在家,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于是,大喜的事情,女孩不得不见谁都哭。除了土家族,苗族也是比较大的民族之一,而银文化是苗族的重中之重。乃至,他们把赚的钱财都换成银子,戴在身上。一个迁徙性攻击性很强的民族,银子可以随家而迁,除了身上的银子,家里什么都可以不要。银子可以避邪。银子也被作为健康的晴雨表,身体好的,银饰光泽亮丽;身体不好的,则暗沉发黑。银子能用作药物,沸水煮足银,足银刮蛋清,是痢疾、高烧的克星。漫长的银文化,也赋予了苗家人精湛的银工艺,拉丝工艺,被国家列为濒危工艺。一粒黄豆大小的银粒,能被拉成头发丝粗细,再打造成各种花式,象征着吉祥与平安。
又是几个小时的山路,蜿蜒在深渊之上。颠簸中,总想不停提醒轻车熟路的司机,慢一点,再慢一点。我们要去凤凰,一个值得让人被颠簸得不辨东西的地方。至少,传闻中,是这样的。我试着去想象,一千八百多年的土司统治到底孕育出一个怎样的地域。然而,正是由于这样地理环境的闭塞,中途在一个寨子休息时,我亲眼目睹了令人心酸的贫困。高山上,气温不高,我穿着长裤、长衣,还披了件坎肩,还是觉得寒气逼人。可是,这里的孩子,竟然光着脚,脏兮兮的衣服很单薄,嘴唇挂着的清鼻涕热气腾腾,黄黄的头发,营养不良的肤色。我真想把他们带回家,给他们洗个澡,换身衣服,再给顿饱饭。看见游客来,他们开始咿咿呀呀唱起山歌,晃着手里的草蚂蚱,用生疏的普通话说,叔叔阿姨,买个蚂蚱吧,一块钱。别说一块钱,可爱的孩子们,我们甚至愿意,为你们掏空钱包,为你们留下一切我们能为你们留下的衣服、鞋子、食物。只是,导游告诉过我们,小小的你,因为能这么轻松的不劳而获而逃离课堂,轻视知识,厌恶学习,我们的善良对你的成长百害而无一利,我们不得不推开你,孩子,去学堂吧,你们的命运应该在那里被改变。
清晨的凤凰,诗情画意,薄薄的晨雾,柔情似水地浮游在沱江之上。秀气的吊脚楼,穿着民族服装编制花环的妇人,搬开木门准备开业的苗家小伙,担着箩筐买土烟丝的阿爸。人们都安静地走着,同样的路,不同的方向,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不说定居养老,我们年轻人,都希望在这样的小镇,什么都不去计较,就摆个画板,湿润黑墨,整天地捕捉这随处可见的灵性,人,山,水,雾,风,云。无所谓身体发肤,无所谓梦想未来,戴个花环,饮杯猕猴桃酒,人生之乐何极!何以至此之至真至善至美!
最美湘西,醉美湘西。人在画中游,景在诗中走。当离别的汽笛鸣响时,我会记住这个心灵的福地,淳朴的人们,壮丽的风景,秀气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