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笔墨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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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公交车上有晴天

我似乎是个奇怪的人,很多时候,想要逃离,脚步却偏偏不受控制地朝那个方向挣扎而去,心中充斥着意念的呼啸,而那呼啸又轻若游丝,任凭伸出手紧紧抓取,到底,就在我的指尖,一切化为虚有,又在转身的片刻,看见,它狰狞一笑。

譬如,我有个爱好,每到一个城市,我喜欢找到最长的那条公交线路,然后,塞上耳塞,一个人,悄悄而去。与各种风景,擦肩而过。人生,本来就很难留下所有美好。不是吗,学会那蓦然回首一瞥。惊鸿之后的坦然,比学会邂逅美好,更令人忐忑,更令人惊心。

公交车上,故事多得不亚于一个微型社会。人们,嬉笑,争吵,有人捧着手机,兀自妩媚,娇羞之态宛若与世间最浩瀚的幸福相逢;也有人疲惫地撑着一不小心就会垂首胸前的脑袋,泪滴涟涟;有孩子放学,是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与老人说着学校的一点一滴;有民工回家,毫无顾忌坐躺在狭小的座位内,鼾声连天。

而我只是个塞着耳塞看着他们的一双眼睛。他们的艰辛与奔波,他们的温暖与绝望,他们所有的表情所有的举动,都尽可能的,被我的眸子吸收进我年轻的世界。接着,他们的感动亦感动了我,他们的木然亦给了我一片空白。

我们只是在一辆往返了无数遍的公交上匆忙邂逅。

这天,随机播放的音乐,竟然出现了很多次。一些歌曲,那些我喜欢过的男孩子,喜欢过我的男孩子,就像公交上的这些乘客,匆匆而来,又急急而去,穿梭在我的青春。时光模糊着记忆,只有他们喜欢的那首歌依旧行走在成长的岁月,陪我走过所有的寂寞与逃离之路。

我望向窗外,微微冰凉的深秋暮风,同样的,将那些花草树木迅速推离我的视线。我浅浅笑着。波澜不惊的心,偶尔,被熟悉的风景撩起星点波澜,那是,流连过的公园,天色渐黑,仍不舍离去。我知道的,那丛矮矮的小树堆后面,有一片,雪白雪白的花,泛着淡淡的香甜。那是,我激动地手舞足蹈的长虹大桥,清晨薄雾尚未散去,远处小舟宛若行至银河,水天一线,烟波浩渺,又有佳人,将胭脂洒落云端,染红片片金光灿烂。

猛然心头一惊。恋爱不过是这么回事,就像坐公交,那景色旖旎,以为终点站到了,笑嘻嘻下车,载欣载奔。开始新的生活,慢慢熟悉,慢慢适应,似乎,无论喜悲,就是属于时境。然后,有一天,发现事情不对了,开始反思所有行程,醍醐灌顶般,惊讶地发觉,不是自己想要的,有无法弥补的门前鸿沟。终于,简单收拾,疯了般逃离。天上一日,人间已十年。顾不得脚踝血肉模糊,重新赶上公交,如释重负地听见播音员温柔地播报下一段:请管理好随身财物,下一站:爱惜村。

宛若,梦一场。

就这样,上上下下,往往返返。每一次,带回来的是更疲惫的心,更触目惊心的伤痕。泪水没了,也无所谓哭笑,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如果,有一杯热的白开水就更好了。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中,闻得丝丝暖暖的奶香,那一点点的暖,真暖,流入血液,听得见冰凌融化的声音。更困了。那只是杯子,很简单的杯子,透明的,干干净净的,里头有热牛奶。将这杯热牛奶捧在手心,抬起头,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庞,心疼地笑着:

哦?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在这。

你怎么不说话,我都不知道你来了。

你走得太快,每次刚要喊你,你就跑了,外套都没带。

我困了。

我知道。

公交继续晃晃悠悠往前开,靠在这个有些硌人的肩膀沉沉睡着,醒来,已不知何年何月。又望向窗外,又有风光如画,才豁然开朗般明了,人生,本来就很难留下所有美好,重要的是,什么时候才甘心回过头,猛然发现,这个一直陪在身边的人。他听着你的语无伦次,那天,你在路上看见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又看见两只天鹅打架。他记下你的心情图谱,低落时,讲个笑话,开心了,也傻呵呵一起笑着。他见证了你所有的故事,才发现,原来,最美不过,我转过身看着你的时候,忽然发现,你一直看着我。最美不过,流逝的风景终究留在身后,而这么个隐忍又坚强的你,始终陪伴。

感情如此,人生亦如此。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朋友推荐我看过一本书——《不抱怨的世界》。很多事情,努力了,尽心了,还不如所愿,那就算了吧。难道,命运如此宠溺,偏偏就造就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幸运儿?不如常怀感恩之心,看看自己,看看周围。莫迷了眼睛,看不见旁的,伤了别人的心,最后成了孤家寡人,得不偿失。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吗?会不会太晚?

生活,如同一段旅行。可以一个人,两个人,也可以一群人。不知道终点站在哪,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坦然面对,珍惜所有,凡事有节制,有原则,有热情。我想,纵然不能满载而归,到底是个内心馥郁芬芳、生活快乐安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