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含笑把手中的画都递给冰依,然后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直笑得冰依心里发毛。
冰依低头将手中的画随意一翻,只觉每翻一张,脸上的热度就狂涨一分。
她的脑中忽然浮现曾和卫聆风经历过的点点滴滴的每一幕,也想起了那个帝王的坚忍果决,还有对她难以言说的深情。
冰依不知她将这套喜服和这几幅画放在这空中楼阁中想表达什么,又在期望什么,心头却难免升起一丝异样的思念和感动。
那个被困在深宫,永远不愿表现出软弱的男子啊,如今可过得好?是否依然总将那两道如远山般的眉,紧紧皱在一起?是否依然总将脆弱掩藏在幽深莫测的笑容之后?
卫聆风,我能为你做什么呢?冰依在心里轻轻问自己,我要怎么做才能减轻你的愁绪和身上枷锁的重量呢?
少年清清朗朗的声音忽然在冰依的沉思间响起来:“这些东西是留给你的吗?”
冰依猛地回过神来,抬头刚好看到少年似笑非笑的高深表情。
不由满脸绯红,连话都讲不利索了:“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少年低咳了一声,笑声几乎溢出唇齿:“你又知道,我想的怎样?”
冰依一脸尴尬愠怒,却偏偏拿他没辙,毕竟人家连追问嘲笑都没有,可她在那清澈纯净又明了的笑容中却越发觉得羞窘难当。
冰依哼了一声,正要将那几张画收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道口清楚得传过来:“冰依,你身体不适,怎么又来这里吹风?”
这声音在碧海蓝天下静静响起,犹如天籁般温润清爽,又动人心弦。可此时此刻落在冰依耳中,却让她如受惊的刺猬般,恨不得把全身寒毛都竖起来。
祈然一步步走上空中楼阁,目光先是落在穿着他衣衫的少年身上:“你也在?”这是个问句,语气却没有半分疑问的口气。
少年点了点头,思绪还沉浸在方才那喜服和画中的新郎身份上。
祈然笑:“如此良辰,你们俩都出来赏景,倒也是巧。”
少年一愣,抬头对上祈然分明悠然绝世的笑容,不知为何,竟觉得背脊发寒。
他定了定神,浅浅微笑,露出好看的酒窝:“恩,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会碰上。”顿了顿,他把目光投向冰依,再笑,“还有,发现很有趣的东西。”
冰依的脸色“刷拉”一下僵了,看着少年善良无害的笑脸,她真想狠狠抽过去。
果然,祈然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桌上,那套在朦胧晨光中很是显眼的凤冠霞披,大红喜服。他诧道:“这是谁的礼服?”
冰依对上他询问的眼神,笑,是比嘴角抽搐还要难看的笑容:“恩,谁的呢……”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纸往后抽,企图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脱离祈然的视线。谁知那纸还没离开桌子,她却觉得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那容颜绝世的男子已在眼前,而那几张纸正稳稳地落在他手中。
冰依浑身像拉满的弓弦一样绷得紧紧地,瞧着祈然面无表情地翻看那几张画,内心越加忐忑不安。就像那暴风雨前越宁静,风浪往往就越恐怖的预兆一般。
少年站在一旁,目光从深沉难测的祈然,转移到坐立不安的冰依,眼前看起来极度便扭,却偏偏浑然天成的两个人,让他忍俊不禁。
仿佛是在这一刻,他才忽然揭开了所谓父母的另一种面目和人生,也才第一次意识到菲瑟安排的这场错位穿越的有趣之处。
少年抿着唇,笑容浅浅淡淡,却一分不留地扩散在整张脸上,晶莹而剔透。
然而,让少年和冰依都诧异难解的是,祈然看完那几张画,居然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原来是大哥留下的。”
他的表情无喜无怒,也没有任何迫人的寒意:“清晨寒气重,在这里容易受凉,下去吧。”
冰依眨了眨眼,看着他;少年也看着他。
冰依甚至想转头看看天空,瞧瞧是不是太阳正准备着打西边升起来。
祈然却自顾自笑了,他将画收进怀里,一手捧起那套喜服,一手牵住冰依,淡淡道:“走吧,回去再睡一会。我去准备早餐。”
相互依偎的两人,慢慢消失在楼道转角,祈然的左手上还托着那一套大红的喜服。
一场本在预期中的暴风雨,就这样莫明其妙结束了。可走在后头的少年,却用手指轻轻磨娑着自己的下巴,抿嘴笑了。
那笑,真是有几分明快的,欣然的,了悟的,幸灾乐祸的……趣味。
Leg 5.章鱼宠物娃娃
直到晚上,祈然一直温柔体贴,正常无事,冰依浑身紧绷的弦就渐渐松懈了下来。
松懈下来,她又感觉到疲倦,是很奇怪很突如其来的,一种起自身体深处的疲倦。仿佛是只要她闭上眼,就会醒不过来一般。
不过她并没有睡,因为她心里还记挂着早上这件事。
卫聆风所为她做的,这船上所蕴含的点点滴滴,她若说一点也不感动,那是绝不可能的。可她对于这些付出,却都不能给予回应,也不能等价得偿还回去。那么,她能做什么呢?
卫聆风,那么,我们说定了。你的真心就先寄放在我这里,我会带着它畅游这个世界,看遍天下奇观,历尽人间喜乐,直到……你收回去的那天。
冰依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托着下巴沉思:带着他的心游历啊!这话说得是好听,可要怎么实现呢?又不是现代高科技卫星转播,我还能给他来一个现场直播。在这里,连数码相机也没有,说什么带他游历,可真是空口说白话了。
如果,能让他知道,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如果能让他看到,我们所见到的奇景。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啊!
冰依忽然一震,她的眼睛瞬间泛起亮光,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然之间找到了某条出路。
即便没有数码相机,没有录影设备,可她至少还有纸和笔啊!她还有眼睛可以看,有脑子可以记啊!或许手动的记录和传递真的有限,可是至少也该让他知道,天和大陆外还有很多很多全新的世界,沉重包袱外还有很多很多值得展颜的美丽景色。
哪怕真的只是让他舒一舒眉,那么所有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想到这些,冰依忽然有些兴奋,疲倦感顿时消去。她一刻也不愿耽搁,便从书柜中取出纸,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沾着墨,开始落笔。
“这只是一份草稿,也许以后有时间我会再做整理。你一定无法想象,在天和大陆以外,在海的另一面,还有着如此奇妙的世界。玻拉丽斯号在海上航行了三个月后,我们迎来了一场暴风雨……”
笔锋一开,便流畅得再也不愿停下来。所以直到入夜祈然从驾驶室归来时,冰依还沉浸在自己文字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以致于,连祈然就站在一旁,安静看着她写也不知道。
冰依写着写着,忽然感觉烛火竟莫明其妙变亮了。她一抬头,才发现是祈然在添灯油,拨动烛芯。她一怔,脱口道:“祈然……”
祈然笑着点点头,走回来,拿起那几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这些,想寄给大哥的吗?”
冰依点点头,紧张地看着他:“你不同意吗?”
祈然再笑:“我看上去,当真有如此小气吗?”
冰依很想再点头,可此刻就算再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只得干笑。
祈然将这些纸放在桌上,又取过一张大页的,拿起毛笔随意勾勒了几下,抬头看着她道:“只有文字,毕竟太过单调了,若再配上些图,大哥或许能更容易了解这些古怪的世界。”
冰依的眼睛亮起来:“你肯画?!”祈然的画技有多高,冰依是再清楚不过的,只要他愿意他有心,那么传回去的信息,必能丰富生动百倍。
祈然略侧了头看着她,笑容云淡风轻:“我为何不肯?大哥也是我的大哥。”
于是接下去,两人便开始一个写,一个画,间或交流一下。笼着薄薄灯罩的烛火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在这安静的屋里,却不显得突兀,反有种奇特的温馨。
冰依终于放下笔来,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时间沙漏,不由一怔,原来都午夜十二点了。没想到她们一下子就努力了这么长时间。
冰依侧过头去,看着还在画画的祈然,长长的头发微垂下来,贴在桌沿。白皙的脸在烛光下有种梦幻惑人的美,他一手握着笔,一手扶在纸上压平,眼睛牢牢盯着下方,一笔一笔描绘着栩栩如生的瑰丽奇景。
记得以前曾听人说,男人认真做某件事的时候,是最迷人的。那是一种成熟中带着魅惑,稳重中掺杂着灵性的吸引力。是任何女人都无法轻易抵挡的。
至少这一刻,冰依看着他的侧脸,凝重而俊秀的侧脸,就忍不住满心柔软喜悦,忍不住怜爱满足,忍不住……渴望拥有。
“祈然……”冰依手托着腮,轻轻叫他名字。
祈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来,刚想开口问她什么事,忽然眼前一暗,唇上竟已一片柔软香甜。
冰依与祈然在一起,一向都是祈然主动。因为爱得太烈太火热的一方,就难免要渴望更多。所以大部分时间,冰依只需默默承受和回应这种热情,就足够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只懂承受,只会回应。有时,她也想要主动靠近。比如,这一刻。
祈然只觉心中一荡,手上的笔轻轻一滑,那张完成了七八成的画,便功亏一篑。
可他再也没心思去理那张画,而是探手猛地将他难得主动的妻子拉进怀里,毫不留情地肆意反吻她。
两人气喘吁吁分开的时候,已经在床上。衣衫半褪在冰依腰间,露出莹白细腻的肌肤,与她嫣然绯红的交相映衬。
祈然将她压在身下,问:“那一吻是为了大哥吗?”
冰依怔了一下,随即难以自抑地轻轻笑出来:“祈然,你还敢说你不小气?”
祈然微恼,他今日辛辛苦苦忍了一天,却在这时候想爆发出来。他紧抿着唇,褪下自己的衣物,托起她的腰,将自己的欲望狠狠送了进去。
冰依“啊——”地叫出声来,嗓音里有种既痛苦又销魂的妩媚。
祈然停下了动作,俯身看着他,细密的汗从他额头冒出来:“回答我。”
冰依咬着下唇,愤愤地盯着他,那表情,那姿态,却颇有些——媚眼如丝。
祈然额上的汗更多了,他在她体内动了动,却惹来两人同时痛苦的呻吟。真不明白这惩罚到底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冰依在欲火焚身的痛苦中,看着上方与自己同样痛苦的丈夫,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她真的很不明白,为何她跟祈然两个人在一起,更没有安全感的会是祈然。
冰依忽然伸出手,绕上他脖颈,用力将他抱住。祈然支撑在两侧手的劲力顿时一消,两人半裸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
冰依一直都很喜欢与祈然这样的接触,这样从些微的差距,到无间无隙的半分不离。所以,她总是忍不住想伸手抱住他的颈项,抱住他光滑紧实的背脊。
“祈然……”冰依轻轻叹息,略带满足和欣然的叹息,微哑的嗓音,“如果方才坐在我身旁的是卫聆风,我不会有吻他的冲动;任何除你以为的人,都不会有……”
祈然浑身微震,随即支起身来看着她,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神光:“你是说方才……”
冰依看着他漂亮的蓝眸,汗湿的额发,柔软的双唇,忍不住笑起来。那种柔媚婉约,掺杂着万种风情的笑容,映在祈然眼中,就仿如无数绚烂的烟花一起绽放。
冰依的目光最终落在他唇上,脸色绯红如朝霞:“我方才,就是想勾引你。”
“你”字刚一落音,她的唇已准确地印上祈然滚烫的双唇,柔滑的小舌灵活钻进他口中,带着几分羞涩,轻轻滑动……
那种拙劣生涩却又极其认真的挑逗,终于将祈然惊醒过来,他的眼中爆发出灿烂柔和的光芒,忽然伸手将她扣入怀里,狠狠反吻回去……
漫长的夜,撩人的月色,细碎的呻吟……今晚的主旋律是,爱恋。
祈然将累极熟睡的女子小心拢在怀里,修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理着她细长柔滑的长发,蓝眸中闪着深邃而灼眼的光芒。
良久,他才低声似是自语道:“看在那回答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睡梦中的冰依,不知为何觉得一阵阴风吹来,让她微微打了个寒战。
早晨醒来的时候,冰依觉得头很重,全身都像被下了软骨散一般,使不上力气。
旁边的床位是空的,她知道按平日的习惯,祈然此刻定是在检视航线,顺便准备他们三人的早餐。
冰依用手指把着自己的脉,心里越来越发寒。她的脉象很平和,完全没有任何异状,可是这几天来,她身体的状况却越来越差。没有人可以察觉出她的虚弱和身体的败坏,可是她自己能感觉到,而且很清楚。
冰依叹了口气,勉力起身换上外衣。她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穿越时空的后遗症,还是魔法修习出了纰漏。她一直想找机会跟祈然说,又怕只是纯粹的体虚,而让祈然白白担心。但今天,她想已经是不能不说了。
冰依来到甲板上的时候,只听众人一声哄然欢叫。她远远望去,只见那几日前凭空而现的少年,正手握长剑,习练一套剑法。
月牙色的长衫,颀长的身形,俊秀的容颜,温暖如阳光的笑容,衣袖翻飞着,短短的发丝飘扬着,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和赏心悦目。
冰依看着,只觉连身体的疲累也遗忘了不少。她慢慢走前几步,靠在粗粗的桅杆上,轻轻喘息。站在她旁边,远离人群的,唯有黑衣黑发,神情冷漠的步杀。
冰依抬头看他,只见他漆黑的眼眸透彻明亮,闪耀着炫目的光芒,仿佛忽然找到了某个极感兴趣的目标,兴奋而略带激动。
冰依觉得好笑,低声问:“他很厉害吗?”
步杀抿着唇,淡淡道:“现在或许不够,但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什么?步杀没有说下去,可端看他眼中若有若无的笑意,冰依就能猜到了。
被围在人群中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少年,另一个自然是祈然。祈然正在教导少年一套精妙的剑法。冰依除了逍遥游剑法,对祈然其余的武功均不熟悉,只是看着两人交替地一教一学翩然舞剑。恍惚中,竟仿佛看到的是同一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