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三人因为听“公主复仇记”错过了早饭时间,所以三餐直接跳到了午饭。
步杀吃了几口菜,开始皱眉,看看一脸无辜不解的祈然,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了?”祈然问。
步杀放下筷子,不说话。半晌才冒出一句道:“她们在说谎。”
祈然微笑:“你也感觉到了?也不全然是谎话,但却多有不尽不实之处。”
步杀点了点头,站起身:“你知道,我就不用担心了。”
步杀说完就离开了。祈然莫名其妙地看看关严实的门,又看看他没怎么动的饭菜,心里只道:步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又吃了几口,忽然觉得有些怪异,体内有什么因子在蠢蠢欲动。他一抬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房中又只剩下他和冰依两人。
冰依正默默低头吃着饭,眉头微微皱起,浓密微卷的睫毛乖顺地垂着,饭粒塞进嘴里的动作也很机械。
祈然夹了一块鱼,挑干净刺放到她碗里,漫不经心地道:“你都是光吃饭,不夹菜的吗?”
冰依一愣,抬头看到他,神色很不自然地干笑道:“吃……都吃。”
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试探性地问:“你真相信……我们俩是夫妻?”
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想着这个极其严肃的问题,以至于祈然和步杀的对话,半点都没听清。
祈然微微一怔,那样苦恼又精灵的表情,琥珀色的眼直直望着他,仿佛某种神秘的小兽,红唇甚至还微微蠕动咀嚼着方才塞进嘴里的饭。祈然垂下眼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说信吧,眼前这女子对他来说确实陌生,而他所陷身的漩涡,身中血蛊的事实,都让他从未想过要和任何女子在一起。说不信吧,莫名的,他还真不愿意。
冰依倒没有注意祈然多变的神色,话一说开,尴尬消失,她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其实,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你想想,我们本来就不属于同个世界,要是真的结婚了,理念观点不同,岂不是要常常起冲突?更何况,我从未想过要在二十五岁前嫁人……”
想起方才他对着美女时的温柔怜惜,冰依秀眉皱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坚定:“而且我肯定不会喜欢你这一型的!本身长得就没有安全感,又对谁都温柔多情,看都看不牢,太辛苦了……”
祈然的脸立马黑了下来,阴沉沉地问:“肯定不喜欢?”
冰依被他口气中的阴骘吓了一跳,食物差点卡在喉咙里,惊魂定后才暗暗想道:这种级别的美男自尊心肯定特强,自己刚才那样说可不是大大得罪他了。连忙又改口道,“不是不喜欢,是不能作为老公……丈夫人选。而且,你……你这么优秀,肯定不会找像我这么普通的妻子吧。所以……所以说,我推测,我们……我们可能是假结婚。”
祈然听完她结结巴巴的话,嘴角轻轻勾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今天早上看到的也是假的?”
冰依面上一红,低下头,心中暗骂:混蛋!脸腾腾烧出了绯红。
不知为何,祈然的心情忽然大好,他站起身来,含着宠溺的笑揉了揉女子柔软发丝,指尖无意触到颈间滑腻的肌肤,只觉心中微荡。
他用优雅润泽的声音,略靠近冰依耳边,吐息道:“或者,我就爱找你这般古怪的女子为妻呢?”
冰依被那温热的吐息和暧昧的话语震在原地,全身直打哆嗦,直到祈然关门离去,才猛然回神,忍不住怒道:“我明明说是普通,什么时候成古怪了!”
Act 4.咫尺不相知
晚饭的时候,步杀显得更颓废,只百无聊赖地拨了几口饭,就要离开饭桌。
祈然不由有些担心,叫住他道:“步,你没事吧?”
步杀眉头微皱,欲言又止地看着祈然,最后居然一脸黑沉地甩头走了。
冰依一见饭堂中又只剩下自己和祈然两人,只觉心里咯噔了一下,慌忙狼吞虎咽地往里吞饭。一桌的精致菜肴,与她来说根本是味同嚼腊。
在连呛了好几下后,冰依总算把碗里的白饭统统硬塞进可怜的胃,也不管它是扁了还是胀了。碗一推,就冲出饭厅。
祈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冰依像避蛇蝎一样消失在自己面前,回头再看看空荡荡的饭桌,脸色霎时阴沉下来。吃饭的兴致全没了。
片刻后,他忽然露出个浅笑,幽幽自语:“同在一艘船上,我看你能躲我到几时。”
那笑容,若是让冰依看见了,保准她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第二天,祈然仍是卯时就醒来,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臂伸向一边是空荡荡的床位,明明是六月天,却有种寒冷寂寥的感觉。
脑中不期然想起昨天这个时候,枕着他手臂的小小脑袋,吐出湿暖气息的红唇,晶莹剔透的藕臂和脚腕,还有那柔软温暖的肌肤……越想心头就越烦躁,仿佛有谁在他身上点了把火。
祈然很是郁闷。明明以前从未思想过女子的肉体,清心咒更让他将坐怀不乱演绎到了极致。可为什么如今一大早睁开眼,居然在嚣想将那女子搂进怀里好好温存一番的情景?
莫不是到了什么特殊的……人畜皆会兴奋的季节?直到穿好衣服起身走出房间,祈然还在痛苦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是以居然差点跟迎面而来的艾丽莎撞在一起。
艾丽莎满脸羞涩的笑容,与他并肩而走,间或问他一些私人却又无关紧要的问题。她的声音本就朗朗清脆,再加上笑容高贵而不疏离,亲切却不讨好,祈然一路上与她交谈而走,倒也没有冷场的时候。
只见他们两个,男的俊美,女的秀丽,谈吐高雅,气质迥然。一旁的侍卫和婢女见到,不由面面相觑,眉头都不自觉得皱了起来。
尤其是那十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在场的几人对望一眼,神色都有忧心。他们几人本是卫聆风手下最精锐的暗卫,随他们出海远航,说是保护三人,最主要的自然还是确保冰依安危,还要保证她不受委屈,不伤心。
这个异国他乡的公主从寅时开始就在这里晃来晃去,心中意图只要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们本以为依公子的性子定会对他不加理睬,可是,看眼前这景象,是否皇上忧心的事,终于要发生了。
祈然也逐渐感受到身旁人异样的神情和心绪,但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人无异于毫无牵扯的陌生人,所以便未多加在意。
两人相谈着走出长长的通道,祈然含着笑,向清爽海风吹来的方向望去。忽然,浑身一震,笑容凝滞在脸上,僵于原地一动不动。
只见那船头上,蓝天下,白衣少女和黑衣男子并肩而立。海风吹得纱衣飘然鼓起,拂过黑衣男子手背衣衫,脸上开怀的明媚笑容几乎让这浩瀚海景都黯然失色。
她一手抱着一只小小的白毛狐狸,另一手轻轻抚摸着,不时抬头与冷漠的黑衣男子说着什么,脸上尽是俏皮的笑容,琥珀色眼中闪耀着精灵的光芒。
那种闲适捣蛋而又略带撒娇的姿态,是她与自己相处时绝不会有的。连带的步杀眼中隐匿的温柔放纵,也是自己从所未见的。祈然不自觉得握紧了双拳,面对自己,她只有慌乱,逃避和愤怒;面对自己,她连一分笑容也舍不得展露。
“啊——”身边一声惊惶的呼叫,祈然猛地回神,恰好看到他身边的艾丽莎不知为何向后跌倒。他来不及细想,连忙伸手抓住她手臂,防止她坠地。
拉扯的冲力,让艾丽莎一头撞进祈然怀里,方才的意外似乎让她受了惊吓,脸上惨白一片,双手紧紧抱住他,身体微微颤抖。
祈然很是尴尬地让她抱着,正想推开,抬头却见冰依和步杀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边。他一愣,停在艾丽莎臂上的手竟忘了使力,远远望去,艾丽莎羞涩脸红,祈然郑重肃然,倒像他们两个你情我愿地抱在一起。
冰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她不明白自己在气愤什么,更不明白自己在心痛什么。可每多看一秒钟,她体内的怒和痛就加剧一分。
手上的小狐狸吱吱叫着,舔她的手背,黑琉璃般的眼睛望望她,又望望祈然,眼底透出担忧的神色。
祈然看了半晌,不觉一怔,脱口道:“小狸?”
问话的时候,艾丽莎还依偎在他怀里,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冰依忽然觉得再看不下去。她闭了闭眼,望向步杀,咬紧了牙关,才让出口的声音不艰涩不颤抖:“我带它去厨房。”
步杀面无表情地点头,眼望着冰依走远,眉宇间忽然聚起浓浓的杀气。他猛地抽出汲血刀,利落快速狠狠地横空劈下。
刀势造成的余劲如利刃般朝着紧贴的祈然和艾丽莎二人冲去。
“啊————!!”艾丽莎一声惊叫,吓得急急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脸上已是煞白一片,浑身更狼狈颤抖着。
祈然却是一动不动,衣衫被那刀势刮起,猎猎作响。他只是那样蹙眉看着步杀,神色冷肃漠然,眼中却有明显的惶然无措之色。
步杀面无表情地收刀回鞘,随即又漫不经心地自语:“不知冰依认不认得去厨房的路……”
言下之意竟是要跟去瞧瞧,祈然一惊,反手抓住他肩膀,将他拽回来,气极败坏道:“不许去!”说完,自己已冲了出去。
步杀将身上被祈然抓起的褶皱抚平,剑眉轻轻挑起,眼底隐有笑意,心中暗道:以前怎么从没觉得,祈然也能如斯幼稚……
随手又将刚收回鞘的汲血刀拔出,步杀走前几步,忽地手腕一用力将刀尖猛地插入甲板。闪着森寒厉盲的刀光映入跌躺在地上的艾丽莎眼中,她脸上的惊惧惶恐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艾丽莎勉强定下心神,正待说话,却听步杀冷冷开口,声音竟比那刀光更冰寒刺骨:“无论有没有记忆,他们吵架,只是夫妻间的事。你若再敢横插一脚……”
步杀的话没有说完,留下一串余冷,便收刀入鞘,一个纵身离开了甲板。徒留海风中仍瑟瑟发抖的艾丽莎,惊魂未定地坐着坐着,随即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那深蓝幽深的眼中,分明只有阴沉狠辣,又哪来的惊,哪来的惧?
Act 5.妒火中烧
冰依掌心贴在颈上,拖着脑袋从厨房走回房间。一路上脑中都在回放着艾丽莎倒入祈然怀里的一幕,怎么看都是一对俊男美女,天作之合。
她重重甩上门,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偏偏却不知道是气花心的祈然,还是沉不住气的自己。但心底多少是有些委屈的,若真的对自己无意,就不要莫明其妙做些暧昧的举动来招惹。招惹了,却又当着自己的面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
“哼!萧祈然……”冰依狠狠踹了桌旁的凳子一脚,“谁稀罕当你妻子!”
“当真不稀罕?”一道阴沉的声音忽然自里间传来。
冰依吓了一跳,方才踹太重的脚趾还隐隐痛着,一抬头对上一双漂亮得仿如晴空的蓝眸,可惜此刻这美丽的天空中正乌云密布,酝酿着狂风暴雨。
“你……你为什么在我房里?!”冰依惊魂未定地问。
祈然依旧沉着脸,一步步走近她身边。当两人间距离缩短到一米时,冰依忽然像是受了惊吓,狼狈向后退了一步。
祈然的脸色越加阴郁,想起方才在船头她和步杀有说有笑,对着自己却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此刻心底蒸腾的已不是怒气,而是熊熊的妒火。
不过,心中越是愤怒,祈然的神色却反而越是冷静:“你若不避着我,我也不必在这等你。”
冰依一惊,隐约觉得从那深邃的眼中看到了冰寒的怒气,连讲话都不利索了:“谁……谁说我……避着你了?”
满目都是他神情不善的脸,冰依忽然眉峰一敛,怒气被激了起来:“与其说避,不如说我不想看见你。对着别人温柔体贴,有说有笑,外加搂搂抱抱,对着我就一副包公脸。我自虐啊,非得每天受你气?”
祈然只觉自己的好脾性,高超定力统统被她那句“不如说我不想看见你”给炸飞了,低吼道:“我何时跟人搂搂抱抱了,艾丽莎要跌倒,难道我不该去扶?!倒是你自己和步有说有笑,好不开心!”
冰依怒极,恐惧畏缩统统被抛到了西太平洋,踏前两步仰起头不避不让地和他对视:“无理取闹也该有个度吧!我和步杀不说笑,难道还该哭?而你呢,只是扶她一把她会整个人挂在你身上?!只是扶她一把,她会羞红了脸,你骗鬼去吧……啊!你干什么!”
祈然忽然伸手一把抱住冰依,双肘用力压制住她的反抗,将她的身体紧紧按压在胸口。
冰依气得狠狠拿脚踹他,可不知怎么总是踹不着,只得惊慌地大骂:“混蛋,快放开我,你干嘛?!”除了气愤,更多的却是恐慌,不知为何靠在他温热宽厚的胸前,会觉得全身发烫,心跳加快。
祈然冷哼了一声,手上略一使劲,已将那小小的身躯整个包裹在怀里,幽幽道:“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搂搂抱抱!”
冰依浑身都不能动弹,唯有脖子还能转动,此时此刻真恨不得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一口,偏这么被压制着,别说脖子了,连肩膀也够不着,心里越加憋屈的厉害。
她猛地仰起头,嗓子都有几分哑了:“你到底想怎样……”声音停滞。
其实,方才祈然压制下冰依的反抗,掌心贴着她薄薄衣衫下清凉柔腻的肌肤,正觉心中微荡。垂目却发现她一脸愤恨委屈,竟连眼角都微红了,心底竟忽然涌起一阵恐慌。
“冰依。”祈然柔声唤她,松开一只手低下头,想轻轻抚摸她琥珀色的眼睛,“我只是……”
恰好这时冰依也正狠狠抬起头来,恰好这时船身又一阵狠狠的摇晃,两人都是一个趔趄,于是话音嘎然而止于唇上柔软的碰触。
一时间,两人都呆了。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眸,呆呆地任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到对方齿间……
冰依猛地后退一步,脱离出他的怀抱,脸色煞白无措。
祈然本能地想拉住她,手却停顿在半空中。他呆呆瞧了下自己的手,才慢慢收回来,讷讷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冰依低垂着眉眼,看着木制的地板,耳边回荡着他那句“我不是故意的……”,只觉一口浊气吐出,却分不清胸口是轻松还是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