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赵顼熙宁二年(公元1069年),苏轼守丧期满,又从陆路度秦岭、经关中,第三次来到京师(以后他就没有再返故乡)。他历任殿中丞、直史馆和差判官诰院等官职。这一次,等待他的是一场统治阶级内部新旧两党的激烈斗争。
这年二月,宋神宗起用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副宰相),开始了历史上着名的变法运动。王安石是位有志于改革的政治家,在此以前他曾在鄞县(治所在今浙江宁波)、舒州(治所在今安徽潜山)、常州(治所在今江苏常州)等地担任地方官,试行了若干改革措施,逐渐形成了一整套变法理论和方案。嘉佑三年(公元1058年)他写的长达万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就是代表作。到了这时,他受命执政,立即建立起一个“制置三司条例司”作为主持新法的新机构。
王安石新法的具体内容可分为理财和整军两类。属于理财的有青苗法、免役法、均输法、市易法、方田均税法、农田水利法等;属于整军的有减兵并营、将兵法、保马法、保甲法等。以外,王安石又改革科举制度,以便为推行新法提供人才。
理财是为了“富国”,整军是为了“强兵”,最终目的是为了缓和阶级矛盾,对付社会危机,巩固赵宋王朝的封建统治。但是,新法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豪强、贵族、大商人的利益,因而引起了他们的激烈反抗。变法开始后,韩琦、欧阳修、富弼等元老重臣纷纷出来反对,他们从庆历、嘉佑时代的主张改革变成了攻击改革的中坚人物。不久,一批守旧的封建士大夫就联合起来,形成了以司马光为首的变法反对派。他们随后又得到仁宗妻曹后(太皇太后)、英宗妻高后(皇太后)和神宗妻向后的支持,势力更为强大。
司马光、韩琦、张方平、范镇等人,政治思想趋于保守。对苏东坡有一定影响或起过制约的作用。因为,有的人有恩于他,有的人与他的交往至深。韩琦、张方平是苏东坡的世交,非同一般的交往。范镇与苏东坡同是川人,又是忘年之交。
司马光之所以会影响苏东坡,恐怕是学识之相近,观点之相仿,英雄所见略同罢了。苏东坡曾说过这样的话:“且诏天下,譬如居室,弊则修,非大坏,不更造也。大坏而更造,必得良匠,又得美材。今二者皆无有,臣恐风雨之不庇也。苟得其人,则无患法之不善。不得其人,虽有善法,失先后之施也。故当急于求人,而缓于主法也。”
基于这种思想,他对变法产生了轻蔑的态度。新派的力量不及以司马光为首的阵营严整。重臣名流云集于其麾下。使平衡器一头高高翘起,一头低低垂下。毕竟苏氏兄弟年轻,又出仕不久,就遇到如此激烈的政治洪流的冲击,令他们茫然不知所措,轻易受人牵制是在所难免的。其弟苏辙当时在新派一边工作,却心猿意马。苏东坡这样评判当时的形势:“熙宁元年间,士大夫论天下贤者,必曰君(司马光)、景仁(范镇),其道德风范是以师表当世,其议论可否,足以荣辱天下。”此言足可看出苏东坡当时的立场和心境了。
前面已经说过,苏辙对新法也表示过异议,引起王安石等人的不悦。于是苏辙预感到自己面临“妄语自知当见弃”的处境。因此,他争取主动,奏诸外任。神宗看到奏折,问王安石:“辙与轼如何?观其学问颇相类。”
“轼兄弟大抵以飞钳捭阖为事。”王安石回答。
王安石看出了苏辙的政治立场不坚定:“飞钳捭阖”是批他专事察颜观色以投人所好,伺机行事,变改的旗帜不鲜明。神宗批准苏辙所请,外放任职。
苏辙是可以争取的,没有争取,反而被王安石一句话排斥出去了。他只是耽心自己说了不合潮流的话,受到歧视,并非与新法有势不两立的矛盾。“妄语”即有认错的意思。若稳住了苏辙,苏东坡亦稳住了,至少不会马上跳出来,以雷霆万钧之势炮轰新法。把可用的力量,变成了摧毁自己的炮弹。这不能不归咎于王安石用人政策的失误。苏辙、苏轼开始失势,令他们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多余人”的地位,继而发现局势于国于已均不利。所谓于国不利,他认为王安石变法是以“悍药毒石”治理久病虚弱之人。于己不利,则因为王安石当政使他自己的前途变得非常黯淡。因而,苏东坡与王安石这两个都效忠皇室,都愿变革走富国强兵之路,同目的而异己见的当世奇才,终于对立起来,最后两败俱伤,导至国家日渐衰落走向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