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接荞花堂和渔水堂的走廊上,我通过渔水堂敞开着的窗户,看到了珲的身影。他呆呆地坐着,好像陷入了沉思。最近局势起伏的朝廷琐事不断,所以又发生了什么让他深陷苦闷的事情了吗?
“殿下。”
像是见了不能见的人一样,我慢吞吞地走进渔水堂,而珲却欣喜地迎接了我。
我抓着他伸过来的手,坐在了他的身旁。宝香立刻把小酒桌端放在我们面前。我顺着后退出去的宝香,看到了坐在离门不远处的崔内官。我和崔内官的目光接触后,他对我做了个玄乎的微笑,然后他便让周边的人都退下,最后自己也离开了渔水堂。所有人都退下之后,就只剩下我和珲两个人,这时我才转头向珲开了口:“怎么来渔水堂了?”
珲微笑着,举起了一只手。
“看。”
我顺着珲的指尖望去,然而映入眼帘的便是——渔水堂的窗外,我所住的荞花堂。虽然大门紧闭,但是我从荞花堂出来后,宫女们整理被褥以及东奔西走干活的身影却看得一清二楚。我又再次转头向珲问道:“原来,你刚才一直在这里看着我呢?”
“是的。本想去荞花堂来着,但在这逗留了一会儿,没想到看到了你的影子。虽然关着窗,但是我也能认出那是你的影子。”
“为什么只是光看着?”
珲扑哧一笑。他用指向荞花堂的手把额头上冒尖儿的头发捋到一边,然后温柔地说道:“是梦吗?还是现实?如果一天见不到你,我都不敢相信你就在我身边的事实。如果进了荞花堂,感觉好像一开门你就会随风消逝一样,我突然非常害怕。虽然我明知道那是无谓的想法。”
“之前毫无休止的朝廷纷争也已经平定下来了,现在天下也已经是一片太平,这难道不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吗?而且,现在每天都能和你见面,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感觉自己是多么地幸福。但是,我却觉得很不安。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好像已经陷到我的心里面来了。”
“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嘛。”
珲摇了摇头,说道:
“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想要在一起的那个人就只有我的母亲大人,虽然小时候我就知道母亲大人已经仙逝,但是哪怕是在梦里,我都是如此地渴望能够见到她。后来,慢慢地我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也就放弃了对能够和母亲大人见上一面的这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但是,你却不一样。”
“殿下说我不一样吗?”
我一脸疑惑地反问他,珲看着我,抓住我的双手,深情款款地对我说道:
“九年前,你为了保住我的世子之位,选择去了济州。你应该也深刻地体会到,我们不能厮守在一起的这五年多的岁月,给我和你都带来了莫大的痛苦。所以,景敏啊,你答应我,就算以后我们还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也请你不要再为了我而离开我了。”
因为他这无谓的担忧,我一脸灿烂地笑了起来,同时我也是想要消除他的不安。我举起之前被他抓住的手,捧着他的脸庞对他说: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答应你,这辈子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和你厮守一生一世。”
“景敏……”
他轻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把自己的手覆在我捧着他的脸的手上,然后平静而又舒心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崔内官的声音:“殿下,小人崔内官拜见。”
“进来。”
“是,殿下。”
崔内官恭敬地回答道,然后往里面走了进来。我看到崔内官进来后,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隔着酒菜桌,和珲面面相对而坐。
“殿下,中宫殿派人送轿子过来了。”
也许是因为中殿等到夜深之时,还是迟迟未看到珲亲临中宫殿,所以她便派人送了轿子过来,试图接驾珲准备入中宫殿的模样。听了崔内官的话之后,珲点了点头,开口道:“原来已经到了这个点了呀。”
“是的,回禀殿下,现在已经是亥时了。”
“好的,我知道了。”
这时,珲苦笑着看向我说道:“看来我得走了呀。”
原来他并没有忘记今天是端午节。但是即便如此,我心里也还是充满了遗憾——他为了见我而来到了渔水堂,却又忍住没有走进荞花堂里来,所以我不想放他走。现在想来,在得知珲在渔水堂的时候,也许我不应该过来的。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那么珲就只能隔着窗看着我来来去去的身影,然后安静地调转脚步折去中宫殿。
“好的……殿下。”我的声音里透露着我不愿意送走他的哀伤。
也许是看到我有气无力地垂低着头,刚想要动身站起来的珲又再次坐了下来。察觉到珲又坐下来之后,我抬起头,再次凝视着他。他看着我,露出一抹调皮的微笑说道:“因为是端午节,我是不能来这里的啊。”
说完之后,他在空酒杯里斟满酒,说道:“寡人赐御酒予你。”
珲把斟满的酒杯向我递了过来,我稀里糊涂地用双手接过酒杯。珲凝视着我,一副想要看着我把酒喝下去的模样,但是我没有喝。我没有喝这杯酒并不是因为我平素之时不胜酒力的缘故,而是因为我深知——假若我喝了这酒,他便会立刻离开渔水堂,他便会即刻离我而去。
我把酒杯放在嘴边,一副似喝非喝的模样。坐在我对面的珲,看到我这三番四次欲喝又止的模样,他不会不知道此刻我五味杂陈的心情。
珲看着我,不禁焦虑不安地叹了口气。看到他的这副模样,最终我还是断然地紧闭了双眼,将盛满的酒一饮而尽。
“呃……”
即便是君王斟的酒,但这依然还是酒啊。因为方才急速地一杯酒下肚,我的舌头犹如被烈火灼烧般开始滚烫起来,而后,被烈酒席卷至咽喉处的炽热感喷涌而上,瞬间整个脑门蔓延着这炽热的灼烧感。当我用双手裹住开始泛起红晕的脸颊,醉眼迷离的时候,珲放声大笑起来,他笑着说道:“看你这么难以驾驭这种酒,看来下次不能再让你喝这种酒了啊。元嫔,你是不是有想要的东西?如果有的话,你就告诉寡人。”
“殿下是说我想要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