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光海君更加靠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让我着实吓了一跳。他牵着马,像是要来到我藏身于悬崖峭壁的前面似的。
“伯父!”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可不能偷懒不学习啊。”
“是!”
“快回到你的官邸去。”
不远处连接不断地传来定远君的数落声。听到这里,美英的脸一下子变得无奈落寞,倧儿则抓住她的手,迈开前腿准备从砖墙上下来。但是就在我听到光海君从砖墙渐行渐远的骑马声时,倧儿却突然大喊道:
“姐姐!景敏姐姐!”
在从悬壁上下来之前,倧儿对着好像躲在悬壁下面蜷缩着身子的我扑哧笑了,还向我挥了挥手。此时,传来了急速拉着缰绳让马停下的声音。
“喁喁……”
现在倧儿已经从悬壁上下来了,他张开双臂向我奔来。
“景敏?”
砖墙那头传来的声音,叫我名字的主人分明就是光海君。
“嘿嘿。”
什么都不知道的倧儿因为自己和伯父还有父亲打了个非常“特别”的招呼而兴高采烈。但是在我抱住向我奔来的倧儿的那一瞬间,听到一墙之隔外被呼唤的我的名字,不禁开始心跳加速,那种心情就好像他此刻正站在我面前,和我面对面说话一样。
他一直在叨念着我的名字,难道只是因为听到倧儿叫了才跟着叫的吗?如若不然,难道是因为他还记得我?对他来说遇到我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八年了。
“殿下。”
是定远君的声音。
“三大丞相都在敦义门等候着,应该赶快过去啊。”
“我知道了。”
光海君骑马离去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您怎么样了,世子邸下为什么脸色这么差?”
临海君用嘲讽般的声音问道。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大哥。”
光海君放下世子邸下的架子彬彬有礼地回答了临海君。
光海君去了健元陵的几个月后,秋天如期而至。
行宫的宫女们还没完全脱下丧服,宣祖就下发了拣择令,挑选三名小姐入宫。据传闻,因为这次的拣择,朝鲜所有的处子们都很避讳。世子成为光海君已经不是一两年了,而是马上就要十年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成为生死未卜的国王的新王妃,如果生下了子女,那么必定要经历腥风血雨;如果生不出子女,那么就意味着要以守节度过下半生。
高层官员们不生女儿则已,一生女儿的话便想着如何把她推选上拣择,如果能有机会让自己的女儿被拣择成为王妃,那么自己的官职也会相应地提高。日后的仁穆大妃金氏便是在这三名中被挑选出来的,但那并不意味着家境不错的人家想交出自己的女儿。
“本来金氏是不能当上王妃的。”
这是美英趁着临海君带领王族们出去打猎,跑过来和我玩时说的话。
“金氏不能当上王妃?”
“哎哟?不知道。虽然不是国法定下来的,但是怎么说来着,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金氏会克李氏,所以听说金氏是不能成为王妃的。听说仁嫔娘娘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没能当上中殿娘娘呢。”
听着美英前后不搭的解释,我才想起很久以前从爸爸那里听说过的故事。
朝鲜王室李氏的李字里面有着树木的木,根据周易的阴阳五行,带金的金氏会克带木的李氏。因此,从朝鲜建国以来到仁穆大妃金氏成为王妃为止,历史上从来没有姓金的女子能够成为王妃。金氏打破了历史传统成为朝鲜的王妃,壬辰倭乱之后,人们不再迷信般的相信周易,这也成为了日后学者们推测的根据。
可笑的是,继仁穆王后以后的王妃大部分都是被安东金氏占据,从此也开始了金氏擅权政治的时代。虽然兴宣大院君想要努力改革这一切,但是也阻止不了朝鲜慢慢地走向灭亡之路……那么那传言算不算是真的呢?再加上仁嫔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界限才不能成为王妃。到头来并不是因为她的不足。
但是,定远君的母亲仁嫔金氏和光海君的母亲恭嫔金氏,两人都是姓金。这也许是臣民们不把仁嫔推为王妃的原因。这样看来的话,宣祖喜欢的女人中,姓金的还真不少。
但是,仁穆王后金氏也是姓金,那她到底是怎么被选为中殿的呢?
“要去看看吗?”
“去哪儿?”
这次是很有眼见力的倧儿出场。倧儿这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边装着念书,一边在偷听我们说着这些旧事呢。
“拣择结束后,出场的是处子们。景敏姐,我们来打赌吧,赌谁能被选中。”
打赌的话,不用看也知道是我会赢。因为我毫无疑问地指出那会成为仁穆大妃的姓金的小姐。
一看到美英那充满期待的脸,我就想笑,但是一定得忍着,因为那是她绝对赢不了的赌局,她是绝对不会选姓金的处子。
“景敏姐~走吗?嗯?少爷也想去呢。”
听了美英的话,我瞅了瞅倧儿,这个小家伙早已经和美英站在一起,两眼发光呢。真是意外,这两个人居然如此气味相投,夹在中间的我怕是要被排挤出去了。
“那么……去看看?”
刚获得了我的批准,美英便欢呼地拍起手来,倧儿也跟着做同样的动作。
“那时候,临海君殿下也来了。我的天啊!”
关于临海君住处发生的事情,我也是从美英那里听到的。但这时看到临海君的美英,惊恐地打了个寒噤,然后站住了脚。我拉着倧儿的手,跟随着美英的视线,转头看向了前面,光海君就在那里。不知何时入宫的他,就在空旷的中宫殿前踅来踅去。
也许他正在想念着过世的懿仁王后吧。虽然也有政治目的,但是那是从小把他养大,把他当做养子来看,最后还帮助他登上世子之位并在过去的8年里守护着他的人。
这时候才发现光海君的倧儿,举起了一只手,大喊起来:“伯父!”
没等倧儿把话说完,我就一手捂住了倧儿的嘴巴,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嘘!”
“唔唔……唔……”
“安静点儿!安静点儿,倧儿啊!”
倧儿被我紧紧地封住了嘴巴,他只能睁大着圆眼看着我,一副问我“为什么”的眼神。接着,和我们一起探着身子的美英问道:“怎么了,景敏姐?”
“你也别动。”
我让美英也注意后,就拉着倧儿从墙面旁边像爬行一样地溜了过去。美英跟在我后面,一起探着身子溜了过来。我在墙面下趴成了一团,向倧儿解释:“现在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呢。”
“呃唔?”
“快点藏起来~不要被伯父发现了。现在还不行。知道没?”
“呃唔?”
“倧儿啊,只是在玩游戏呢,游戏。景敏姐说的话,你懂吧?出声音的话就输啦。”
虽然被蒙在了鼓里,但是他已经知道不能被光海君发现。可是小孩子的心思随时都可能会有变换。所以在逃离这个中宫殿之前,我决定要一直紧紧地捂住他的嘴巴。
“听说昨天御膳房进了黄橘……”
“倧儿啊,你喜欢黄橘吧?黄橘?”
一说到黄橘,倧儿的眼里放出异常的光芒。即使仍然被我捂着嘴,但他还是重重地点了个头。
“今晚倧儿可以把黄橘当夜宵来吃了哦。”
“嗯嗯!”
倧儿听了我的话,一副相当同意的样子,频频点头。我立即松开捂着倧儿嘴巴的手,对他说:“倧儿啊,趁着伯父不知道,得赶紧偷偷地过去才行吧?”
“嗯!”
“景敏姐,干嘛这么做啊?现在少爷也在,虽然早上向世子邸下行问候礼会好些。”
“说什么话呢。还有你是临海君殿下的下人,但现在你却在倧儿的身边转悠,你想想如果世子邸下知道的话,他会怎么想呢?”
“啊……对哦。可能是太经常来定远君殿下这里了,我都快把自己的主子给忘了。”
最后终于连美英也说服成功。
这时候正是赶紧逃离这个地方的好时机。
“这里是中宫殿。妈呀!世子邸下!”
“你们不是父王的至密尚宫吗?”
“是的,殿下……”
“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今天拣择结束后,去伺候了三位处子,现在是在出宫的路上。”
至密宫女的话一结束,我就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到了墙的上面。在中宫殿前面,站着的是世子光海君,还有大殿的至密尚宫和扎着辫子的三名闺秀。
“出宫的路不是这边。”
“啊,这个……处子们问我中宫殿的行宫在哪里……”
至密尚宫的辩解明显激怒了光海君。在吊丧期间还下拣择令,是父王的命令,所以也是自己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不管她们当中的谁被当选,站在中宫殿前都不可能会得到光海君的好脸色。光海君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至密尚宫对此有所察觉,跪趴在了光海君面前。
“奴婢惶,惶恐!不,不是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世子邸下!”
即使犯了死罪,世子也不能随意地责备父王的至密尚宫,也不能惩罚她们。光海君一脸的不高兴,静静地俯视着跪在他面前的至密尚宫。
有问题的是,跟在至密尚宫后面的三名处子。她们看到至密尚宫的样子,也慌张起来。我仔细地观察着那三名处子的脸,开始寻找那个日后会成为仁穆大妃的金氏。
一眼看上去,她们全都是乳臭未干的可爱少女。但是唯独有一名,有着一副大人的样子——是费了心思化妆的少女。说是少女,但是看起来即使把她称为女人也不足为奇。正在那时,我的视线唯独被她所吸引,也正在那时,那个少女站在了至密尚宫面前。
“这一切都是小女子的错,请惩罚小女子吧,世子邸下。”
断然响亮的语气,不知怎地,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就是日后的仁穆大妃金氏。
“这是什么话?”
光海君转了过来,语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