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视线投在了地上,有条不紊地说了起来:“小女子们今天都是第一次进宫,对宫里的每个地方都充满了好奇心,迫切地想四周观赏一下,但是却不敢提出请求,而我斗胆站出来提出了这个请求。这并非尚宫大人的错,所以如果要惩罚的话,请惩罚小女子吧。”
难道是因为她承认自己错误的态度,还是因为她那临阵不惊的话语,所以光海君很欣赏她的气概?光海君那严肃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下来。
“但是,特地前来中宫殿是另有理由的。”
她的话仍在继续。
“特别的理由是什么?”
“根据国法,去世的中殿娘娘的吊丧没有完全结束,如果举行了拣择令,那我们便是可以进宫的。对此,我带着怅悔的心情来到中殿娘娘灵魂尚存的中宫殿,想向她致以问候。”
光海君不再说什么。用一句话来说,她已经掌控住了现在的状况。但是,看上去很会说话的那个处子,实际上却低着头,眼皮跳得厉害,这个连在墙这边的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也是,是在堂堂一国世子的面前,她能够正常应对而不发抖,那才奇怪。
“尚宫你起来吧。”
“是是,世子邸下……”
“赶紧带着闺秀们走吧。”
“奴婢惶,惶恐。殿下!”
至密尚宫赶紧打了个手势,带着闺秀们走了。光海君也想要离开。但是,对他进言的那个女人并没有跟着其他闺秀一起离开,反而停在原地不动。落荒而逃的尚宫和闺秀们已经走远。因此中宫殿前只留下了光海君和她。光海君也觉得奇怪,所以移动了脚步,向她问道:“不走么?”
“小女子……斗胆,斗胆想再向殿下禀告一句。”
光海君一头雾水,问道:“还有什么话?”
“那个……之前小女子就在想,如果能够拜见世子邸下,希望能够向世子邸下奉上一句话。”
“你这个闺秀?对我有要说的话?”
“是是……”
“我对闺秀一无所知,倒是你这个闺秀要对我说些什么呢?”
“殿下……也许已经把小女子给忘了,但是小女子仍然……记得殿下。”
“我?”
“什么?这是什么情况?”我心里在想。
“景敏姐,说了什么了?”
在墙下面偷听的美英,对着正在偷看墙那边的我问道。倧儿同样地也拉扯着我的裙摆。
“景敏姐……倧儿想去茅房。”
最终,我还是没能听完光海君和她的对话,就从那个地方逃离了。
***
在拣择上最终被推选出来的三名小姐都入了行宫。在那之后的下一年的第一天,关于新王妃的拣择有了宣祖的谕旨。金悌男的女儿金闺秀,当年满16岁,被封为了新的中殿娘娘。与此同时,国婚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定于懿仁王后三年吊丧结束之后的第二年初夏。
她已正式被拣择,而宫里也一度流传着那三次拣择背后的故事。
大部分的故事内容都是说那个处子的可怜之事。当然,也有人掺杂着嫉妒,议论她以后成为王妃会耍弄权势。但是,幼小的少女和比自己父亲的年龄还要大的国王结婚,这样同情地议论她在宫女们之间好像更加盛行。说到她父亲攀权附势,也有不少人贬低她的父亲金悌男。
但是,在这其中也掺夹一个出乎意料的传闻。好像因为她是第一个姓金的王妃。
当初,看到最终拣择名单上她那名字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宣祖太奉守周易,完全没有选拔她的念头。总的来说就是,她会沦落成傧相(现在所说的伴娘)。但是,当宣祖要移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相当怡人的香气。于是宣祖问了那是什么香气,然后金闺秀便站出来说那是自己身上的香气。也许是因为那个香气,宣祖蓦然地好奇起来,并下命令让人把闺秀们脸上的帘子掀开。
当然,掀开了帘子后的闺秀们,仍然全部都低垂着头坐着。但是,低垂着头的金闺秀真的是太漂亮了。别的闺秀为了不引宣祖注目所以都没有化妆,但是唯独金闺秀,化着淡淡的妆容坐在那里。
事实上,宣祖只要不是笨蛋都会明白,大臣们都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已经如此年迈的自己,再加上自己也有了成年的世子。所以,他并不想见到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而渴望进宫的闺秀们。但是,在那其中居然有一个漂亮的少女,她有着怡人的香气,甚至还化着漂亮的妆容,即使是年迈的宣祖,也不得不为之动容。虽然她就是之前被他判定为傧相的“金氏”处子。
在这其中,比任何人的地位都要不稳的光海君,脸上却看不出特别的反应。他几个月才进一次宫向父王请安,然后又回建园陵为去世的中殿守孝。但是,好像这朝鲜的所有人都知道一样,而我也知道,现在比谁都要心急如焚的正是光海君。
“景敏姐!”
去拜见了爷爷回来后的倧儿,一边抓着定远君的手,一边拿着一个风筝。几天前,他说想爷爷了,便拿着自己写的诗去给爷爷看,现在领了奖赏回来了。
“放风筝吧!风筝!”
听到倧儿兴奋的话语,定远君马上站出来反对:“现在还是在守丧中,你居然要放风筝?”
但是,最近一下子和自己的父亲变得亲近的倧儿不依不挠地说道:
“这是爷爷允许我放才给我的,父亲。”
倧儿这小子,越是长大就越是鬼灵精怪。
“即使那样也不行!要自律!”
“嘤嘤……爷爷允许的……”
对于定远君的回答,倧儿欲哭,而我看着倧儿的样子,站了出来。
“应该没关系的吧?这是殿下允许的,再加上还是作为赏赐给他的不是嘛?”
“不行,现在还在守丧中。”
呃呃!这个固执的人!
“在守丧中连拣择都可以,更没有理由不给放风筝了吧。”
本想就举个理由的,但是好像举了个不恰当的比喻。定远君连忙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呵斥道:“你知道你现在说的这话是多么地大逆不道吗!如果要是被谁听到了……”
“那就死路一条呗,还能怎么样。”
当然,我根本没有什么寻死的心思,我只是觉得,自己和定远君的关系已经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程度了,即使在定远君的立场上并非如此。但至少我也算了解他的性格,他是个好人,但问题是,他并不擅长在自己的夫人和子女面前表露出自己温柔的一面,所以我会帮助他。
“倧儿啊。”
“嗯,景敏姐。”
冲着定远君一笑,我向倧儿问道:“爷爷说允许你放风筝的时候,你父亲当时也在旁边吧?”
“嗯。在的。”
倧儿点着头加以确认。我真是以这样的倧儿而自豪,转而回头看向了定远君。
“好吧,放吧。”
行宫的正中央正好有个很宽的院子。
虽然几天前下的雪,让这里完全变成了白雪世界,但是宫里的宫女们已经把常走的路清扫干净。而我和倧儿也正好站在这条路上。
“我也是很久以前放的了……”
事先说明,对于把风筝放飞上天空的事情,我只有掉落的份儿。倧儿两眼发光地看着我,对于我能把风筝放飞的能力是深信不疑。但是,我有点心慌了。虽然有那么一点微风,但是究竟能不能让风筝飞起来呢?真的不想让倧儿失望。
看着煞有自信地拿着风筝准备奔跑的我,定远君一脸担心,并问道:
“放过风筝吗?”
“肯定放过啦。每年秋天的时候都会和父亲一起去放风筝呢。”
当然不是在宫廷里面,而是在类似于汉江高水敷地的这些地方。
“快点!快点,景敏姐!”
定远君背着手注视着我。我心想,我可得要一次成功,所以就自信满满地抓着风筝线开始跑了起来。但是,风筝虽然高过了我的膝盖,但是也只是乘着风飞了一下,然后又瞬间掉在了地上。而且这种悲剧不断地反复上演着。越是这样我就越加卖力地拉着风筝跑来跑去,但是还是很难让风筝飞向天空。
每当这个时候,倧儿总是笑着笑着又愁眉苦脸起来。最后,倧儿甚至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而我也不知道绕着院子跑了多少圈,把弄得自己筋疲力尽,只想瘫倒在地上休息。这个时候,定远君的一句话刺激到了我的神经:
“如果放不了的话,就让内官来做吧。”
“都是因为这个风!只要再等一下的话,风就会吹起来的,那样的话风筝马上就会飞起来了。”
我心里开始嘀咕道:“自己也不来帮一下忙!”
在我眼里,定远君是那种为了维护贵族礼仪,绝对不可能会去做像跑跳之类事情的人。当然这样的行为在这个时代也是很理所当然的。贵族跑跳这种事情在朝鲜社会就相当于是鸿蒙初辟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跑得那么辛苦,他就只是在旁边欣赏,欣赏完了还居然说让我就此罢手!
我一脸不爽的表情,不是跑向现在这个季节人们常走的路,而是跑到雪地上,神气十足地左右上下挥动着那只抓着风筝线的手,但是心里却是在想:
“拜托了……!快点飞起来!”风筝仿佛不知道我的心急火燎的心情一般,一点飞起的意思都没有。就在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胳膊太过于用力摇晃,以前被老虎伤害到的那只胳膊开始火辣辣地刺痛起来。一开始以为是太冷了,时间一长,就感觉到很明显的疼痛。
“啊啊!”
当细微的疼痛转化成了剧烈的疼痛时,我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跌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
一直留心观察着这一切的定远君慌忙地向我走过来。他的视线也自然地转移到了我以前受过伤的肩膀上。但是我看到了因为风筝飞不起来而一脸失望的倧儿,便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喊道:
“什么事情都没有!”
然后又想接着跑起来,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突然跑起来的原因,我又一下子就要滑倒在原来那个位置上。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