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族群与族群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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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族群性研究的相关概念与基本理论(2)

具体到中国,民族概念适用于中华民族(Chinese nation);族群概念则适用于中华民族之下我们习惯上所说的56个民族,以及56个民族之下的各个支系。长期以来,我们用“民族”来称呼56个国家法定的族体;而在汉译英的语境中用nationality来对译56个族体的“民族”概念,以示中华民族之“民族”与56个民族之“民族”的概念差异,所以“中央民族大学”译成the 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少数民族”译成minority nationalities。但是,nation和nationality词根相同,含义相近,根本无法反映中华民族和少数民族的“民族”概念层次差异。而且nationality所含的国家、国籍的意义极容易造成中外文化交流中的误读和误解,张海洋先生就指出,“中国人在填写外来的表格时,如果按照民族的意思在‘nationality’栏下填上自己的民族名称,西方人再按照他们的方式去理解,那么所有没填写‘中国’的人就会被认为有分离倾向”[17]。

以彝族为例,彝族这一名称是在新中国成立后的“民族识别”过程中经过专家讨论,又根据族体成员(主要是上层人士)的意愿确立的,这一名称下的成员众多,分布广泛,有几十个支系,各支系间文化差异显着,社会发展程度参差不齐。彝族认同的建构留下了深刻的外部环境作用的痕迹,带有明显的时代政治需要的烙印。“民族识别”无疑有着明确公民族属身份,以便贯彻国家的有关方针和行政措施的作用,从这种意义上说,彝族的族概念含有政治意义;但是,如果把这种政治意义上升到国家意义的民族概念,显然也不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包括建构彝族认同的中国“民族识别”至少从原则上是以文化传承和起源联系为依据的,称彝族为族群并无不妥。而将彝族共同称谓下的尼苏、撒尼、阿细等支系和其他地方群体称作族群,不会与国家的行政话语产生抵牾,而且便于与国际学术话语接轨,也符合我们以族群称呼亚文化群体的习惯。显然,族群可指范围要比民族广得多。

目前,国内外学术界都有以族群、族群性、族群一民族主义(ethno-nationalism)取代民族、民族性、民族主义的趋势,其目的显然都是为了脱离民族(nation)所含有的那一层国家的意义。虽然,“族群”在某些语境中不适应我们业已形成的言语习惯,但在学术话语中更适合用它表述。在中外学术交流中,中国学者有责任翻译清楚:中国话语中“56个民族”的民族概念与西方的民族(nation)概念有区别;也不完全与族群定义相符,因为中国的民族界线是经国家划分、确定和批准的,西方的族群概念则侧重民间的界线划分。

四、族群认同及其解释理论

“认同”是一个心理学范畴,最早由弗洛伊德提出指个人与他人、群体或者模仿人物在感情上心理上的趋同过程。后来在心理学上一般指个人在社会生活中与某些人联系起来并与其他一些人区分开来的自我意识。与“族群认同”对应的英文是Ethnic identity,从字面上理解,Ethnic意为“族群”的,identity意为“认明、确认”,合起来就是“族群身份的确认”,国内学者对“族群认同”的定义基本上都是这种含义。例如,“民族(族群)认同即是社会成员对自己民族(族群)归属的认知和感情依附”[18];“所谓民族认同,是指一个民族的成员相互之间包含着情感态度的一种特殊认知,是将他人和自我认知为同一民族的成员的认知”[19];族群认同“这个概念通常用来表示人们的个体与自己所属的群体(共同体)之间建立相互认可的一种主观性态度。”[20]

西方学者对族群认同的理解,一般侧重于对个体认同的关注,强调族群认同的动态过程。如巴斯就认为族群成员的身份是由行为者自己根据血缘和背景来决定的。[21]利维森·大卫认为族群认同是“人们自己确认,并为他人确认为具体族群之成员的现实和过程。”[22]而从中国的“民族意识”的过程和结果来看,显然不够重视群体成员对自己身份归属的决定作用,也有固定族群认同和族群界线的嫌疑。

族群认同的解释理论有针锋相对的“原生论”(Primordialism)和“场景论”(Circumstantialism)以及介于二者之间的“对立论”(Oppositionalism)。

原生论的主要代表人物有希尔斯(Edward Shills)、菲什曼(Fishmasn)、格尔茨(Clifford Geertz)等人。原生论认为族群的情感纽带是“原生的”,甚至是“自然的”。基于语言、宗教、种族、族属性和领土的“原生纽带”是族群成员互相联系的因素,强调语言、宗教、种族、族属性和领土是整个人类历史上最基本的社会组织原则,而且这样的原生纽带存在于一切人类团体之中,并超越时空而存在。所以,对族群成员来说,原生性的纽带和感情是根深蒂固的和非理性的、下意识的。

族群成员共有的群体认同超越时空而存在是原生论的基本假设。它是这样推论的:人们处于某一社会中,生活在其他成员周围,与他们互相联系,共享宗教信仰,说同一种语言,遵循共同的生产生活习俗,从而产生一致感,油然而生感情认同,而且这样的认同可以超越时空而维持。例如,散布于世界各地的华侨华裔维持着与中国、华人的感情认同;虽然他们出生在海外、生长在海外,甚至从未回过中国,他们也不说汉语,生活方式已融入当地社会。虽然原生论在某种程度上不乏其合理性,但是它的缺陷实在太多,以致在学术界贬多褒少,支持者寥寥;甚至有人认为原生论“作为一处解释理论模式,简直是稻草人”,所以应将它从“社会科学的词典中消除掉。”[23]

场景论的立场与原生论相反,它强调族群认同的场景性、族群性的不稳定性和群体的成员的理性选择。场景论主张:政治、经济结构等族群面临的外部环境引起和决定了集体认同的出现,引起了成员的共同立场、利益意识、制度创建和文化建构。场景论强调族群认同对场景的回应能力,例如宗教压迫的加深会促使族群一致感的加强;在政治、经济权益的竞争中,族群领袖会利用族群认同来维护群体利益。在个人的标准上,场景论强调人们有能力根据场景的变迁对族群归属作出理性选择;认同不确定、不稳定,是暂时的、弹性的;群体成员认为改换认同符合自己利益时,个体就会从这个群体加入另一个群体,政治经济利益的追求常常引导着人们的这种行为。

场景论认为族群认同是族群以个体或群体的标准对特定场景的策略性反应,是在政治、经济和其他社会权益的竞争中使用的一种工具,所以也叫做“工具论”(Instrumentalism)。原生论与场景论的斗争中,场景论明显处于上风,受到人类学界众多学者的支持和拥护。

对立论的前提是:不同族群之间的对立过程是族群认同得以维持的首要原因。其核心是“持久的认同体系”(persistent identity system)和“对立过程”(oppositional process)两个概念。“持久的认同体系”指一种文化成功地抵御了政治经济和宗教的同化而存留下来;“对立过程”指一个族群企图吞并另一个族群,而前者受到后者的抵御。这样,在这个对立过程中,由于群体内部共同的交流用语、共同的价值观以及实现群体目标的政治组织或机制,族群认同在时间的推演中得以维持。

注释:

[1]东来:《族群性:从国内政治到国际政治》,《读书》,1996年第8期。

[2]Levison David.Ethnic relation:a cross-cultural encyclopediia[M].ABC-CLIO Inc 1994.62~65.

[3]东来:《族群性:从国内政治到国际政治》,《读书》,1996年第8期。

[4]Charles winick.Dictionary of Anthropology[M].Littlefield,Adams & Co,1997.

[5]Stephen Cornell.The variable ties that bind contend and circumstance in ethnic process[j].Ethnic and Racial studies Volume 19 Number2 April 1996.

[6]Roger Pearson.Anthropological Glossary[M].Robert E,krieger publishing Co,Ine 1985.

[7]Tim Ingold.Companion Encyclopedia of Anthropology[M].published by Routledge,Inc 1994.7-9.

[8]覃光广、冯利、陈朴:《文化学词典》,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8年版。

[9]吴泽霖、章人英:《人类学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1年版。

[10]陈国强:《简明人类学词典》,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

[11]潘蛟:《勃罗姆列伊的民族分类》,《民族研究》,1995年第3期;《民族定义新探》,马启成、白振声:《民族学与民族文化发展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

[12]汪宁生:《文化人类学调查方法》,文物出版社1996年版,第50页。

[13]Stephen Cornell.The variable ties that bind contend and circumstance in ethnic process[J].Ethnic and Racial studies Volume 19 Number2 April 1996.

[14]Richard Jenkins.Ethnicity etcetera:Social anthropological points of view[J].Ethnic and Racial Studies Volume 19 Number 4 October 1996.

[15]东来:《族群性:从国内政治到国际政治》,《读书》,1996年第8期。

[16][17]张海洋:《浅论中国文化的多样性、族群认同与跨文化传统》,马启成、白振声:《民族学与民族文化发展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

[18]王希恩:《民族认同与民族意识》,《民族研究》,1995年第6期。

[19]王建民:《民族认同浅议》,《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91年第2期。

[20]周星:《多重认同:从海外华人谈起》,马启成、白振声:《民族学与民族文化发展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

[21]Ethnic Adaptation and Identity[M].A Publication of the Institute for the stuay Issues,Philadephia,P4.

[22] Levison,David.Ethnic relation:a cross-cultural encyclopedia,[M].ABC-CLIO Inc 1994.62~65.

[23]Richard.Jenkins.Ethnicity etcetera:Social Anthropological Points of View[J].Ethnicand Racial Studies Volume 19 Number 4 October 1996.

[作者简介] 李祥福,男,助教,硕士。昆明理工大学新迎区政法系。云南昆明,邮编:65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