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触即发(电视剧《一触即发》原著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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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游鱼见食不见钩(2)

杨羽桦眼帘下垂,仿佛这一生所有的事业付诸于东流。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交易所贵宾室大门的,他像一只流浪狗一样,惶惶不安。他走到证券交易所的门口时,听见里面炒金的浪潮,一浪比一浪高,他惶惑,仿佛回到二十年前的某一天,一不留神,撞翻了交易所门口的绿色盆栽。

“杨先生,留神走路。”一个音容笑貌异常熟悉的男子,映入杨羽桦的眼帘。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看见了衣冠笔挺、风度翩翩的杨慕初。那个做鬼都不肯饶放自己的冤家对头。

“是你?”他咽了咽口水,令自己恢复威严。

“是我。”阿初满面春风地说。他身后停放着一辆豪华小汽车,汽车的漆水十分耀眼,甚至明亮到过分招摇。“怎么样?杨老板听说你最近走背运哦?你积压的棉纱会不会全扔进黄浦江?想到解决危机的办法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帮你啊?”

“你懂经济吗?”杨羽桦反唇相讥。

“是啊,我是不太懂经济。不过,我这个人有一个很好的优点,就是决不不懂装懂,我请了两个经济顾问和一个法律顾问替我打理生意,还好,他们没有您聪明,做事也不敢蛮干,所以,生意上还算是井井有条。”

“你教训我?”

“怎么会?”阿初笑得阳光灿烂。不过,杨羽桦很快从他笑意里读出了仇视和永远无法消弭的敌意。

“祥和纱厂是你开的?”

“是。”

“你一直和我作对。”

“生意场上无父子,这个道理,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你无耻地把手伸进别人的口袋里,拿了别人的金钱,还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恶心吗?”

“这一句骂得真是很精彩,‘你无耻地把手伸进别人的口袋里’,仅此一项,我就望尘莫及。我只想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决无与你一争长短之心。”阿初说。

“什么是你的?我的财富是靠我的奋斗得来的,我为此付出了人生最惨痛的代价。”

“你口中所谓的代价,就是牺牲亲情,杀埋骨肉,彻底剥却人皮,丧尽天良!有时候,我觉得跟你讲话都是我的一种耻辱,我的叔叔。”阿初居然还在笑。

“是你?你和卖方市场勾结,合谋出卖杨氏企业。你这个下三滥的败家子。”杨羽桦咬牙切齿地骂。

“出卖杨氏家族的人是你,你长期和日本人合作,打压国内棉纱市场,高价抛售日本棉纱,垄断经营,发国难财。你在卖国啊,叔叔。”阿初藐视地说。

杨羽桦的额头渗出汗珠,他听见了他这一生中最忌讳听到的话。

“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你缴一份人世上最惨痛、最惨烈的账单。”阿初微笑如常。

“我已经缴纳了。”杨羽桦喃喃自语。

“No。”阿初否认。

“我失去了一切。一夜之间,财富、金钱……就像二十年前,我失去了我最心爱的女人……我的嫂子……”

“你住口。”

“你母亲。”杨羽桦显得很冲动,“她会原谅我的,我是你的亲叔叔。”

“你罪有应得!”

“你的意思呢?”

“斩草除根!”

杨羽桦的脸第一次剧烈抖动起来。“我的女儿,是你堂妹。”

“她是一个孽种。你知道,中国封建大家族是怎么对待孽种的吗?她会被人浸进猪笼,活活呛死,淹死!”

“她是无辜的!”杨羽桦疯狂地大叫。

“她才是你最心疼的人,她的命才是你所缴纳的最后一份账单。这是你毁家灭门、杀人偿命的最痛快的一份账单。”

杨羽桦的眼神阴森得可怕,“你特意到这里来,向我挑战?”

“你太高估自己了,你也配?”阿初嘴角又挂起一丝讽刺的笑纹,他抬头看见了什么,反手打开车门,伸手拿出一束鲜花来,朝上走去。

杨羽桦回头看去,他看见一个粉妆旗袍女郎娴雅的笑容。也就是他在明堂办公室看见的秘书小姐。

和雅淑没想到会在下班的时候,看见阿初。而且,阿初还亲热地献花、示爱,这些举动很不合阿初的性格,不过,雅淑还是举止得体地接受了他的爱,他们并肩走下台阶,十分亲密无间。

杨羽桦走了,他记住了阿初所爱。这朵平素里美得很有档次,养眼怡神的花,只要运用得好,花也会变成钩人肺腑的利器,这就是生活的另一面。

杨羽桦还没有绝望,他还有生路可觅。

阿初成功地放下香饵,接下来需要把鱼钩磨得更锋利。他俯身打开车门,殷勤地让雅淑坐进去。

“今天想吃什么菜?”阿初亲昵地问,“川菜好不好?够辣。”

“你转向了,杨先生?”杨慕次不知什么时候从车尾站出来。“你想吃辣的,一个人吃好了,何必硬拉人下水呢?”

阿初直起腰,皱了皱眉头。

“你跟踪我?”

“我关心你。”阿次说。

“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跟你说。”

“那你想跟谁说?”

“嫂子!”阿次俯身到车门另一端,“嫂子,我想单独跟你说两句话。”

阿初敲了敲车顶,说:“你也知道叫嫂子了,小叔子别跟嫂子走得太近,保持距离。”

“多少?”

“五米。”

阿次夸张地退后一步。“嫂子,你是姓和吧?”

“是。”和雅淑机械地回答。

“你很面善。”阿次说。

“很多男人第一次见她,都会讲这句话。”阿初补充。

“和雅姗是你什么人?”阿次突然点题。

“我姐姐,你认识我姐姐,她在哪里啊?”雅淑的情绪波动起来。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我现在以你姐姐朋友的身份告诫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位杨慕初先生,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极端自私的,他在利用你、欺骗你……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你,放弃他,保护好自己。”

“你说够了没有?”阿初用力关紧车门,大跨步走到阿次面前。“我看你是羡妒交加,跑来胡言乱语。”

“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好朋友的委托。”阿次解释,“她姐姐授权给我的,叫我好好照顾她妹妹。”

“授权书?”

“口头嘱咐。”

“口说无凭。”

“我跟她姐姐真的是同学。”

“同学照?”阿初伸手要证据,“立照为据。”

“没有。”

“那就是无凭无据了?”

“和小姐,你要相信我。”阿次侧身喊了一句。阿初下意识推了阿次一把,阿次马上抗议:“你干吗?过分了。”

“谁过分?”

“你无药可救。”阿次说,“你要对付杨羽桦,你自己真刀真枪地去干啊,你干吗利用女人?”

“你说什么?”

“你故意的,你故意为之。欲将取之,必先予之。你专程跑来看杨羽桦的惨状,然后激怒他,再叫他看见你所爱的女人。只要杨羽桦动这个女人,绑架也好、谋杀也罢,你就可以用法律制裁他,公开地、合法地杀死他。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很卑鄙很下流吗?”

阿初猛地抬起手来,阿次的头下意识地偏向另一侧。但是,阿初没有动手,他硬生生把手撤了回来。

阿初使劲地搓揉着拳头,拳头落在车顶上。他吞咽了一口气,阿次却没松口。

“你是七尺男儿,一个有血性的男人。你怎么能用我妹妹的命去激怒你的仇人?用自己女人做诱饵,你有没有顾及到、考虑到无辜性命的安危?”阿次的眼睛瞪着阿初。

“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公开地、理性地、冷血地、合法地杀死他!至于用什么手段,跟你没关系。”阿初低头看见地下的血滴。“还有,该看医生尽早去,我身上没有多余的血再给你。”

阿次不答话。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啊?”阿初冷冷地说。“哦,我忘了,大家冰炭不同炉。”

阿次眼睁睁地看见阿初开车,载着雅淑远去。他恨恨地跺了一脚,疼极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腿脚伤得不轻。

阿初的心情十分恶劣,阿次的话像刀片一样割着他的心,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自己到底是哪种人?到底还是不是男人?他不知道。他拒绝去想、去思考、去辩白、去证明。阿初的车像风一样飞驰在马路上,雅淑不说话,静静地坐在阿初身边,静如止水。这种平静的对抗远比大哭大闹更具有杀伤力。

阿初感到窒息,他难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雅淑的感受,她需要释放,不然,雅淑的心也会在窒息中死亡。这是阿初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说话啊。”阿初冷冰冰地说。

雅淑低下头,她手上紧紧地捧着阿初送的玫瑰花,温室里培植的花朵散发着沁人肺腑的缕缕清香。

阿初回头看看她,猛得一脚踩住刹车。雅淑没防备,险些扭了腰,她忍着心痛、忍着眼泪,不抬头,不说话,不看他。

阿初长叹一声,说:“对不起。”

雅淑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滴洒在湿润的花瓣上,阿初的心突然有了痛的感觉。

“下车。”阿初的脸色寒透了。

雅淑一动也不动,鲜花和美人像一幅静止的画面。

“下车吧,我们分手……”阿初的心弦为之撩动,声音渐有愧意。

雅淑突袭式得香唇紧紧地贴在了阿初的唇上,她疯狂地吻着她的心上人。阿初不自觉地配合着她狂野般的爱抚。

直到雅淑肯放手。

“我爱你,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从现在起,你心里有我,不然你干吗要我离开?我不介意做棋子,我不介意做诱饵。如果,如果上天把你赐给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去死!”

“你不觉得自己很傻吗?”阿初替她揩泪。

“跌进爱河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傻子。”雅淑含着盈盈泪光,越发楚楚动人。“我承认自己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我以前不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珍惜眼前人,我试图用容貌和家世去获取一份属于贵族女性的生活方式,我输了,输得很惨,输了你对我的所有信任,输入了你对我所持有的偏见。可是你错了,你和我都错了,你的音容笑貌反复出现在我梦境里,每一次都是你离开了我,尽管你的心并不属于我,包括在梦里。可是我已经全身心投入去爱你、尊敬你、疼你、恨你、怨你,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像我这样疯狂地爱着你,不管你接不接受,无论你当初接近我、亲近我是何种目的,你在我心中,就是我的男人,唯一的男人。我不想一个人在孤独乏味中度过一生,我不能再次失去我所爱的人,尽管我无法驾驭你的感情,但是,我决不会让你再离开我,除非我死!”

阿初没有料到自己已经完全占据了雅淑的精神世界,他显得束手无策,应对无方。

“雅淑,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信我!”阿初说。

“我信!”

“这件事情办妥了,我娶你!”阿初口气很坚决。

“初,你知道吗?咬住香饵的鱼就是你,我才是鱼钩,美丽的鱼钩,永远不会放弃的鱼钩。”雅淑眼底的泪花终于释放成了点点心花,心花开了,爱情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