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供应粮,就是城市居民也有了陌生感,特别是城里的年轻人,就更不知所云了。前不久拿出粮食供应证让儿子看,儿子觉着新奇,竟问这证有什么用处。而在计划经济时期,吃供应粮确确实实是城市居民的身份体现,尽管成年人每月的供应标准只有28市斤,但是,就这样一个低标准,也是许多梦寐以求跳出农门的读书人的渴望。甚至在许多农村人看来,不在田间劳作就能吃上国家供应的粮食,真是过上天堂般的日子了。在极左时期,还有人提出了城市居民吃供应粮是剥削,革命不彻底的论调。吃供应粮是一种身份,是与农村人不一样的城镇居民,能吃上供应粮就有可能得到就业的机会。就是现在,对农村人来讲,城市居民这个身份也还是十分重要的,尽管那个深蓝色塑料皮的粮食供应证,已没有了必须到指定粮店购买面粉、食油的特殊意义。然而,这粮证特殊的身份含义,显然还是在证明着一个人,特别在某些时候,比如上学、招聘、参军等,城市居民的身份也还是有许多不一样的优惠。所以,不一定必须吃供应粮的城市居民的粮证,仍然是需要的和必要的现代农民的证件。
如今真要拿这个粮食供应证买面粉和其他东西,确实很难找到供应的地点和你需要的东西,可是每当看见或触摸到这个蓝皮小本的时候,总有许多回忆和回味。
计划经济时期,粮食是统购统销的,城市居民吃饭必须到指定的粮店购买面粉、食油,一个粮店供应一个区域的居民,是既定的模式化管治。居民吃什么不能自由选择。所以一个粮店职员的神气远比国家主席气派,因为每月买的面粉和其他东西,总是要到粮店去看他们的眼色,粮店职员掌握着你的吃饭问题,谁敢和他们过不去呢?记得与妻子分居两地刚调到一个城市后,从集体粮证转为一个拥有自己家庭粮证的户主,那时的感觉确有某种自豪的意思,有恨不得即刻拿了粮证去买面粉和食油的冲动。但现实却是残酷的,当我第一次手持自以为能证明点什么的粮证,到粮店去买月定标准的粮油时,竟有了向粮店职员乞讨的感觉。奇丑并臃肿且黑、脸上还长了许多肉球的一个女人,那种主宰着别人什么的高傲神气,左眼不抬,右眼不睁,十问九不答。本想买一些面粉后再买点米、换点粮票,可那女人的神态,就像是提出了一个需要国家主席签字才能办到的要求,丑脸紧绷着、十分严肃并带着嘲笑般的口吻粗声粗气地说:“等你有特殊供应证明后再提这些要求吧。”不行!在她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需要通过她登记后喂养的动物而已,你需要什么是不可能的,她给你什么才是惟一的。管治的计划造就了特权,特权进一步地显耀着管治,特别要显出她能够拥有管你的权利,她在占有,而你在索取。那时,内心深处涌动着愤懑和屈辱,丑女人臃肿的脸,犹如一块腐烂变质的臭肉一样压在心头使人窒息,喜悦的心情一下子灰暗了下来。等到将标准内的供应面粉和食油注入自己所拥有的口袋和油瓶时,这才现实地明确了自己所拥有的口粮和食油的数量。城镇居民口粮供应标准:大人14公斤,小孩8公斤,重体力劳动者17公斤。成人供应食油六两。这个供应标准,应该是在副食品极其丰富的情况下的一个参数,而那时物品紧缺,肉类及其他副食品的供应奇缺,是一个以粮和菜充饥的年代。
第一次到粮店买粮,喜悦的心境,已被现实的生活和现实的社会所折磨,看粮店职员眼色是长期的,粮油标准的限定也是长期的,你得受着。那时候,吃饭是一个很让人操心的事,能吃饱吃好也是十分让人羡慕的。“吃了没有?”是人们见面互相问候的第一句话,也是很有必要而且很现实的问候,这种问候其实也隐含着许多关心。所以,那时候集体食堂的炊事员特别是掌勺的和粮店的职员(当然粮食局长就更吃香)都是让人羡慕的职业。计划经济时期的特殊行业,造就了计划经济时期的特殊人物和特权。当然,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点,市场经济也有了市场经济的特殊行业,特别是我国市场经济目前这样的初始阶段,也有了市场经济造就的特权,工商管理行业不用掏钱就可以吃、用许多东西也是常有的。这只不过是一行业一事例而已。
现在不用再看那个粮店丑女人的眼色了,米面可以凭自己心意去买,这倒让人很怀念那个或那些神情高傲的粮店职员们,不知他们如今态度如何,是否有了转变。
供应粮在实质内容上已经不存在了,但这个形式好像并没有完结,有一只小尾巴总在提醒着一些什么,让人总是触摸粮证就有感想。然而供应粮的时代应该不会再延续。
现在,居民户口也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发生着变化,户口对人的束缚渐渐地松解。由户口完全控制人的形式已在逐步地改变。随着小城镇的快速发展,原来村庄里的农民也转为城镇居民了。改革在深化,时代在发展。关于人的身份的区分,我想一定会有新的理念。人应该拥有自由和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