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青春期的诗女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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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孙家妹妹(2)

孙家妹妹的大学生活就这样简单的开始了,甚至连开学的时候,她也没肯要爸爸和姆妈去送一送,自己简单的背了个书包就跑过去。孙家妹妹没有选择住校,住校的话一年是一千五百元,虽然不多,但是孙家妈妈将近一个半月的工资了,何况他们家住得那么近。孙家妹妹每天骑着自行车来来去去,中午饭也是在家里吃的,一切跟中学时候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两样。孙家妹妹也还是一样的要强的,上课把笔记抄得端端正正,别人聊天玩手机看小说都不能影响她,她自个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的每一个字,用心的不得了。孙家妹妹每天回家都还是要温书的,每天早晨爬起来都还是要读英语的,所以第一学年结束系里公布奖学金获得者名单的时候,孙家妹妹一点都没惊讶孙思美这个名字赫然的列在了一等奖的头一名。

升到大二以后,同学们在外面做兼职的开始多起来,老师也一再对他们强调实践的重要性,有工作经验的种种好处。孙家妹妹心动了,孙家妹妹做梦也想在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千万不能再走她爸爸和姆妈的路,在小工厂里默默无闻干一辈子,拿的那点工资只够刚刚好养活自己的,多买点什么东西都要精打细算个半天。这个城市里面好的工作看上去很多,报纸上电视上总是不停的在宣传着白领们的高收入,孙家妹妹也满怀期待的等着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员,脚上蹬着高跟鞋,穿一套职业装,把身材勾勒的美好修长,要多有气质就多有气质。然而孙家妹妹去找工作的时候才发现兼职真的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余地。正规的大公司文员是不会去找一个做兼职的学生的。孙家妹妹踟蹰了很久以后,终于在市中心一家小有名气的饭店里面,当起了啤酒推销员。

孙家妹妹把这个消息在饭桌上告诉孙家爸爸和姆妈的时候,孙家爸爸的筷子一下子停在了半空里面,他狠狠瞪着孙家妹妹,大喉咙地说,你一个大学生妹妹去做啤酒推销?孙家姆妈没吱声,她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扒拉着自己碗里面的饭。孙家妹妹沉默了好半天,才很小声气地说,我要积累社会经验,我们老师说的。孙家爸爸不再出声了,他是个粗人,在五金厂干了一辈子的焊工,他只认得领导的话和老师的话,都是天大的道理。既然孙家妹妹的老师都这样说了,那孙家爸爸,也只好听老师的话。

孙家妹妹开始隔天晚上就到饭店里面去,穿上白色的小皮裙,戴上棒球帽,露出修长的大腿,向每一个客人卖力的推销啤酒饮料。孙家妹妹之所以选择这个工作不仅仅是因为要积累经验,她还需要挣钱,挣足够多的钱,可以买那些她一直只能在大商场的橱窗里眼巴巴的看着的漂亮衣服,那些她的同学们三天两头就换的衣服;她厌恶透了他们家里那两间小小的屋子,一间是卧室,一间满满当当堆满了饭桌、洗衣机、微波炉、冰箱和一切可以想到的东西,没有厨房,只有在过道里搭起的一只水池和一个需要用罐装煤气的灶头,甚至连她的一张床也没有,只好睡在半空里架出来的阁楼里厢,冬天冷的要命,夏天又憋气。孙家妹妹真的想越快越好,早一天逃离这个环境都是好的。这个城市的房价实在是太高了,他们家里,靠孙家爸爸和姆妈那点工资,永远都买不起商品房,不,连定销房都买不起。孙家妹妹总是在经过那些漂亮的整齐划一的小区的时候带着满腹的羡慕看一幢幢高高的有着各种美好外观的房子,再清爽不过的绿化和进进出出的高级私家车。孙家妹妹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些,这些从小到大她的很多同学习以为常的一切,她是个弄堂里出来的姑娘,一家人挤着老公房,那种两层的,有搭建了无数违章的小屋,早就腐烂的木头地板,喧闹的拥挤的住满了好几户人家的老公房,连自己的卫生间都没有,这样的年代了,还在用着木头马桶,天天早上都要爬起来去倒夜香,为了省那点水费,再冷的天也要到公共的水井边上去洗衣服。

孙家妹妹在饭店干得很好,她是个非常有眼色的姑娘,具有她们这种弄堂出身的姑娘的标志特征,衣服永远不够新,不够贵,不够多,用的东西永远不够高档。可是她们这样的姑娘自有她们的好,聪明伶俐,永远懂得在人前人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准确的判断出顾客的慷慨程度,从而有的放矢地进行推销。孙家妹妹推销的这个牌子的啤酒名气并不响,但是价格还是实惠的,而且经常搞促销,买多送一之类,在孙家妹妹巧舌如簧的嘴里面,听上去真是诱人。公司给孙家妹妹的提成开始并不算高,底薪也是微薄得可怜,然而随着孙家妹妹业绩的不断上升和进步,公司便肯给她多一点的提成了,孙家妹妹的收入,开始越来越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每个月能拿到的钱,已经快接近孙家姆妈了。孙家妹妹拿着手中那把钞票一张一张数过来的时候,心里那个小幸福,一点点的满溢出来。

是的,孙家妹妹实在是不能不高兴,她每天在饭店里看惯了客人们铺张浪费地点上一大桌菜肴,然后怎样都吃不掉。有时候他们是为了在客人面前有面子,有时候他们只是不在乎,他们有钱,所以他们就尽兴地点菜,七大碟子八大碗。孙家妹妹每次在服务员收拾桌子的时候看见满当当的一砂锅的鲜嫩的竹笋炖母鸡,一大盘子香喷喷的红烧鱼都被整个的倒掉,一筷子都没有动过的时候,孙家妹妹的心,狠狠地被揪着,狠狠地疼着。孙家姆妈每个周末都会去到菜场买一只鸭子或者是土鸡回来给一家人煲汤,热乎乎的浓郁的汤,在炉子上小火慢慢地炖着,香气一阵一阵地扑出来,在整个屋子里面荡漾着,这是孙家妹妹从小到大最快活的回忆了。那么一锅有肉,有笋,有香菇,有木耳,有着种种时鲜的汤,足够一家人心满意足的喝上两天,临末了还拿浓浓的肉汤下面条,真是幸福的味道。可是现在在这里,孙家妹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的好东西就这样子被浪费了抛弃了,孙家妹妹不能不心疼,不能不感到不平衡,这么一锅汤在饭店的价格,自己家买了材料来烧,烧两锅都够了呢!孙家妹妹从小就感觉到的差距在饭店里面活生生的被更加的放大,放大。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孙家妹妹的手里,是实在的一把钞票,完全靠她自己十分的努力赚来的钞票,孙家妹妹觉得自己的腰杆一下子就硬了起来,她觉得她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在慢慢缩小了,虽然是以一种几乎用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和距离,但是孙家妹妹觉得,那是真实存在的。

天开始冷起来的时候,孙家妹妹带着她挣来的钞票去了一趟市里最好的人民百货商店,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里面,孙家妹妹简直眼花缭乱。她原来是不怎么逛这样的商场的,买东西,大多是去小商品市场,就连那些中低档的运动品牌的专卖店,都不怎么敢进去。孙家妹妹在各个柜台前转来转去,兜了一个下午。孙家妹妹从百货商店厚厚的塑料帘子和人造革帘子里面钻出来的时候,一张面孔因为兴奋和长久待在有空调的室内的缘故,红扑扑的。孙家妹妹的手里头大包小包的满当当的,有给孙家姆妈买的一双真皮手套和一只耳罩,有给孙家爸爸买的一对羊绒的护膝,还有给孙家妹妹自己买的一副全羊毛的帽子围巾,暖洋洋的大红色,印着好看的图案花。最大的那个包里厢,是一只新赞赞的暖风机。孙家妹妹拎着这些袋子随在人潮里面挤上回家的公交车的时候,幸福的对自己笑了一笑,今年的冬天,姆妈的耳朵上,自己的脚上,都不会生冻疮,爸爸的风湿病,也不会再犯了吧。

孙家妹妹想到这里,又笑了一笑,孙家妹妹心想,好日子,真的不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