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声音低低说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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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旷野上的工笔画

那时候,我还没有学画国画,冬天出门,看到路边粗壮的梧桐,尤其在没有人烟的旷野,看到参天的白杨,心,会缓缓地静穆下来,眼睛,会一遍遍地望向那盘遒的枝干,那细腻如发,而又葱茏如盖的树冠,我就想,它是一幅画,一幅笔笔柔韧精谨的工笔画。

于是,在我的文字里,“工笔画”三个字,蕴含的是一团不可名状的意绪,那时,就痴痴地盼望,倘若有一天我能够把它画下来,倘若,心象与墨象能够重叠在一起,多好。

那时,我的文字被别人说成是小我,是小女子散文,偶尔,我会为此感到脸红。我的生活极单调,只有两个坐标点,家和办公室,当然,有人说这就叫做安逸。日久天长,我竟然也喜欢上这种叫做舒适的日子,不用在人满为患的人才市场挤着填表,不用在轰隆隆的车间站的腿脚发胀,我表现得知足和感恩,不再愿意去尝试那种被称为“磨砺意志”的那种生活。周日的时候,公园里赏赏梅,河堤上吹吹风,商场里买点食物,也可以犹如富人一样,任时光安详地流淌走一朝一夕……可以做一个什么都不思考,不让上帝发笑的人。可以和我的邻居一模一样,跻着拖鞋坐在门口的太阳地安静地设计一双印有梅花图案的鞋垫。我甚至会尤为慵懒地在翻看一堆旧照片前,消磨整整一个下午。

我其实一辈子都会在文字中受苦受罪。

我的自由被文字禁锢,思想也被文字禁锢,很不快乐。

传说中的读书笔记,记了厚厚几摞,文学思潮的书,买了一排排,这,难道就是人们说的做学问吗?学问倘若是如此这般的让人郁闷,这是不是有害的学问呢?

我不能有一个解释。

直到我看到冬日旷野上的树,一意孤行地等待着春风,拥挤着为它挂上一片片绿叶,把那细如发梢的枝丫密密地遮蔽,是那曾经简洁的枝干,看起来繁复,是一帧清幽的工笔画,成为一幅泼墨浓重的写意画。

“我必须从自己的废墟起身,

我的爱从来没有这样沉重。

我是我家乡的春天,

我是重新的稻米与花香。”

傅天琳写这首诗时,想必她内心挣扎又坚韧,这诗,刚刚吻合了我的向往。

今天,一只羊豪笔,一壶墨汁,一张柔软的宣纸,等待着我去完成一幅冬日的工笔画。那里,南飞的燕子只留下一个孤寒的窝巢,游荡的风在枝丫间迷茫地穿梭,冰冷的阳光,金属一样,闪着凛冽的光,大地寂静地沉默着,我的笔显得单薄与惶恐,难以描绘出那种沉郁的细致与精谨。

如果说文学是我的工笔画,那绘画就是我的写意,文字是心中的寒冬,笔墨就是那暖暖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