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从火车站到博物馆:城市生存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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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非线性生存

折腾了这么久,又是调查,又是热身,终于可以给自己泡一壶茶,点一支烟,坐在电脑前面,打论文的第一个字。看着电脑前烟雾氤氲的模样,我想起了在火车站遇见的女生。生存总是像大河一样平静地流淌,只是偶尔遇见断崖,就会形成壮观的瀑布。不论这是命运的恩赏还是戏弄,都值得每一个人珍惜,只是为了那几秒钟的不一样。

我想起来,写论文首先要有理论性,如果只是作田野调查,也能收集很多语料,也能写出来3万字的一个东西,但那不叫论文,论文首先要有“论”。我把火车上所有人说的话都在头脑中过了一遍,觉得本论文中的第一个关键词应该是“非线性”。对,生存具有非线性。当我想出这个词后,兴奋了好半天,我觉得论文已经成功了一半,因为这绝对是我的首创,并且这是论文创新性的主要表现。在我之前,“非线性”只是用来形容思维,也有人用它来形容语言,但没人用它来形容生存,最起码,就我掌握的材料,没有人这样提过。

人们认为思维方式可以分为线性与非线性。线性思维方式有助于深入思考,属于一条道跑到黑的那种,这种思维能帮助人们探究到事物的本质;非线性思维属于小狗过十字路口,东西南北四处张望,这种思维有助于拓展思路,看到事物的普遍联系及现象的不同方面。在因果关系方面,两种思维方式也有明显的区别。线性思维只认同简单的线性因果关系,只承认一因一果;而非线性思维则认同复杂的非线性因果关系。线性思维方式显得僵硬,而思维方式有些圆滑。对于思维方式而言,现实中很多人的思维是线性的。他们相信,只要怎么样,就一定怎么样。比如,只要考上大学,就一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只要我过得不幸福,一定是别人或者社会造成的。现实中很多人的痛苦都是线性思维造成的,如果我们能离开自己,换一个角度,会发现,世界和人生跟我们原来看见的真的不同。如果我们原来看见的是太平盛世,换一种角度也许会看见危机四伏;如果我们原来看见的是盲人瞎马临断崖,换一种思维也许会看见峰回路转又一村。逻辑课的老师总是要求大家形成非线性的思维方式,他用低沉的嗓音说世界必将越来越是一个非线性的世界,我们需要越来越能够理解非线性的命运轨迹,否则就会被淘汰,像猿猴一样为造物主所抛弃。对于逻辑老师的奇谈怪论同学们总是一笑了之,但是很少人真正开始注意非线性思维方式。

我比逻辑课老师更深入的一种看法是认为生存具有非线性。生存当然也具有线性,而且大多数人过的都是一种线性的生活,比如从学生时代开始,我们就习惯了“家—教室—食堂”这样三点一线的生存方式。等我们毕业了,无论是高中毕业、中专毕业、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教室都被换成了办公室、车间等各种各样的工作场所。如果说,“家”主要能满足我们对睡眠和情感的需求,“食堂”主要能满足我们对饮食的需求,“教室和工作场所”主要能满足我们对学习和劳动的需求。那么,我们很快就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期盼,因为这样的生存再也不能满足更高层次的需求了。如果每一天都是一样的,那么我们活一天就可以了,这就是“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走了”。所以线性的生存给人的感觉总是单调和乏味的,它能让一个人从今天看见自己未来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后的模样。

老范基本肯定我的这些想法。他说,这样的日子只要想一下就觉得筋疲力尽。人生很多时候走弯路,就是为了看见更多的风景。一个人最大的损失就是“一直就这么活着”。所以,我们相信,生存不止一面,它应该是非线性的。老范提醒我,要注意理论联系实际。

实际是什么呢,实际是高房价葬送了年轻人的梦想,本来应该是读诗唱歌的年龄,却过早地背负起买房的重担。房价高的时候,他们给开发商打工,房价跌的时候,他们给银行打工。很多人都为自己当上了房奴而觉得踏实,因为尽管压力大,却毕竟有房了,有了归宿。在他们心中,从来都是安稳压倒一切,如果没房,总漂着,他们做梦都不踏实。虽然我还没有买房,还没有资格当房奴,但我却深为那些成为房奴而沾沾自喜的人们感到悲哀。因为我看到墓地经销商打出的广告:买块墓地吧,找回入土为安的归宿感!

在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时,人也必将越来越具有非线性。如果你觉得这个概念太玄了,那我解释一下,非线性生存的反义词是随遇而安,这个时候它更类似于理想生存;它还有一个反义词叫枯燥乏味,这个时候它更类似于诗意生存。总之它是一种跟套子里的人不一样的生存,一种广大而浩瀚的自由。它就是去做自己最想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