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砰——书房的门猛地被人推开。
兰箐穿着白色睡袍急匆匆奔进来,“卓尔,你是不是拿了我放在桌子上的红酒”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只怔怔望着书房地板上紧紧依偎的两人。
岳卓尔跪在地上,低着头,正拿着毛巾仔细的拭擦扶芊芊的身体,扶芊芊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你你们喝过了?”她颤颤巍巍问,握在门柄上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然后整个身子像软了一样,滑坐在地。
“酒里有助兴的东西,本来是给我们俩准备的,没想到”兰箐深吸口气,勉强一笑。“卓尔,我不怨你,我知道,你把芊芊当成了我你心里其实是我,对不对?”
对不对?她轻轻问,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你先回房,稍后再说。”岳卓尔垂下眼,声音暗哑,并未多说。
他清醒过来,就知那瓶从兰箐屋中拿回来的红酒有问题,可错误已经造成,饶是他一向冷静,也慌了头脑,只是机械的用热毛巾敷着她。
斑驳的血迹张牙舞爪盘踞在少女白嫩的双腿上,触目惊心。他心乱如麻,沉默而轻柔的擦拭完,抱起芊芊放在旁侧的沙发上,见她紧闭的双眼中有眼泪不停流出,他弯下腰,低低道:“等等,我这去找医生。”
“我来照顾芊芊。”一阵香风扑面,兰箐轻飘飘走过来。
她化了淡妆,本该明媚怡人,可这会儿脸色惨白,仿若幽灵,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里喃喃道:“稍后再说,稍后再说,先看有没伤着,对,就是这样,先照顾好芊芊,不然卓尔不会原谅我。”
岳卓尔按键的手指顿住。
他听到兰箐轻轻地说,“芊芊,我知道你心里苦,其实我更苦。
我二十二岁时,父母一朝离逝,此后,我的亲人爱人只剩卓尔一个,没有良好的家世,岳家人看不起我,总想方设法拆散我们,我们离开岳家,到了外面,虽可糊口,但总不甘心,想得到岳家承认,所以,我才同意与你父亲做那个交易”
她跪坐在地,又哭又笑说道:“事情没多久,我后悔了,你年轻漂亮可爱,我怕他假戏真做,只要你们稍稍靠近,我就疑神疑鬼,越发歇斯底里,有天突发奇想,如果有了孩子,有了孩子我就会放心吧。”
轻飘飘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更显缥缈,她用手捂住眼,汹涌的泪水很快从指缝中溢出。哽咽片刻,她又接着自言自语:“可卓尔自小的经历让他不肯在与你有婚姻关系时同我在一起,我别无他法,在他喜欢喝的红酒里下了药,约他过去,谁知道阴差阳错,他去得早,我还在洗澡,出来后,才想起你们每晚都要学习,就耐着性子等,直到我发现那瓶酒不见了。”
“我将一切搞糟,让最害怕的事情发生”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她将头深伏在地,缩成一团,仿佛等待判刑的囚犯,深深懊悔,深深恐惧,深深绝望。
岳卓尔怔怔站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那瓶酒是从兰箐房中拿出来的,就算阴差阳错,他也怨怼兰箐的设计,可现在却觉得是自己的错。
茫然中,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姐,你怎么还没去睡觉?我都醒了。”翩阳揉着眼睛走进来。
岳卓尔脸色突变,兰箐快速站起身,一把拉住翩阳的手腕。“翩阳,兰姐姐带你回屋讲故事,你姐姐刚才看书太累,在沙发上躺会儿,别吵她。”
岳卓尔将手握紧,不安的看着翩阳。
出乎意料,平日里对兰箐客气生疏的翩阳只是往沙发上瞧了一眼,就乖乖牵起兰箐的手,跟着往外走。
他长舒口气,接着开始给自己认识的医生打电话,还没接通,忽听门外扑通一声,似重物落地,然后,翩阳稚嫩的声音响起。“敢欺负我姐?你去死——”
童声童气中夹杂着说不出的阴森和狠厉。
岳卓尔眉心一跳,大步跨冲去,刚到门边,就看到兰箐纤细的身影蜷缩在楼梯拐角处,一动不动,额头有鲜红的液体流出。
“扶翩阳——”他低吼出声,抬手,在半空晃一下,又收回。定定神,三步两步跃下楼梯,抱住不省人事的兰箐,伸手在鼻子下探探,往车库奔去。
转身,鬼使神差望了眼二楼,他看见,那条浅绿的裙子上盛开出簇簇艳红的花朵,他看见,有条细细的血溪从洁白的腿上蜿蜒流下,他看见,两条小小的人影在楼梯口抱头痛哭。
远远地,孩子呜呜的哭声飘入耳中。
“姐,他们打你那里了?裙子上都是血,姐,你不要怕,我替你报仇。”
“张妈说那个女人想抢走姐夫,要我不要总跟着你,妨碍你跟姐夫在一起我才装作吃得太饱不来上课”
“姐,我不是故意丢下你一个,你别讨厌翩阳”
“我不敢了,翩阳再也不敢了,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姐不哭,不疼哦,翩阳保护你。”
乌云散去,银白的月光撒落,天地刹那明朗开来。
他顿了顿,终是低下头,匆匆抱着怀中女人离去。
炎炎七月初时,天海市一年一度的高考结束。
位于城西林苑山庄的一处包房中,芊芊和岳卓尔面对面坐着。
距乌龙错误已经过去二十天,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俊秀依旧,只多了些许疲惫。
“这是公司总体规划”
“这是一些比较有潜力的员工名单”
“这是正在进行的项目”
“这是明月湾那套别墅的房产证,这是存折,上面是去年分我的红利加你爸以前给的500万”
扶芊芊脸色惨白,眸子里却陡然迸发出逼人的光亮:“你什么意思?”
“这是离婚协议书。”岳卓尔恍若未闻,他低着头,抽出最后一张薄薄的纸片,清清淡淡说道。“我要毁约,芊芊。”
“我不同意。凭什么你说毁就毁?”她握紧拳头,猛一砸桌子站起身,漂亮的容颜因激动而通红。
他只是专心看着桌子上一大摞东西,慢慢说,“违约金稍后会打在这张卡上。”
芊芊慢慢坐下,死死盯住他,良久,忽然微微笑,问。“为什么?”
岳卓尔不语。
“那晚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身上的血是我月事来了。”芊芊抿唇,傲然说,“我不会要你负责。”
他一震,轻轻抬起头,仔仔细细看她。
弯月眉,墨玉般的眼,小巧的鼻梁,粉润的唇,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孩子还需要人保护的孩子为了得到庇护讨好卖乖受了委屈还要说“很好,没事”之类谎话的孩子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垂下眼,缓缓道:“你不用骗我,发生了什么我心里清楚。”
“不管有意无意,我做了对不起兰箐的事情,必须离开这里。”
“亲疏有别,如果注定要负人,我选择负你,芊芊。”
“再会。”他云淡风轻道。
窗外,艳阳高照,有黄鹂低鸣,有孩子欢快的笑声,有花香怡人。
她挺直了背,一动不动坐着,聆听来自遥远时空中的声音。
——“扶芊芊小姐,再奉劝一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同样,能用钱买到的爱情也不是爱情。”
——“小箐以前就是我女友,你爸爸可能没告诉你。芊芊,你也知道,我们的四年婚姻是用五百万支票、一栋别墅、外加公司10%的股份交换得来,跟其他的不同,所以,别闹了!”
——“我知道,你把芊芊当成了我你心里其实是我,对不对?”
——“亲疏有别,如果注定要负人,我选择负你,芊芊。”
呵呵哈哈喉咙深处溢出深深浅浅的笑。
扶芊芊趴在桌子上,低低笑:“用钱买到的爱情都不是真爱?老天,我他妈问候你全家,我扶芊芊什么时候说需要爱了?什么时候说要用钱买爱了?只是一纸契约,只想好好过完这四年,只是”如何的委曲求全也拗不过天意。
是她没用。
躲在爸爸的羽翼下,习惯了依靠人,就只会想着换个人继续这样的生活方式
是她没用。
无声的哽咽声中,那个任性骄傲的孩子终于死去。
寸寸光阴,寸寸飞剑,撕碎了年少的天真和软弱。
不管如何逃避,原来,她终要面对。
只能自己面对。
那些云诡波谲或者惊涛骇浪的未来。
天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四楼,脑科病房。
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女人靠在床头,对面,斯文清秀的少年倚墙斜斜而立。
女人说:“我头部有淤血未散,不放心国内医术,过几天会和卓尔会出国,扶家那摊子你赶快想办法弄到手。”
少年接道:“这个自然,难不保哪天岳大傻发现你的真面目,后悔了又回头找扶芊芊,那家伙虽然太傻经常被人刷,但不可否认,经商才能不容小觑。”
“你——不群,记得承诺过我的事。”
“不就是在爷爷爸爸妈妈面前帮你说话,去风岳集团做个不大不小的管理人员嘛,容易得很。”
“还有并入风岳集团之后单独上市的扶氏20%股份。”女人提醒。
少年大笑。“你可真贪,若是让你插手扶氏,难道不怕岳大傻怀疑前不久所谓的无心把他和扶芊芊弄一块儿系际上是有意,是为了逼他离开扶氏的计划?对了,把岳大傻推给扶二傻,感觉怎么样?”
美丽的红唇吐出恶毒的话语,晨曦薄雾中,少年弯起的眉眼成皎皎新月,带着风华顿生的绮丽风流。
“你乱说什么?我才没有。”女人怒急抢白。“总之,我要20%的股份,其他事情不用你操心。”
“你就是拐走了岳大傻,要这么多,不心虚么?”
“如果他不走,你能得到扶氏?岳不群,承认吧,论赚钱本领,你不如卓尔。”
“哟哟,这会儿挺傲娇嘛,早对他那么有信心,何必答应扶开的条件?”
“你——”
“算了,再怎么说,咱们目前还是合作伙伴,你在我心中也勉强升级为直立行走的动物,斗嘴没意思,我走了,有事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