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烈马
圣萨巴青年牛仔朗尼.布里斯科二十三岁,黑里透红,机灵而老成,对艺术充满渴望,在西部青年中别具一格。他创作的巨幅油画(高七英尺、宽十二英尺)展现了典型的西部景色,视觉中心是头公牛,跟真牛一般大小,表情生动,现正挂在州议会休息室供人参观。这不只是一幅油画,它更被视为一向尚武的西部大州文艺勃兴的象征。起初,州议会金尼议员说他决不会出七十五美分来买这幅画,但在马伦斯议员告诉他作者是开拓本州卓有贡献的老卢西恩.布里斯科的孙子后改变了态度,认为应当由州议会以五百元收藏。马伦斯说五百元太丢州议会的脸,应当是两千元。他们统一了看法,便开始行动,为提案通过作各种准备。
同时,圣巴萨人也全情投入油画的宣传,由牧童组成的油画拉拉队在众议院油画前开展声势浩大、生动活泼的活动。朗尼心中的神圣火花在闪烁,他要把两千元作为发展自己天才的启动资金,下一步是创作一幅更为巨大的油画。在议会表决两千元收购的提案时,金尼议员的发言滔滔不绝,激动人心。他没有谈及油画的优长,而是以爱国主义情感诠释历史,着重描绘作者爷爷的冒险经历、高尚人格、对本州的伟大贡献,博得议员们阵阵掌声,提案得到全票通过。在众议院通过也由于布置得当而不成问题。胜利了!拉拉队高兴地呼喊着庆贺,只有一人嘟哝了一句话:议员的讲话内容让人并不感到艺术的荣耀,好像是作者沾了祖辈的光啊!说实话,比别的艺术家更幸运地得到艺术女神的青睐,朗尼本来内心就颇为疑惑,听了这话更不是滋味。
这时,一位纽约的画家到西部来考察阳光照在祖尼族古城墙上的效果。得知消息后朗尼在旅馆中找到了他,请他看了自己的作品,希望他谈出真实的意见。病弱的画家说那不是画,是把枪,可以向州议会敲诈两千元,但你不要再浪费颜料和生命。你那么健康,这是福分,好好过日子吧。纽约画家一面说着,一面又要按时服药了。
三点钟,拉拉队的牧童们找到朗尼,要在全城搞策马狂奔活动。朗尼骑上自己的快马,带着众人向州议会冲去:圣萨巴万岁!阳光正照射在巨幅油画上,展现出一片自然的景色。
朗尼感到胯下的烈马看到逃奔的公牛时后退了一步,然后还是听从骑手的意愿冲了上去,它必须将那头公牛拦截下来。可是,哗啦一声,油画被迫击炮弹似的奔马撞出一个大窟窿。朗尼在圆柱前勒住马,对参议员说,谢谢你对我爷爷讲的许多话,但布里斯科的子孙还不想从州议会得到什么礼物……
在回圣萨巴的半路上,牧童们点起篝火过夜。朗尼抱着自己心爱坐骑的长脖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还只有你老兄有眼力啊!你知道它确实像头公牛,是吧,我的马儿?
菲比
马洛尼船长三十五岁却已久闯江湖,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在他的船仓里除了蔗糖、木材、波纹铁皮外,还装着革命需要的枪支弹药。他在街上救下一个摔进煤窖的小个子男人。这人叫卡尼,很结实,蓝眼睛贼亮,既像充满期待,又像走投无路。他向船长介绍了自己过去的倒霉经历,马洛尼反而喜欢起他来,邀请他到船上工作。卡尼高兴地答应了,但坦率地说出自己是“厄运卡尼”,因为他是在土星出生的,土星的同伙,一颗有着女性名字——“菲比”的红色小卫星管着他,经常降给他厄运。你怕不怕我坏事?马洛尼从卡尼的眼睛中看出他抗争厄运的热情,安慰他说,我们多一些勇气和勤奋,能不能扭转厄运呢?
马洛尼的船在密西西比河上航行了才五十英里,船舵就出了问题,耽误三天时间。进入墨西哥湾时海天一色,碧蓝透明,可是马上就来了大西洋的暴风雨。还好,每次风暴来袭,卡尼都坚守岗位,还拼命诅咒他那颗倒霉的星辰,无奈那星辰是个女人的名字——菲比,要是个男人也好骂呀,她是女的,连骂都不好出口啊!要知道我们的任务多么光荣,我们是去支援埃斯佩兰多的爱国者闹革命,推翻独裁统治,解放劳苦大众啊!
平时只要五天的航程,这次走了八天。谢天谢地,总算到了,接应者来了,人人都高兴得不行。卡尼——真是厄运卡尼啊,这时他掉进河里去了!卸完一千支温彻斯特连发枪,有两挺格林机关枪需用平底船,要从船舷吊运。卡尼总觉得自己不走运而显出可怜相,但双眼仍然闪烁着刚毅的光芒,一直不停地忙碌着,一个人可当五个人用。马洛尼船长想,也许他真的有点晦气,但他的精神值得佩服和嘉奖。可就在此时,卡尼手中的缆绳嘶嘶冒烟,格林机枪掉下去砸穿了平底船,沉入二十五英尺的河中。水手们和领航员都大声咒骂他,卡尼并不气馁,表示再安一个滑轮,明天中午以前将机枪打捞上来。果然,他做到了。
反抗暴君的革命时机已成熟,马洛尼接到首都送来的信件,进攻的日期已经确定,要他们准时到达。小路上,马洛尼的队伍和辎重在全速前进。一匹倔骡逃离队伍窜入丛林,卡尼不失时机前去拦截,踢了它一脚,这是很常见的应急处理,谁知那骡子像是耍赖一样侧翻倒地,就这样在众人面前翻翻它那带人性的大眼睛——死了。要命的不是骡死,而是它身上驮的上等咖啡撒了一地,革命军人还靠它滋养爱国心和军人气概呢!马洛尼这时已经忍无可忍,把卡尼叫到一边,给他一百元钱,让他离开队伍。马洛尼也担心卡尼的厄运影响他们这次伟大的行动了,而他是不愿意任何星辰或人来造成原定计划的任何一点小差小错的。
队伍在悬崖峭壁、羊肠小道、湍急冰河等艰难条件下急行军四天,终于赶到了集结地点。马洛尼发现,卡尼还是跟在他们身后来了。为了自己的倒霉不至于影响大伙,他一直与队伍保持半天路程,忍饥挨饿,全力跟进。卡尼退还给他的那一百元,坚决表示要参加战斗。马洛尼深为所动,同意了卡尼的要求,说要与土星或所有企图破坏行动胜利的什么菲比之类的角斗一番。就在他还没有走出十来步的当儿,头上强光闪耀,空气撕裂有声,紧跟爆炸轰鸣,天晓得又出了什么怪事。马洛尼听见卡尼的叫嚷,上帝啊,又该埋怨我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是啥鬼东西呀!这时,马洛尼看见天上有一道彗星般的光芒往西奔去,他安慰大伙:天下掉下一颗陨石,不要怕,没危险……这时大家听到了卡尼的欢呼:菲比不见了,她爆炸成粉,见鬼去啦!
马洛尼和队伍怀着必胜的信心等待着革命领导者拉斐尔的接见,可是总接到通知说他还没有起床。马洛尼自己去推开拉斐尔的房门,只见拉斐尔的头埋在一张大地图上,已经死去几个小时。人们看见他椅子上方的天花板有一个橘子大小的孔洞,就是从那个小洞中飞下来的陨石碎片,要了这位高贵的革命领导者的性命!革命也因此而胎死腹中。
马洛尼很久也没有见到卡尼了。一天,他在街头遇见一个矮丈夫和他的高女人——那男的不就是卡尼吗?那高女人正在大声埋怨男人走得太慢,卡尼在后面说,马上就赶上,赶上,亲爱的——菲比!——啊,又是菲比?马洛尼船长心中一惊,嘴角浮现出一丝意义含混的微笑。
双料骗子
小利亚诺不得不开始逃亡——他在赌场杀了一个人,更严重的是,这位青年不是墨西哥人,而是伊达戈尔的科拉里托斯牧场的牛仔,有大帮朋友帮他报仇。另外,小利亚诺虽然不认识他,内心却相当喜欢这个跟自己一样瘦长、傲慢、褐色脸膛,而且年纪相仿的青年。但大祸已经闯下,后悔无药可医,他又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盗了一匹马,一口气跑到了海边。布恩船长等待水手买烟回来就开船,和小利亚诺开起玩笑。小利亚诺得知船长要去南美海岸一个风光迷人的国家,便要求搭乘,一同前往。
花了二十四块钱,小利亚诺就从得克萨斯来到布埃纳斯蒂埃拉斯,并认识了美利坚合众国驻本地的领事撒克。小利亚诺原先生活的牧场上,人们都说西班牙语,因而他的西班牙比英语好九倍。当一派大国代表风度的撒克知道这一点后,出神地瞅他,说他长得也像西班牙人,问他有没有胆量和他合伙做一桩“买卖”。小利亚诺说他杀人逃亡至此,当然不只是来看看花花草草的。撒克抓起他的左手看了好一会儿,说在他手背上刺一只抓枪的飞鹰,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领事馆窗外不远,海边的小山上有一幢白色的楼房,房主是桑托斯.乌里盖夫妇。十二年前,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孩子并没有死,而是听信了几个勘探金矿的美国人的大话,偷偷躲在水果船的香蕉堆里去了新奥尔良,有人在得克萨斯见过他。乌里盖夫妇花了几千块钱找寻儿子但杳无音信。当妈妈的尤其伤心,总希望孩子有朝一日突然归来。这个孩子的左手背上有一个刺青——抓枪的飞鹰。
大国领事撒克在小利亚诺的左手背上刺上同样的图案,让他变成了“乌里盖少爷”。从小父母双亡的小利亚诺从未当过“儿子”,也并不想在异国得到“父母的祝福”,他的任务是以儿子的身份进入那幢白房子,偷走小保险箱里经常放着的五至十万元钱。而撒克的“刺青技术”值其中的一半,也就是他和小利亚诺平分。撒克致信乌里盖,说他接待了一位来自美国的青年,有可能是乌里盖家失踪多年的儿子,他觉得,那儿子也很想回自己家但不知道乌里盖夫妇的态度,不敢贸然进门。乌里盖夫妇很快就乘着四轮马车来了,他们的目光从小利亚诺的脸上转到左手背,接着就紧紧地搂住了他:我的儿子!
撒克等待“乌里盖少爷”的好消息,等得不耐烦了,写信将他召到领事馆指责他久不行动。“少爷”告诉他,我不会去碰乌里盖上校的钱了,他完全把我当成走失的小弗朗西斯科。人到中年、头发斑白的“妈妈”已经受了一次打击,她再也经受不了第二次伤痛。在那里我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以后请你称呼我“堂弗朗西斯科.乌里盖”。撒克气急败坏,扬言要揭发他这个“双料骗子”。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四五口径的手枪戳到大国领事的嘴巴上:别忘了我是怎么来这儿的!如果我要离开这里,那将是因为你的死亡!说,我叫什么名字?撒克呼吸急促、颤抖地说“堂弗朗西斯科.乌里盖”。已经走到门口的小利亚诺转身对领事扬起左手说:补充一点你必须知道的事。我来之前杀死的那个人,他的左手背上也有一只抓枪的飞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