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勒洛瓦的复兴
格朗德蒙如今落魄为一个棉花事务所的小职员,但他举止间仍然是一副法裔贵族派头。这位“月薪五百元的侯爵”省吃俭用存了足够当下男子结婚的四千多元,前去黄金牧场向阿代勒小姐求婚。得到的结果与十年前一样,你先找到我哥哥再说!这样的答案已有五次,这次略有好转的是,格朗德蒙从她的话中感到:她至少没有否认自己爱他。十年前,格朗德蒙和阿代勒的哥哥维克托是好朋友,他发现维克托爱上了监工的女儿,认为这将使其家人不安和痛苦,便与他家人合谋以钱开路,让监工一家远走他乡。维克托知道是格朗德蒙做手脚阻断了他的恋情,心中萌生出走之意:你们谁也别想再见到我!他与格朗德蒙狠打一架,向河边码头跑去。格朗德蒙追寻好久,暴雨袭来,浑身淋透,他才不得不回了家。维克托父母花了不少钱寻找儿子,十年来一直音信全无……
格朗德蒙粗心之处在于他并不知道阿代勒坚持不应他的求爱,是要明白哥哥失踪的真相。他觉得,没有了阿代勒,钱财失去意义,还不如以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来花掉它。他想到老家的庄园——沙勒洛瓦,这是他家族鸿运高照的象征,何不让黯然失色的沙勒洛瓦灿然重辉,哪怕只是昙花一现呢?他选中了家族中最辉煌的日子——这一天,他们家族曾受到法国国王的邀请;这一天,也正是他的生日。
沙勒洛瓦已经抵押出去,大宅的钥匙在法务官手中。他同意格朗德蒙用几天,在大宅中请几位朋友吃一顿饭。商人们对格朗德蒙可爱的计划抱以同情之心,愿意租给他想使用的一切豪华物件。虽然六百元不能选用昂贵的香槟,但他也认真地挑选了合适的红白葡萄酒。老厨师安德烈答应为他献出最高超的厨艺,黑人总管阿布萨隆和原来的仆人全都来帮助他实现计划。他采用铜版雕刻印刷了精美的请柬,请这一带过去与他家族常来常往的奢华家族来与他一起庆祝一番。这一天到来了,大客厅、餐厅和休息室像往日一样金碧辉煌,虽然四十几间房只重新布置了四间,但老宅所有的窗户都透出温馨迷人的光芒。七点钟,格朗德蒙换上考究的夜礼服,等待尊贵的客人们来临。他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他成为沙勒洛瓦的主人,阿代勒成了他的妻子……
八点了,客人一个也没有来,厨师不断抱怨继续等下去,精美绝伦的晚餐将变得连黑猪也不想光顾。九点了,客人仍然没到来,格朗德蒙宣布开席。这时,在外面的小径上,一个乞丐正在朝大宅走来,希望老爷赏一碗饭食、一个睡觉的地方,他自语着什么山已经不在他眼前旋舞了,想睡觉了。这个流浪者手里拿着一张方卡片,那正是格朗德蒙送出去的请柬,他在路上拾得的,不知是哪个家族的人随意扔下了。乞丐成为这里唯一的客人。格朗德蒙让他去洗澡,出来时他完全让人刮目相看。他似乎经常出席这样的宴会,坐在了格朗德蒙的右边。当然,他仍然显得病态,出现间歇性痴呆。乞丐对主人说,你见过“山的旋舞”吗?接着他在桌上睡起来,昏昏沉沉中竟然喊出“格朗德蒙”的名字。主人大惊,打开怀表让乞丐看里面的照片。
他竟然又说,是我妹妹阿代勒啊!维克托!主人激动地喊,我的上帝!
几天以后,维克托才醒来,讲述了他十年流浪,被抓到国外山上当奴隶做苦工,得热病发谵妄,冒险出逃,神奇回归的经历。格朗德蒙容光焕发,充满希望地说,明天我就带你去看你的妹妹!
经理人才
丹佛.盖洛韦是个天生的经理人才。他“经理”过许多事情和企业(海盗他几乎都可以经理),现在要拉我入伙,去“经理”一个总统选举的班底。在布伦瑞克饭店,他让我注意观察坐在右边皮椅里的赤褐色的小个子。这人一直以无限崇敬的目光望着丹佛。我判断他可能是个理发匠,或者是擦皮鞋一帮的头目。大错特错——丹佛纠正我,有眼不识泰山,那是南美一个共和国的总统候选人——隆皮罗将军!而且极有可能爆冷门,成为一匹黑马!我问,隆皮罗将军为何不在国内组织竞选,丹佛说人民称他为英雄,政府妒忌他,有人要杀他,所以他需要一个竞选经理人先回去哄抬气氛,而我,应付那种芝麻小国政治局面的能力绰绰有余。当然,你就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
我们和隆皮罗将军共住了一个星期,取得了一切必要的资料和足够的经费,前往他的国家的非首都政治中心——埃斯皮里图市。适应环境用了一个星期,我们紧接着就把将军委托的信件发出去,在小街上野草封门的土坯房里组建了总部,通知竞选班子里的其他人,将有一些火爆的动作。奇怪的是,离选举日——十一月四日只有四个礼拜了,对方——国内的总统候选人罗德里格斯并无动静。又一周结束时,丹佛说竞选班子必须活动,尽管对方漠不关心,我们要让他们在投票站目瞪口呆。丹佛派演讲人每晚当街以当地口语演讲,在棕榈树下举行火炬游行,买断所有铜管乐队,免费供应酒类,而把亲吻妇女怀抱中婴儿的任务交给了我。丹佛还要求在全城方圆几英里内丛林里的人都吃足蛤肉,以“吃蛤会”动员选民。可是,这个国家没有蛤,他们吃玉米饼、木薯、鸡块焖米饭、魔芋和人心果。
几天后,别的城市的竞选经理人悄悄来到埃斯皮里图,我们的总部也异常繁忙起来。钱不足了,打电报让将军又汇来十万。这里也有几个美国的生意人,他们虽对政治不感兴趣,但也照顾丹佛供应水酒。希克斯倒是常来坐坐,人们说他八年来都没有笑过,在我们总部也只是捏死一些跳蚤,说些挖苦的话。他说,换我的话,我肯定缓行,你们要等的时间太长了!丹佛不听他的,继续工作,城里依然人人可喝免费酒,夜夜可观焰火明。离选举日十一月四日只有一天了,希克斯又来坐坐。他问我们明天有啥事情,丹佛说当然是选举总统啊!什么——选举总统?你们不知道总统选举早在你们抵达之前一星期就举行过了吗?国会把选举日期改为七月二十七日,罗德里格斯以一万七千票当选。接下来就是我看见希克斯发出他八年以来的第一次笑声。
我们回纽约时,隆皮罗将军已在码头上等不及了:我的国家是不是要求我出任总统?上次,我把最后一元钱都寄给你们了!我当选了吗?怎么回答他呢——只听丹佛说,隆皮罗的事由我来解释,我只能一点一点地透露给他,不能让他感到打击太大。我不知道丹佛是如何向他解释的。
两天后,我问丹佛,他让我去看另一个人。只见隆皮罗小个子穿着夜礼服兴高采烈、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天啊!原来丹佛将隆皮罗将军“经理”成了布伦瑞克饭店的侍者领班!
丹佛还在干经理吗?不。他与一个红发寡妇、哈姆莱区大饭店的老板娘结了婚,在她手下打杂呢!
莱茵小城堡的持戟兵
老慕啤酒餐馆盖了一层楼,追求欧洲情调落脚在纽约,取名为“莱茵小城堡”。我今天去的时候,发现音乐坛旁边的雪茄烟玻柜打得粉碎。怎么回事呢?十八号侍者给我讲起了一个人的故事。
老板是个在历史和民俗方面有些爱好的人,要雇一个人穿甲、戴盔、持戟,扮作几百年前的一种士兵,站在城堡楼梯口招徕客人。应聘者是一个年轻人,虽然衣服有品位但已很脏,且像几天未吃饭。他穿上甲胄,英俊非凡。值岗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供两顿饭,每晚工资一元。十八号和他成为好友,戏称他为“珀西瓦尔爵士”。他的手上尽是趼子和水疱,十八号得知是在码砖、铲煤、装卸车时磨的,就时不时帮他切切牛排之类。持戟兵“珀西瓦尔爵士”大获成功,女士们尤其欢迎,常常以手指捅捅他,以试试他是不是真人,接着便是向他频送秋波。“珀西瓦尔爵士”租住一间过道隔出的卧室,下班不去喝酒逍遥,而是安静地看书。十八号那天去他“家”玩,看见他脸盆架上有本书,而且是拉丁文的,才知道他是个大学生。
这天晚上,快十二点了,城堡里来了几个搜新猎奇的食客,一看就是灯红酒绿中挥霍寻欢的人:一位小姐、一对老夫妇、一个紧跟在小姐后头的年轻人,贴身保镖似的。赞叹一番城堡就餐很有趣后,小姐走到持戟兵旁边,揭开自己的面纱,仔细端详雕像般的对方。突然她喊道:怎么是你!她脸上笑容酸酸甜甜好似柠檬奶冻。十八号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小姐要他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他在当持戟兵谋生。你怎么不去以体力或智力挣钱,反而靠假冒行骗过活?真羞耻!他说,不,持戟兵历史悠久,非常体面!他唤她叫海伦,对她说他必须把这个工作再坚持一小会儿,拿圣詹姆斯宫廷公使的职务来换,他也不干——到时再向你解释。好吧,既然如此,你就把侍候人的瘾过足!她吩咐老板让持戟兵来侍候他们。一家人都对持戟兵冷嘲热讽,那年轻人认出了他。接着,老头也认出了他,厉声说,迪林,你还在工作?他自豪地说当然,我从未被开除过,只不过我不得不更换几次工作。
小姐百般刁难持戟兵,十八号在暗中不时帮他一把。好几样菜他都上得相当顺利,但上清炖鸡汤时,汤锅掉地,汤汁弄脏了小姐长裙的下摆。他连连道歉。这时,老头从身上掏出个小本本翻开看了看说,十二点差十分,小子,你的赌还没打赢!他叫来老板,要他开除持戟兵,不然就付巨额赔偿。老板不得不遵命,但持戟兵动情的讲话深深打动了老板。老板对老头说,你去起诉好了,我改变主意了,决不开除他!这时,时钟敲响了十二下,老头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三个月前,迪林向老头求婚要娶他的女儿。老头说,只要你在三个月内能够自食其力,不被炒鱿鱼,我就答应你!刚才,他想利用鸡汤事件让他栽跟头,没有成功。他高兴地要去握“珀西瓦尔爵士”的手,迪林痛得叫起来。小姐一见,格外心痛,热泪洒在那双满是趼子水疱的手上。
那雪茄玻柜粉碎是怎么回事?我让十八号把话说回来。他说,是迪林和小姐来吃饭,第二个持戟兵得了他十元小费,高兴得忘乎所以,戟掉下来打碎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