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ki呀,我发现你现在真的变化很大,以前你也是像我一样的想法。”嘟嘟对着我笑了笑,继续说道:“记得以前你跟罗伯特刚刚结婚的时候,你跟我说:‘生活就是抓住现在,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今天两个人在一起高兴就好,不要管以后。’但是现在,你好像完全地忘了你自己,这又是为什么呢?”
“大概那个时候是少不更事吧,我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这么快我自己就会离婚。”
大概看到我的神情暗淡下来,嘟嘟马上换了一个话题。
“我看,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郊区旅行好了,反正现在是秋天,找个休息天,大家一起出去轻松一下。”我点点头,说实话,我并没有兴趣,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态度。
“那就这个周末怎么样?我跟万宇安排车还有吃的东西,你只要负责通知大家就可以。”我表示赞同。
每天去酒吧的人好像没有什么陌生的脸孔,总是那些人,说起来,我还是喜欢原来的酒吧里那种气氛,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来光顾,有高兴的有哀伤的,每个人的心情都写在脸上,我有时候看着他们就像在阅读不同的书籍。
我与嘟嘟分手以后独自在大街上走。好像我很久都没有在夜晚的街头散步了,我走在天桥上面,看往来的车辆和远处的那些灯火,忽然觉得孤独,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很想纽约。
不远的地方又有一起交通事故发生,我看到血淋淋的场面,很自然地想起万宇出事的时候,他流的那些血,还有我们在医院里的情景,我忽然觉得,那天在医院里每个人的神情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面,我觉得欧文应该是跟我一样的孤单,至少有的时候是这样的,继而,我总是想到嘟嘟的话:“我们都是这个城市里面的孤儿”,是的,我们都是单翼的鸟,只有拥抱着才能够飞翔,可是,谁知道我们另外的那个翅膀在哪里?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太多我们没预先知道的事情隐藏着,然后突然地就发生。
我想起曼哈顿街头的那些流浪汉,每次我坐在街头的时候,经常看见他们从容地走过,非常的平静,与世无争的样子,应该没有太多的烦恼。
有陌生的一个外国人过来跟我搭讪,一看就知道是个留学生,孤独并且寂寞地生活在北京这个冷漠的城市里。
他很客气地问我能不能陪他喝杯咖啡。
他的样子很年轻,很高,身体看起来很结实,模样应该算很好,很友善,眼睛里面都带着笑容。
我看了他一分钟左右的光景,开始跟着他走。
我们走到不远处的1950酒吧,要了两杯卡布其诺咖啡。老外用很生硬的汉语问我的名字,我说:“Yuki。”接下来,他很真诚地介绍他自己:“我是澳大利亚人,在北京读书,我住在大学的留学生楼里,是一个人住的,我可以请你去我住的地方吗?”
不管怎么说,我喜欢老外的直接。
我微笑地看着他,这个长相很不错的老外。接着,我问他:“为什么你请我喝咖啡?”我等于是在明知故问。
他还是一脸的真诚,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是在你的下面的路经过,我看到你,觉得你很美丽。”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在深秋的黑夜里,一个女人独自站在天桥上面呆呆地看灯火和来往的车辆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
“You wanna have sex?Hum?”我坏笑着问他。
nesegril.”
“Well,Iama Chinese.You do not wanna me?”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跟他说,我知道我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三十岁的女人。
“Maybe……just have sex.I"llpay 100 u.s or more”这个小子看来很懂得行情,他知道要首先谈价钱。
我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钱,付了我的咖啡的钱,拍那家伙追出来,喊我:“Hi,how about 200 u.s?No more!”
我忽然很愤怒,转过身,开口骂道:“Fucking off!”
很显然,他被我吓了一跳,然后看着我,耸耸肩膀,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就是这样,无论哪个国家的哪个城市,黑夜里总是充斥着肮脏、交易,或者别的什么。
那天我回到酒吧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东子一个人杲呆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在喝酒。
我没心情跟他聊天,想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休息。
他喊住我,叫我陪他坐一坐。我想,大概在黑夜里,这些单身的男人们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欲望的。我忽然很反感似的,仿佛我们之前从没见过,不是朋友,很不耐烦地坐在他的对面。
东子的脸阴着,我懒得看他的脸。
“美菱今天回国了。”好像东子也没心情看我的脸。自顾地喝他的酒。
“是吗?什么时候再回来?”我想不出来是为了什么,男人好像对得不到的女人突然消失感到很沮丧似的,仿佛他们就是失败者,尽管那女人根本对他没有任何的朋友的情感以外的兴趣。但是我不确定美菱对于东子是不是,只是刚才的一幕影响了我的情绪。
这些在北京的老外们,他们甚至不掩饰对女人的歧视,但还是勇敢地站出来寻找他们认为满意的商品,真他妈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真希望自己还是在美国,不是在北京,不是在我自己的国家里拿着外国的护照。这样,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出来骂那些混蛋们。
“美菱前几天在新疆村被人抢劫。那个人想抢她的背包,那里面有我从美国带回给她的一件礼物,其实也不是很贵,一般的东西,她说她当时之所以去追那个人其实不想抓那人,她只想把那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至于钱和别的东西,她根本无所谓。”东子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在说关于美菱的事情。
我平静了一会儿,问他:“后来呢?”
“后来她追上了那人,抓着书包不放,她跟我说她就想跟那人说,把那东西拿出来,剩下的他随便拿走……结果,没等美菱说话,那混蛋就打了美菱。”
听说是个新疆人,打得特狠,美菱掉了两牙齿,脸肿得不像样子,胸部淤血很厉害,那人怕美菱再继续叫喊,差点把她给掐死……他妈的!我操!”东子喝得有些醉了,眼睛通红。
我彻底地平静下来,这样的事情发生实在是很不幸。的确是的,一个外国人在一个陌生的国家里生存是有着更多的危险和威胁。
“使馆知道了吗?”我问。
“在跟公安局交涉。”东子把空瓶子“咣当”一下放在桌子上,对吧员喊,“tiger!”
新来的吧员犹豫地看看我,我点点头,给他吧,既然是痛苦的时候,喝醉了也许是个暂时忘记的办法。酒这个东西有时候就像可以缓解疼痛的吗啡一样,有时候我也喜欢喝醉的感觉。
“没事的,等她的伤好了,再回来就好了。”我拍着东子的肩膀安慰他,并且开始为刚才自己的想法感到懊恼。
“Yuki你说,我是一个搞艺术的人,我的感觉怎么会迟钝呢?美菱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想法她却不明白……她不会明白中国人的想法。”东子看来是真的喝多了,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感情的事情。一直以来的感觉他就像一个瓶子装着的透明液体,看起来毫无保留,但你不尝尝的话,你永远都不知道那液体究竟是白开水还是咸的、甜的,或者是苦的。
“我始终觉得中国人最理想的伴侣还是中国人……中国人最了解中国人……Yulci你觉得呢……对了,你嫁给一美国鬼子,你肯定不这么想,可是最后你们离婚了,这就说明了,我是对的……我的想法才是对的,哈哈哈,可问题是,有的中国人她不知道你想什么,对了,你跟我说说,跟老外结婚是不是特过瘾啊?是不是那什么的时候……你知道我说什么,特……特过瘾啊……”
我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东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你喝醉了东子,回去休息吧,美菱会没事的。”
“都说相见不如怀念,我觉得这样挺惟美的,美菱会怀念我,我会怀念……哈哈,你又怀念你前夫!哈,仨傻B!”
“你喝醉了,我们改天再谈。”我起身走开,把醉醺醺的东子扔在那里。
对于东子,是的,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觉得那是个很不错的人,其实我看待一个男人的时候很少考虑外表的原因,我要找的始终就是一种感觉,我相信自己是一个跟着感觉走的人,我生命里的许多大事都是根据我自己的感觉做出的决定,比如恋爱,结婚,离婚。我在离开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荒废了许多的时光在这个酒吧里,几个月的时光,我沉沦在我的悲哀的心绪当中,我很懊恼。
我一边上楼的时候一边跟我自己说,如果我在楼上不能安眠,感到惦记楼下的东子的时候,就说明我其实一直都在乎他,我一定要跑下来找他。
我到楼上的房间里,在镜子前坐了一会,然后到浴室里一边放水一边抽烟,抽了许多,我坐在马桶盖子上面,能在比较远的距离看到镜子当中自己的影子,我不敢看我自己的眼睛,害怕在里面发现那些我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东西,比如悲伤,所以我的眼光一直盯着烟头,在浴室的昏黄的灯下一闪一闪的,时不时的还有烟灰飘荡起来,随着浴缸缓缓升腾的热气一起飞扬起来,很美的感觉。
我看着自己手中的烟头,那仿佛一个女人的爱情,很炽热。
浴缸里的水都放满了,我还坐在那里抽烟,不想动弹。我听见敲门的声音,于是就拿着烟去开门。
是东子。我和他面对面地站在门口,我手里的烟就那么燃着,仿佛等待发生着什么。站了一会以后,我让开一条路,请他进来。
“非常失礼跑到你的房间里。”东子还是很绅士,“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泡了一壶普洱茶给东子,等着他跟我说点什么。
“我很想美菱。”东子很平静地跟我说,“我觉得她不会再来中国了,我知道自己会想她。”
我跟东子对面坐在地板上,看到他很难过的样子说想念美菱我觉得很荒唐,不知道他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人有时候真是奇怪,会在不知不觉里面就希望打败别人,尤其是女人。
我跟东子开玩笑:“那么我呢,我是你的好朋友,东子,如果我回了美国,请你不要喝得这么醉,你还要高兴地为我唱歌。”。
“不一样,不一样……”东子说了很多次的不一样,“其实,在我去美国以前,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我跟美菱生活在一起,我希望我能给她一些什么,她不要。”东子哭了,我很久没有看过一个男人流眼泪了,让我心里感到酸酸的,“她说……她说……她说如果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的话,她什么也不要,只要记忆……可是记忆是个他妈的什么东西!”他瞪大着眼睛看着我,仿佛我心里陷藏着一个他要的答案。
东子流了许多的眼泪,他的眼泪更加深了那些记忆的河床。大概用楚楚可怜来形容他当时的样子一点也不过分,就像个孩子,我真的觉得他哭的模样就像个孩子一样地激发了我的母爱,也许女人天生就是要像爱孩子一样地爱一个男人的。我抱住子东子,我抱着他,他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他的长头发还是很整齐地束成一个辫子,顺着我的手臂垂下,一直垂到地板上,我在灯光下面仔细地观察他的模样,心里一直是酸酸的感觉。我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我瑞终于知道了。我对东子没有爱。可是我觉得我离不开他了,因为我们都是单翼的鸟,孤独并且执着。
黑夜里,我,这样的一个三十岁的离婚女人,怀抱里躺着一个醉酒的男人,听着窗外的秋风,安详地等待着黎明。
黎明象征着新的一天,表示着希望,预示着新的生活,我们都在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