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文系是治愈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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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爱问熊daddy(2)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

我必不致缺乏。

祂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

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祂使我的灵魂苏醒,

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

也不怕遭害,

因为你与我同在;

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

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我且要住在耶和华殿中,直到永远。

——诗篇二十三篇

以及这个最基本的主祷文: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祢的名为圣,

愿祢的国降临,

愿祢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

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

救我们脱离凶恶,

直到永远。阿门!

老师:

见信好!今天偶然看见在豆瓣网上看见有同学问您:“老师信基督的吗?”“内心深处信并感动,但是对教会组织敬而远之。纯粹对基督本人的敬与爱,自己时而想起时而忘记。”您的回答颇为潇洒。我突然想要同您讨论关于信仰的问题。尽管这有些突兀,有些太过私密。无论您是否选择回答,我仍旧想要发问。我想这样能更好地帮自己理清我的困惑究竟在那里。

我曾经希望这世界上能有一条平坦的道路能让我大步流星地走到底,能有一种声音能确切地彻底地说服我。可是在各种各样的宗教带给我最初的感动背后,总有让我怀疑并且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在《旧约》中神与人的联系这么紧密,人有做错神立刻就会降下灾难来惩罚人;而到了《新约》神却放弃了直接与人的联系,而降下神子来拯救人?其实有些时候,这样的问题不是不能够被解答。只是我更多的时候不愿意相信。我害怕自己辛苦地探索,把自己所有的疑惑和宗教的解答相契合,但结果不过是一种可以自圆其说的偏见。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信仰是一种责任、一种负担,这负担不知哪一日会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压垮我。而完全的信仰和完全的恐惧有时候并无差别。然我深知,我内心里仍旧期待着什么,能够解答我对世界的诸多疑惑,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它。您是否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疑问?您又是如何解答自己有关于信仰的困惑。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祝:

身体健康!

中秋节快乐!

×××

关于美学:讨论苏珊·朗格《艺术问题》的教学通信

一位同学写了篇关于苏珊·朗格《艺术问题》的读书报告,分成观点梳理、拓展讨论、个案分析三部分,请我看看。下面是我的回信……

我可以很安慰地告诉你,你写得很好,三部分都能满足要求。

再有问题,就不是你的问题,是苏珊·朗格的问题了。她应该是表现主义艺术美学+卡西尔的符号学先驱的信徒。问题是,这两者并不能彻底调和。

她认为艺术表达,依靠的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但与心理情感同构的一些有效形式。这,在观点上和结构上基本严密。但仍然不能说就完美了。

若想难倒朗格,突破点在于个案分析。

比如就拿你借用朗格的话语,对一首著名的卡农曲的分析来说吧。你很好地将音符的“模仿、重复、追逐、延绵、整体化、主客问答”对应在“主观情感”的形式表达上。这貌似是用个案分析来“印证”或解说了朗格的idea的有效性,实则暴露了朗格过于强调“情感”,而对“形式”的分析远远不足。(当然,若关注于符号形式,也就超出艺术美学的边界了,是文艺理论研究的广阔天空。)

我觉得,任何卡农曲都必须要用音符来“模仿、重复、追逐、延绵、整体化、主客问答”。如果不这样,就不叫卡农了。然而这些,都不能用来说明“this particular one”——“为什么是这一曲”?其实你就是换朗格自己来分析,也一样“没戏”。

一个貌似无动于衷、貌似毫无内心感动,但经验和造诣极其上乘(即精通特定艺术形式)的作曲家,很可能也能写出上乘的卡农。而换了一个情感极其澎湃但对于艺术形式的掌握还很稚嫩的作曲家,可能只能写出令人作呕的卡农。于是让人不仅考虑“情感和形式”,孰为先?况且,在艺术表达之前,情感不一定非得是鲜活的,也可以是经过多年沉淀的,毫无emotion的。一个目前已经变得极其乏味的人,仍然可以创造出精妙的艺术品,只要他对于形式符号运用娴熟。一个极其乏味的人,也会积累一些童年以来的刻骨铭心的情感记忆。想一想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这就足够了。所以说,情感问题,不必过于强调。形式问题,则强调得远远不够。朗格的美学,貌似情感和形式并举,实则是美学的一种现代自救方式,是用承认形式的重要性,来作为标举情感的新理由。其核心,是表现主义的情感说,形式是陪衬。

其实,我自己的爸爸就是那个“貌似无动于衷的作曲家”,我妈妈就是教文艺美学的。我在少年时代就积极思考美学问题和萨特、弗洛伊德什么的,同时看到我那“貌似无动于衷、貌似毫无内心感动”的爸爸写出美妙的音乐。我爸爸并没有如那个传说中写卡农的那位“忍受着爱妻孩子死于鼠疫的巨大痛苦”,我们的生活和任何人家一样,平淡琐碎至极。

我少年时,妈妈常常在做饭的时候,比如一边和面,一边和爸爸讨论美学问题。(她当然要读书、思考、讨论,因为她需要在课堂上面对学生讲这些。)爸爸在这方面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有水平或有意思的话来。后来我觉得,美学问题里最讨论不出来的,就是我爸爸为什么能写出美妙的音乐。我感觉,美学在骨子里拼命想解释这个,而实际情况是,美学和我爸爸的音乐创作一点关系也没有。朗格的美学所深挖的情感,更是和我这个“貌似无动于衷、貌似毫无内心感动”的作曲家爸爸,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个作曲家爸爸的实际情况刚好是“非美学”的,他最关注的是形式问题,他是最愿意做和声、配器练习题的人,嘟囔说什么“农民就该想方设法种好地,作曲的就应该解决好每一个和声、配器问题,舞蹈家就应该反复练习特定动作”,或者“音乐和数学一样”之类。

而每当媒体采访时,则他还要被诱导着说说“灵感”、“情感”什么的,则我发现他的眼神明显地是在装蒜了,那是在胡说八道,满足编导和观众的YY欲。而他的演技、口才,又很拙劣,比周董差远了。我估计观众的实际感觉,应该是很失望吧……

用现在的网络流行语,我不禁想说:当我们谈论音乐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每当我在音乐里听出类似“忍受着爱妻孩子死于鼠疫的巨大痛苦”这样的东西并说出来时,就能看到或想象到我爸爸那既显出失望又显出嘲弄的老农民一般的毫无诗意的眼神,仿佛又听到他说:“我怎么听不出来?音乐只分好听的和不好听的,别的都不是音乐里面的。”

还有一次,他指着我在看的李重光的《音乐理论基础》里面的“乐音体系”的定义——“人们在生产斗争和阶级斗争中所运用的乐音的总和”,很嘲弄地说:“应该去问问附中校长李重光——哪个音符是生产斗争的,哪个是阶级斗争的。”而当他满眼放光的时候,则是偶尔指出某些音乐杰作里面,从一组音符转成另一组音符的高明之处,我也听不大懂,但我感觉这纯粹都是形式问题。但他如同一个老农民,只会说:“这样最好听”。当然,我们不能强求他身兼理论家了。

我的这样一种特殊的成长经历——妈妈的美学说明不了爸爸实际的音乐创作——使得我对美学抱有怀疑,从少年时代以后就敬而远之。而对于形式问题,我则抱有持久的兴趣,也许是想试着说出我爸爸所说不出来的关于形式里面的奥秘的话吧。

本着科学的精神,任何奥秘都有研究的必要。艺术形式的奥秘,要靠文艺理论研究来求解,美学确实无能为力了。

这次借机对于我自己这样一种取向的“精神分析”,我以前还没做过,也从未意识到,今天因为看到你分析“卡农”个案,才突然从自己的脑海里闪现出来了,自己不禁想:噢,原来是这样!

DW(王敦)

对寒假求问如何学好文学概论的回复

王老师:

您好!我是中文系大一的学生,今日查知了您教的《文学概论》一课的成绩。我感觉自己仍有一些没有理解或掌握的知识,并希望能在下一学期的学习中做得更好,希望得到您针对我学习状态以及期末考试答题情况的一两句点评作为努力改进的方向,还望不吝赐教,感激不尽。

祝安。

学生×××

×××:

你的成绩,也算是可以。

已经过去的第一学期,不过是高考后的你,与大学猝然相遇,是个序幕;下学期会有更大收获是必然的。年复一年,我教的文学概论课都是这样,我可以保证。

关于学习状态的求问,我不宜无的放矢。总体上,在大一、大二,应该多读文学作品本身。关于如何学习的事儿,解读时光小组(著者按:我在豆瓣网上开设的一个小组)里多有讨论,若收集成书,俨然“大部头”了,可以说群策群议,已经很丰富了。里面还有一个“书目”,不过不含文学原著,所以文学作品本身,需自己去多读。今后涉及理论时,会发现人家洋人理论家引申出来的理论,都是来自于对具体文本的锋利分析——这是他们的理论的根据地和立足点。若不读些文本做底子,如何体会到人家理论的锋利?那就成为不过是道听途说、鹦鹉学舌而已了。看不懂的、不喜欢的文学作品,可以思考为什么。而自己喜欢的作品也要想想为什么喜欢。总体上,不要追新。文学里面,有时尚,但时尚有时也会蒙蔽文学的源头活水,营养要多元。

总之,“方向”,目前就是多读文学作品。对文学作品的感受力是有“时限”的,一般来说,青春期最敏感,印象最深,受用终身;错过这个阶段,就永远错过了。同时多在解读时光小组里受启发,思考自己以前没想过的东西。阶段性思考出来的“答案”不是最终的——不断地翻案、再思考,是正常的。大二第二学期乃至于更晚的时候,再靠谱地吸收理论,用阅读经验来校验,效果才好些。

这和让你“往东”或“往西”的方向指令,不在一个层面。但我认为我所说的方向,是很具体,很实在的!遗憾的是,过去也每每有同学来求努力的方向,姿态很恳切,但对我的话并不当真,觉得并不是骨子里很想听到的过瘾的话。这就如同有的男生去求爱,并不是真爱对方其人,不过是在求爱中迷恋于自己的“求爱”。

迷恋于文学本身,与迷恋于“自己迷恋文学的状态”,是不同的。前者会春华秋实,后者会枯萎。

写到这里,我这封信的受众已经不应只限于你,而是应该“转发”给所有同学了。

祝春节愉快,寒假有收获!

俗文学和严肃文学划分的界限和依据是什么?

一组豆邮(豆瓣网邮件)通信

豆友:王熊老师,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俗文学和严肃文学划分的界限和依据是什么?

我:我认为这里面没有自然科学或社会科学实证意义上的界限及依据。

社会话语是一个角力场,把人的文化行为分出三六九等,并说出“原因”、“依据”。

试想一个火星人来到地球的时装发布会,一定会分不清“前卫”与“复古”的界限和依据到底是神马东西。

19世纪欧洲很多地方,一个汉子把手套扔在另一个汉子脚前,就意味着提出“决斗”。可能在另一个星球上,不是扔出手套,而是袜子。显然,到底“应该是”是手套还是袜子,并无绝对对错。是具体星球上的文化行为在特定时间里形成的约定俗成。

俗文学和严肃文学的界限和依据,只能是“描述式”或“症候式”的——在当下或某历史时期,特定社会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界限?服务于怎样的社会文化功能?是谁在说?取得哪些阶层的认可?等等。

豆友:也就是说您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伪问题么?

维基百科上给了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严肃文学是一个含义广泛的概念,泛指创作态度严肃认真、形式拘谨而内容庄重、并具有丰富的思想内涵的文学。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的最大区别就是前者以抒发情感或表达思想为目的而后者以使读者放松或娱乐为目的。因此,严肃文学往往不会得到一般大众的广泛欢迎,其读者群体一般是受教育程度较高的精英阶层。

互动百科上给的解释是这样的:严肃文学即通过文字来表达对人性的认知,希望通过文学来启示人类,改变人类命运,其思想影响深远,令读者读后涤荡心灵,感受生活,感悟生命。

不知您对这个怎么看?

郭敬明等人或者一些所谓天才作家的作品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钟鸣等人的作品一定是有区别的吧?

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伪问题”,暗示着该问题无探究意义。我不这样认为。

从中可以体察和描述“症候”,唯此是探究动态的话语角力的唯一途径。

你看,我强调的是“动态”一词,与静态相对。借此结结实实地踏进丰富的人类体验之流。

有一天我们可以不需要他们

近年来公共知识分子被越来越多年轻人所欣赏和追随,有人说,一个社会出现公共知识分子这群“牛虻”,正是开放社会良性状态的表现。但是,中文系的王敦老师从公共接受的角度认为这样的崇拜和追随其实是误读了公共知识分子的内涵。

理想?不理想!

“他们就像蜡烛在风中摇摆,灭掉一个就更黑一些、更冷一些。”

记者:对于公共知识分子,您个人是如何定义的?一个公共知识分子应具备哪些条件?

王敦老师:这个概念是这两年在互联网上兴起的,指的是像梁文道、王小波、许知远、韩寒这些人,由于是在使用的过程中形成的,其意义也与特定的这一群人联系在一起。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学识、文笔、才华等被青年人和大众所欣赏,这是资格的来由,再这就是人们期待这些人的话代表了自己的意思。

记者:您认为当代中国公共知识分子的现状如何?是一个理想的状态吗?

王敦老师: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理想状态。现在的情况是公共空间很小,这些人就像蜡烛在风中摇摆,灭掉一个就更黑一些,更冷一些,之所以学生崇拜这些人也是因为灭了一个就少一个。理想状态应该是没有公共知识分子,每个人都是一只小蜡烛,都敢代表自己说话,那么我们的空间会无比光明。

代表?不代表!

“当他们开始把自己当做公共意识的代言人时,就是他们丧失独立性的时候。”

记者:您觉得当今公共知识分子在发挥其作用时遇到的最大瓶颈是什么?

王敦老师:我认为,个体独立意识的坚持,是太奢侈的事情。王小波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从不直接攻击什么也不代表什么,只谈自己的思考,因而始终坚持独立。韩寒以前的言论也多是这样,并没有与体制有意识地对立起来。但近来他开始有代表别人说话的念头,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涉及敏感的公共话题反而被删掉,别人看不见更别说发挥什么作用了,这就是失去了独立性的后果。

记者:您刚才谈到独立性的问题,那么在您看来,独立性体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