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老师:主要体现在对个人权利的关心。尊重自己的权利,才会尊重别人的权利和群体的权利。其实国家民族的话题如不能落实在每个人的权利受到尊重的基础上,说得多反而近乎虚伪,就像你不能边高喊爱国边到饭堂插队侵犯他人的权利。同理,每个人都能做一个维护个人权利的斤斤计较的私人知识分子,而不是躲在那几个标杆身后。
需要?不需要!
“当每个人都是‘私人知识分子’时,就不再需要公共知识分子了。”
记者:您觉得当今中国谁最称得起的“公共知识分子”称号?为什么?
王敦老师:越是只说自己想法经历的人,比如梁文道,正因为不代表任何人,反而越是成为我心目中优秀的私人知识分子和现阶段大家所认可的公共知识分子,这也从侧面说明大部分学生乃至社会舆论仍未意识到这一点。年轻人觉得主流的东西很烦,想要逆反,想要有人为他们说话,因而聚集到这些人旗下,这个思路其实是不对的,并没有真正理解对己“私人”,而被受众封为“公共”的知识分子。如果一定要用“公共知识分子”这个词,那么我认为其私人性是公共性的前提。作为私人,不需要与体制一步对一步地对弈,而是根本不进入棋局,这样主流意识形态才无法制服他,才会成为向公众示范独立声音的榜样。
记者:作为大学教师,您认为我们大学生应从他们身上借鉴些什么?
王敦老师:首先不要把这些人当做公共知识分子,要当做独立的个体,采取平视而非仰视的目光,学习他们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利,学习他们在生活中随时都敢出来说一说。至于观点每个人都有,有时你赞同的也是别人反对的,这没关系。可贵的在于不受别人影响,在于你的独立意识正在养成。当每个人都是私人知识分子时,就不再需要公共知识分子了。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不写出来,就可惜了”
专访科幻小说《逃离大学城》作者王敦副教授新闻背景
从2000年珠海校区落成,在全国首创异地办学模式,到2004年大学城校区的投入使用,中大形成了四校区的格局,这种分校区办学的模式一直以来饱受争议,同样的校训石、同样的中山像,但一直少不了从硬件设施、地区环境到师资设备、生活条件的比较。
原中大中文系王敦副教授与学生一同撰写了科幻小说《逃离大学城》,小说反思高校大学城、异地办学模式,记叙大学生与教师在这一模式下的真实焦虑与感受,不少内容与现实一一照样。目前该小说已在豆瓣阅读上架,将于春节前后推出。
王敦,网名:“王熊daddy”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从2008年底到2013年底,为中山大学中文系讲师、副教授、文艺学教研室主任。开设专业课文化解读、文学概论与公共大学语文等课程,乐于与学生交流讨论问题,深受学生喜爱。自谓:“学术和文学二重身butone piece的治愈系,文普,作家,70后,微胖,但音色雄浑优美,以教书为乐。”
记者访谈
记(逸仙传媒记者):在日志里你提到“任何猜测写作意图的都要被枪毙”,可以问一下为什么您认为不应该猜测写作意图吗?
王(王敦):请把下面两个版本综合起来,就是我的完整回答。
版本一:是为了避免被说成是在影射SYSU珠海校区和大学城校区。
影射=诋毁=SAY“SYSU弱爆了。”但,在我们几位作者心目中,孙中山先生的大学,一点儿不弱,很强悍,是天赐我等的一所伟大学府。我们爱中山大学。
大学城体制的不合理,是全国范围内的现象,不是SYSU的专利。
小说家写小说,需要从自己熟悉的生活中取样。严肃地创作,必须如此,否则就是空中楼阁。
所以说,我们的小说,不是影射具体的SYSU,而是折射普遍的“大学城”问题。
“大学城”有病,得治。投鼠忌器是不对的。爱屋及乌也是不对的。
版本二:是为了向马克·吐温、近代科幻、批判现实主义,卡夫卡、王小波等富于营养的各种现代文学致敬。
我们拒绝影射。同样,我们也不逃避现实。
我们不屑于迁就时下虚无缥缈的玄幻、穿越、“甄嬛”文学。我们不齿于煽情、造梦、YY、回避现实。与凡此种种相对,我们立足于真实的大学生活,不回避真实的校园沉疴。我们以我们自己的写作,向马克·吐温、王小波等伟大现代文学的营养致敬。
在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的题记里,原话是这样的:“任何人如企图从本书的记叙中寻找写作动机,就将对之实行公诉;任何人如企图从中寻找道德寓意,就将把他放逐;任何人如企图从中寻找一个情节结构,就将予以枪决。” 大意也如你复述的:“任何猜测写作意图的都要被枪毙”吧。
这话,看似调侃,实则深沉,因为马克·吐温的经典作品,显然不是没有写作动机、道德寓意、情节结构的无稽之作。否则,海明威也不会放话说:“全部美国现代文学源于马克·吐温的一本《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我们也将其题记借用,觉得很恰当。
记:怎样产生写作这部文学作品的想法的?
王:一言以蔽之:“中大芸芸学子、旧雨新知的存在感,不写出来,就可惜了。”
在上世纪90年代,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有扩招,也没有“大学城”。我90年代毕业,然后工作,出国留学,回来后在2008年底受聘于中山大学中文系执教。于是见识了传说中的“亚洲第一长教学楼”和“Guangzhou Higher Education Mega Center”(即“广州大学城”)。凭直觉,我觉得“校区”、“大学城”这样的东西不太对劲儿。而偏偏,这已经是当代大学校园生活的既成事实了。不把这写出来,真的就“可惜”了。
“可惜”二字怎讲?
目前国内,还没有一部文学作品能直戳十多年来大学扩招和校区化生存所带来的疏离、异化感。迄今为止,直戳校园生活戳得痛快的,只有韩寒的《三重门》,但那是关于中学生活的。韩寒随后写的《一座城池》、《像少年啦飞驰》里的人物情节,确曾与大学生活沾边儿。但是,韩寒不熟悉真实的大学生活。其笔下的大学生,与我们“985大学”学生的学业压力与迷茫,没有过多交集。近年来,90后奇葩作家顾异(“少林修女”)的《生于一九九叉》也是如此。目前大量存在的玄幻、穿越、悬疑、暗黑、治愈、北漂,以及“中国的博尔赫斯”式小说、“新伤痕文学”等,提供给青年读者各种奇技淫巧、文艺、温情、安慰或放纵,但鲜有直戳“二本”以上校园日常生存本身的作品。形形色色的“致青春”之作,我觉得仍然是回避了我们这些正经八摆上大学的“青春”的存在感。敢问:珠海校区、南校和大学城的同学们,你们觉得,一座文、理、工、农、医、法齐全的综合性大学的学子的焦虑与理想,真的能和以中戏、电影学院为模板的青春,完全吻合吗?
所以我觉得,我们自己的生活,需要我们自己来写。这事儿,需要生长弧线比较接近的教学“一线”的师生,自己来做。
大家知道有句话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换句话说:写出真实的存在感,才能超越自己的群体,获得广泛、真切的理解,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我在策划和创造这本小说的时候,心里面就装着这句话。
我又是一个内心永远“文青”的人,而且我的职业,就是文学的研究和教学。不把我们中山大学芸芸学子的存在感写出来,真的就可惜了。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儿。我爱中山大学。
记:怎样想到以“科幻小说”的形式呈现?
王:因为“科幻小说”的弹性和容量极大,甚至成为了能够面对“当下”,进行发言的少有顶用的文体之一。我是人民教师。写“科幻”,是我“为人民服务”的一种方式,是一项严肃、认真的任务。这不是游戏之作,我投入了很多。你这个问题,很好。它帮助我打开了话匣子……
“科幻小说”这个词,不能涵盖这部小说。我们的作品,选择了在“豆瓣阅读”平台上,在春节这个时间点,开始发布连载。豆瓣阅读让我在悬疑、灵异、职场、武侠、科幻、言情、青春、穿越、玄幻等词中,挑一个做标签。——于是,我觉得,好吧,也只能是“科幻”了。
在科幻中,据说还有“硬科幻”和“软科幻”之分。我们这个,绝对是“软”的,如果乔治·奥威尔的《1984》和王小波的《白银时代》也可以算是“科幻”的话。
此类“科幻”的弹性和容量极大。最初开始有“我也可以写这样的科幻”的想法,是在2011年大暴雨,“北京也可以看海了”的时节。当时有个叫“杜边生”的贴出一篇豆瓣网的日记,虚构说,北京的大雨连着下了许多天,被彻底淹没,幸存者划着筏子,出没于露出水面的高层建筑,囤积食品避难,并如原始人般,为了活下去而相互厮杀。痛定思痛,作者也自然地把人祸判为天灾之外的因素。这个帖子,因为能淋漓尽致地引发大众对现实的思考和想象,说出在其他渠道不能说的话,从而大受欢迎。“杜边生”可能是一时兴起所写,故事不过刚刚起了个头儿就写道:“未完待续”。结果他没有继续写下去。无论如何,这使我想到,中国的现实题材是可以与科幻结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