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幸福都缘于恰当的选择,而段镇一生的幸福呢?或许可以说缘于两大选择,第一是选择了少先队,第二是选择了李蕙芳。李蕙芳不仅仅将终身之爱给了段镇,并为其少先队事业提供了无法计算的保障和支持。
自从调到团市委工作之后,李蕙芳不再穿花旗袍,也不穿呢子大衣,而是与其他女干部一样,穿起了灰色或蓝色的列宁装。
即使在散步的时候,他们也常常讨论理想与现实问题,交流读书心得。一次,段镇问女朋友:
“你看第几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啦?”
“什么意思?”李蕙芳警觉起来。
“不不不!”段镇惟恐她误会,连连摆手,说,“我是说要我们反复体会保尔?柯察金那种精神。你能背下他那段名言吗?”
李蕙芳放心了,流利地背诵起来: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卑鄙庸俗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一字不差地背完,李蕙芳盼着一通赞美,却没听见一句话。她刚要抱怨,竟发现段镇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忙问:
“你怎么啦?”
段镇轻声回答:
“这才是真正的人啊!我听你背诵的时候,想起了我入党宣誓唱的《国际歌》。我是中国人,保尔是苏联人,我们遥隔万里素不相识,却是一个目标一个心愿: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祖国不是已经解放了吗?”李蕙芳安慰着段镇,说,“你也尽了自己的力量嘛,还是个超级工作狂!”
段镇攥紧了女朋友的手,问:
“祖国解放了,我们每个人都解放了,这是事实。可是……”
“可是什么呀?”李蕙芳楞楞地盯着段镇,“解放了就是解放了,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段镇缓缓地摇摇头说:“从教育的意义上讲,相当多的孩子包括大人还没有解放,少儿队应当成为解放少年儿童的组织!。”
“段镇!”李蕙芳见四周没人,提高了声音焦急地喊道,“你是共产党员,怎么有这种怪想法?要受批评的!”
“这是事实,也是真理!”
段镇以固执闻名。他拍拍女朋友的肩,轻声哼起了《国际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就这样,每次与段镇约会,李蕙芳都有上课的感觉。段镇似乎有一个周密的计划,从历史到现实,从教育思想到教育实践,从肇周路小学到尚文小学,逐一与她剖析和讨论。有一次,为了让女朋友了解乡下农民的生活,他居然把李蕙芳带到一个极贫困的小村子去参观访问。
“段镇,我该叫你老师了吧?”
李蕙芳解嘲地问。段镇笑笑回答:
“岂止叫老师,还得交学费呢!”
女朋友给了他一拳。
1953年春天,这对相恋三年的少年儿童队工作者结婚了。
婚礼在上海青联小礼堂举行,蒋文焕自告奋勇当了主持人。
一周前,依照正式求婚的习俗,段镇去了女朋友家,向未来的岳父岳母表达了娶李蕙芳的愿望,并表示一周后结婚。
“什么?7天?”
未来的岳父岳母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地叫了起来:
“女儿出嫁,一周时间?你们住哪里?有家具吗?”
“你们怎么吃饭?我女儿她喜欢……”
段镇反倒从容镇定,说:
“你们都放心吧,我是国家的人,享受供给制,一切都由组织上安排了。”
自上海解放至结婚,段镇一直是靠供给制生活,每月只有3.5元的零花钱,穿衣吃饭全靠国家供应。李蕙芳也主动放弃工资制,改为供给制,每月由原来的82元工资改为8元零花钱。从此,这对年轻人一起过上了艰苦朴素的革命化生活。
段镇真的向孩子学习了,把婚礼变成了一场高潮迭起的舞会,成了许多辅导员快乐的节日。新婚夫妇只买了10斤花生米、10斤瓜子和1斤茶叶,招待客人们。刘元璋夫妇当然是重要嘉宾,并送了游戏盘玩具为礼物。
一对新人,两家父母,全都出席了婚礼。只是仍嫌门不当户不对,李家父母对段家父母不甚热情。这两家父母也很少讲话。
婚后,这对小夫妻住进了陕西北路128号的团市委宿舍,一间七八平米的小房子。家具极简单,团市委给了一个旧写字台和一把旧的靠背椅子;床是从舅舅处借来的,又用油漆刷新;一只旧火油炉子,也是段家送来的;小两口只添了一口烧饭锅和两个大碗、两个小碗。书无处放,幸亏吴芸红送来一个玻璃橱,便当了书柜。
虽是富家女儿,李蕙芳并无怨言。走进这间斗室,她感到幸福,感到充实,甚至感到成功。能与段镇在一起生活,一切都充满了朝气与希望,整个身心都在光明中飞翔。
一年前,李蕙芳已调入团市委少年部,如今又被派往江宁区担任团区委少年部长。与丈夫一样,李蕙芳也越来越投入工作。新婚之夜,客人们还在喝酒,她倒先起身告辞,要回区里开会。
母亲生气了,说:
“蕙芳,今天是你的婚礼,又是星期天,怎么能撇下丈夫和客人呢?”
段镇却笑着扶岳母坐下,说:
“蕙芳有工作,我支持!”
新婚之夜,新郎独守洞房,等到深夜10点,新娘才回来。
第二天,这对新人像往常一样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晚上,段镇回家时发现,多了一套高级家具和一箱子金边碗,原来是岳父送来的。他留了一张字条:“段镇我婿,这是我卖掉《中华书库》买的,请收下。“段镇皱起了眉头:这资本家的家具,我怎么能用呢?李蕙芳也不知所措。
在一次党的小组生活会上,段镇主动谈了这件事情,并表示了与资产阶级划清界线的决心。
谁知,作为党小组长,吴芸红却咪咪地笑了起来,说:
“阿段,划清思想界线是必要的,但也不必太机械。家具何罪?可以用嘛。”
吴芸红话语轻轻,却给了段镇深深的震撼,他想不到,咪咪姐姐会如此看问题,而自己那样简单,不是也没有获得解放吗?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团市委因为用房需要,段镇搬了两次家,先是搬到陕西南路5号(今城市酒家原址),1954年又迁去了长宁区的天山新村48号楼,并在那里一直住到今天。
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天山新村48号那座4层的普通宿舍楼,不仅是段镇40多年的生活之所和研究之所,也成为一个极不寻常的红领巾之家。说是红领巾之家,因为来这里的除少年儿童队工作者外,还有许多少年儿童队员。虽然,只有一间半房子,这里却成了红领巾乐园,还举办过夏令营呢。
新辅导员倪谷音成了段家的常客。
倪谷音是无锡人,从小酷爱读书。在无锡中学时已经小有名声,1949年随父母来到上海。为了减轻父母的经济负担。作为长女,她考入了陈鹤琴先生创办的第一师范学校。1952年毕业时,因成绩优异而留在一师附小,她坚决要求当少年儿童队辅导员。
当时,段镇在团市委兼任青教科长,常去一师附小。他清楚地记得,刚来报到的倪谷音,仍穿着师范生的校服――白衬衫、深蓝背带裙,两只小辫子一跳一跳,朝气蓬勃的形象。
可是,当倪谷音戴上红领巾,面对生龙活虎的广大少年儿童队员,又常常无计可施,急得直哭。于是,她主动拜段镇为师,每周六下班都到段家来求教,并与段家人共进晚餐。段镇的母亲甚至已经习惯了,就像添了一口人一样,每逢周六的晚上便多做一个人的饭菜,多预备一双碗筷。
一个又一个夜晚,段镇结合亲身实践,与倪谷音讨论《教育学》,讨论列宁夫人,讨论少年儿童队中的各种矛盾。倪谷音与陈鹤琴的大儿子陈一鸣非常熟悉,获赠许多陈鹤琴的著作,自然也成为她与段镇讨论的重点之一。
倪谷音的勤奋好学与执着,极受段镇赏识。他隐隐地预感到,如果培养得法,倪谷音有可能成为继刘元璋之后的又一颗少年儿童队明星。
1953年8月,为了更确切地反映中国少年儿童队的性质、任务和适应少年儿童们的愿望,团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一致通过决议,将“中国少年儿童队”改名为“中国少年先锋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