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10年磨一剑。可是,段镇这把剑却磨了30年,当他横空出世,全国少先队界都为之震撼。
1978年12月18日至22日,一个决定中国命运的会议――中共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了。从此,中国果断地停止使用“以阶级斗争为纲”这个不适用于社会主义社会的口号,将工作重点转移到现代化建设上来。
在这样的历史巨变中,邓小平和胡耀邦起了重大作用。
据著名记者戴煌写的《胡耀邦与平反冤假错案》一书介绍,1977年12月15日,在中共中央党校主持校务的胡耀邦,调任中央组织部部长。到任没几天,他就开始查问:“全国究竟有多少‘右派’?”
据过去中央有关部门在全国公职人员中的统计,“揭发出右派”大约45万人;而经认真查实,被改正的“右派”很快就突破了50万大关!
有人有点慌了:“这怎么办?太多了!”
胡耀邦说:“当年猛抓‘右派’的时候怎么不嫌多?”
又有人说:“有些人是毛主席点了名的。”
胡耀邦回答:“毛主席说错了的也得平反,不然咋叫实事求是?”
于是,段镇得到了彻底平反。
被解放出来的段镇已经整整50周岁。但是,他的经验,他的才华,他的斗志,依然光彩夺目。于是,一时间,段镇成了许多单位争夺的“宝贝”。
团市委副书记陈启懋马上请段镇回团市委主持少年部工作;
教育局请段镇去教育科学研究所当所长;
出版局请段镇去少年儿童出版社;
还有的领导调段镇去青年报当主编;
从待遇上讲,去出版社收入高,去报社当总编升迁可能快一些,但是,段镇毫不犹豫地选定了回团市委少年部。
固然,陈启懋副书记(后任上海市外办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与他是患难之交。陈曾反对划段为右派,文革中因此获“包庇右派“的罪名,与段在同一个台子上挨斗。可是,段镇重返少年部,并非念个人恩怨,而是为了他魂牵梦绕的少先队!
1978年10月27日,共青团中央在北京召开了第十次中央委员会第一次会议,通过了恢复中国少年先锋队名称的决议,并通过了经过修改的《中国少年先锋队队章》和《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
上海走在了前面。早在5月31日举行的“星星和火炬照耀着我们”的“六一”晚会上,团市委书记江明章郑重宣布:经中共上海市委同意,六月一日起本市恢复少先队组织。
那火焰一样燃烧的红领巾,那激情如瀑的咚咚队鼓,无不在热切地召唤段镇。
段镇的心动了,脚步也动了。
当若干单位争调段镇之时,他已经在虹口区第三中心小学蹲点几个月了。
那时的段镇还是《上海教育》的记者。一天,地下党老战友、教育局视导员陶云婴向他推荐了第三中心小学,说那里有一个好苗子叫沈功玲,可以带一带,有希望成长为新一代刘元璋式的大队辅导员。从此,段镇经常跟着陶云婴去第三中心小学。
段镇深得蒋文焕的真传,有50年代在肇周路小学蹲点的成功经验,当“右派”期间又精学了毛泽东的《实践论》和《矛盾论》,提高了蹲点的理论认识。他将“由点到面,点面结合”的领导方法,概括为两句话:
沉下去,海底探宝,
跳上来,天女散花。
这年开学的头一天,段镇第一个来到第三中心小学,与校工一起打扫校园,然后与大队委员们一起戴上红领巾,在校门口迎接每一位老师和同学。
第三中心小学位于虹口公园附近的山阴路103号。它的前身是日本高等女子学校。抗战胜利后,国民党上海市教育局委派著名教育家陈鹤琴来接管。这里闹中取静,环境优雅。一进校园是宽阔的运动场,南面一排樟树,北面一排梧桐。据说,全校总面积4521平方米,人均3.4平方米。电影《闪光的彩球》就是在这里拍摄的。
当年的大队辅导员沈功玲回忆说:
段镇来蹲点说来就来,非常突然。在一个静静的楼台上,我开始向他汇报工作,也讲了我如何费尽心思设计队活动,又怎样到处请人,可他似乎感兴趣的不多。我渐渐悟出来了,唯一使他兴奋的是孩子的故事,他关注的是孩子们在组织里究竟什么状态,有没有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他特别重视孩子怎么想怎么做,反复地问个不休。
在第一次谈话中,他也讲起了刘元璋学校的故事,告诉我说,海底探宝是辅导员的本领,而宝在龙宫里。
后来,我发现他身上有一种魔力,特别吸引孩子的那一种魔力,孩子们一见他就开心,又唱又跳,还与他对歌。
大约从段镇复出开始,他有了一个非常独特的称谓――“段伯伯”,无论小学生还是老师,一律叫他“段伯伯”。后来,有些孩子开始叫他“段爷爷”,他摆摆手,说:“不要你们提拔,叫段伯伯就行了。”于是,“段伯伯”成了统称,20余年未改。不过,上海人叫“段伯伯”很亲切,北方人往往会听成“段爸爸”。
的确,在第三中心小学,段镇成了一个魅力无穷的人,走到哪里都受到热烈欢迎。
这天下午,四(1)中队的队员们发现了段镇,争先恐后地迎上来,喊着:
“段伯伯!”
“快到我们中队来呀!”
段镇快步走过去,躬下身子,亲切地摸摸这个孩子的头,又拍拍那个孩子的脸。
有个小队员盯着他的头,惊叹道:
“啊呀,段伯伯有白头发啦!”
“我老了。”
段镇笑嘻嘻地回答。那个队员摇摇头,又指指段镇的心,说:
“您这儿不老。”
队员们全鼓起掌来,又要求与他对歌。有好几个中队的队员都约他对歌呢。段镇也不含糊,对了一支又一支,并且都是孩子们从未听过的老歌。
譬如,他唱起了旧社会拉洋片的教小孩子唱的歌:
往里面看来往里面张,
上海滩上真闹猛,
往里面看来往里面张,
霓虹灯开得明明亮,
发财人家吃了还要吃,
穷人家叫饿又叫冷。
他还唱陶行知先生改编的《锄头歌》:
手把个锄头锄野草呀,
锄去了野草好长苗呀,
依呀嗨呀嗬嗨,
……
光棍的锄头不中用呀,
联合机器来革命呀,
依呀嗨呀嗬嗨,
……
孩子们兴奋极了,又缠着段镇讲故事。段镇便讲起了地下少先队的故事。地下少先队?有些孩子子弄不懂,还使劲儿往地下瞧,问:
“是在地下防空洞里的少先队吗?”
段镇一点儿不烦,耐心做了解释,又讲起铁木儿秘密做好事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孩子们。
模仿是孩子的天性。
第三中心小学出现了许多好人好事,却常常查不出何人所为。有一个班卫生一向糟糕。这天下午,同学们来上课,竟发现不但窗明几净,地板也擦洗亮了,黑板上留的署名是一个奇怪的“△”。
校园的“△”越来越多,风气越来越好,孩子以做好事不留名为荣。沈功玲带着队长们当起了“侦察兵”,偶尔发现了有人做好事,那些可爱的孩子恳求辅导员一定要为他们保密。
一天,段镇兴冲冲地找到沈功玲,说:
“好诗呀!五年级少先队员写的好诗!”
说罢,朗诵起来:
小火箭,
长又尖,
呼地一声飞上天,
我呀真想乘上它,
飞向2000年。
沈功玲一听也兴奋起来。她马上去队员中了解,原来是孩子们听了科学家陈念贻伯伯的报告,明白了火箭是现代化的象征,一下子迷上了火箭。
段镇知道这个情况手舞足蹈地说:
“孩子们喜欢火箭,向往现代化,是多么珍贵的兴趣啊!中国要把文革耽误的时间抢回来,不正需要火箭精神吗?”
“太浪漫了!”
沈功玲若有所思,喃喃地说道。
“少先队太需要浪漫了!现在是现实主义太多,浪漫主义太少。再说,少先队就是要研究并根据队员们的愿望开展活动。”
段镇推荐她看苏联小说《时间呀前进》。
在做地下工作期间,段镇就读了这本书。该书讲述了开展劳动竞赛的故事,即斯达哈诺夫先进生产竞赛运动,给段镇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今,百废待兴,不应当抢时间争速度吗?况且,这个队活动的创意源自孩子们!
沈功玲即刻召集大中队长会议,听取意见,起草了活动计划。
在校长许树宜和副校长张雪珍的支持下,第三中心小学少先队大队委员会决定,新学年少先队活动的主题:“火箭呀,前进!”该活动以创“三好”(身体好、品德好、学习好)为目标,以调动全体队员自我教育主动性为目的,并以浪漫主义情趣为特色。
队员们立即行动起来了。
活动方案规定:驾火箭以中队为单位,而每个中队必须有85%以上队员拿到火箭票方可乘坐。
火箭票实际是一枚精致的金属徽章,可以戴在胸前。那么,拿到火箭票需要什么条件呢?队员们展开热烈讨论,作为一个现代宇航员所必须具备的素质。
少先队制定了“跳一跳可以摘果子”的激励性标准。只要你在“三好”的某一方面有一点点进步,如看科技书、做小制作、小实验、体育达标、保护视力、乐于助人等任何一个方面进步了,都可以拿到一张火箭票。这火箭票是蓝色的底,代表天空;一驾神奇的小火箭上面加了一颗卫星。在那些日子里,它成了队员们梦寐以求的奖赏。
队员们纷纷算日子、定目标,有个人目标、小队目标,还有中队目标。有几个较胖的女队员体育达不了标,她们请男队员当教练,冒着严寒,光着一双白白的小脚丫,拼命练习爬杆,皮都磨破了也咬牙忍着,终于使体育成绩及格了。
关于这段经历,段镇本人曾这样回忆与评述:
1978年底,我调回团市委任少年部长,即总结了火箭活动经验,化为“跨火箭奔三好”的活动向全市推广。回团市委后,我仍坚持每周都深入第三中心小学。在那里,我欣喜地发现了少先队的自动化小队活动,经过总结使之由点到面滚动发展,最后推向全市,延续至今。我又在许树宜校长和张雪珍副校长的支持下,经过沈功玲的创造性操作,在队的发展上突破了长达数十年之久的关门主义,在全国率先实现少先队组织发展的“全童化”,进而又实现了组织结构的分层化,创建了低龄化的“小红星儿童团。”第二年,我又同沈功玲一起在虹口第三中心小学率先开设道德教育课,进行了思想品德课的教学实验研究。实施者有毛蓓蕾、黎佩德和徐、许等老师。我参与指导了实验课的全过程,指导沈功玲写了一篇较有质量的研究报告,受到中宣部赏识,同时被推荐发表于《光明日报》和《人民教育》头版,向全国推广。我重新出来工作后立即同倪谷音恢复联系,一师附小再次成为市少年部的重点。倪谷音首倡“爱科学月”活动,这个富有现代气息的活动,立即转化为全市性的活动,持续20年,至今已成为传统月活动。一师附小和虹口第三中心小学双点并进互补,对全市少先队工作发挥了重大的推进作用。
段镇是个谦虚的人。实际上,自从段镇主持工作起,上海的少先队工作始终走在全国的前例,并常常对全国少先队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在一次陪同外宾考察上海少先队工作时,团中央少年部一位负责同志介绍说:“中国的少年部长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在上海,少先队工作的水平最新的也是在上海,上海是代表中国少先队工作水平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