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祖国东北的粮仓,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我记得,1963年春节从广播中听到郭小川同志朗诵他刚刚写就的一首诗歌《刻在北大荒的土地上》时自己激动的心情。
继承下去吧,我们后代的子孙!
这是一笔永恒的财产——千秋万古长新;
耕耘下去吧,未来世界的主人!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人间天上难寻。
诗人炽热的感情引起我的共鸣。尽管当时那片神奇的土地“没有拖拉机、没有车队、没有马群”,“没有住宅区、没有野店、没有烟村”,由于诗人动人的描绘和深情的歌吟,却引起我热烈的向往,它的开拓者披荆斩棘的创业精神使我由衷地钦佩。从此,这首诗铭刻在我的心田。
时间过去了二十年。不久前,经友人推荐,我又读到一首关于北大荒的诗,那就是李士非同志的叙事诗《北大荒之恋》(见1983年10月15日《羊城晚报》)。读完这首长达460行的叙事诗之后,我仿佛看到那片神奇的土地的新貌,听到北大荒人豪迈、真挚的心声。这是叙事诗主人公、农场离休干部所描述的壮观的麦收场面:康拜因在麦海里破浪前进;
卡车奔驰在麦海晒场之间;
晒场上小麦金灿灿,
不见了装粮的麻袋,
不见了扬场的木锨,
卷扬机、清选机、烘干塔,
组成流水线。
晒场成了大车间,
威武的金属大圆仓,
一绺白云头上缠……
难怪作者一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就产生了强烈的创作冲动。然而,作者更关心北大荒人,更关心这片土地的创业者的生活和命运。他给我们讲了一个家庭的故事。这是一个三口之家:丈夫周效阳是历经坎坷的农场离休干部;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妻子苏莹,五年前去香港接受遗产;女儿周晓莹也在五年前去美国上大学。这一家三口“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他们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和遭遇?他们为什么来到北大荒?现在又为什么分开生活?叙事诗的作者在讲述这个家庭的故事时,没有采用通常的第一人称的写法。可以看出,他在构思上下了一番苦心,采用了一种新颖的表现手法——大胆地打破空间的限制,在解放前夕和建国以来广阔的历史背景上,让天各一方的一家三口人进行一场心灵的对话,这颇似戏剧的表现手法。叙事诗的这种写法虽非作者首创,但运用得好,能给人以新鲜感和亲切感。从这场别致的对话中我们得知:这个家庭的历史变迁,它的成员坎坷不平的道路,忠贞不渝的爱情,对共产主义的信念,以及同祖国息息相关的命运。我们也看到十年内乱及其以前政治生活中的“左”倾错误,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不幸。就因为周效阳坚持同有海外关系的苏莹结婚,“爱情成了一条祸根”,他的候补党员资格被撤销,“从那时以后,历次运动都要被烧一烧”。1958年,他自愿来北大荒,“文化大革命”中又被“火烧”、“炮打”、抄家。如果不是粉碎了江青反革命集团,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重新确立了马克思主义路线,拨乱反正,在各个方面落实了政策,这个家庭将面临更为可悲的处境。“但愿个人和党都不再受伤”,这不仅是主人公周效阳的肺腑之言,也是作者在总结血的历史教训时所得出的结论。叙事诗形象地说明了:主人公命运的变迁、思想感情的发展,无不与祖国的前途和命运息息相关。叙事诗还有一个没有出场的人物,就是那个组织科长(后来成为处长、厅长),他形左实右,“有一颗肮脏的私心”。作者如果对这个人物给以更深刻有力的揭露和鞭挞,将会深化叙事诗的主题。这一家三口虽然天各一方,但心心相印。他们对北大荒、对祖国的热爱之情始终不变,各自在不同的岗位上为振兴中华、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努力学习和工作。丈夫虽然年逾花甲,已经离休,但仍积极要求入党,参加厂史办公室的工作,“为英雄立传”,要“让北大荒的创业者万古流芳”。妻子在灯红酒绿的香港已经五年,虽拥有资财,但“变了的只是她的服装,她的灵魂依然白璧无瑕”。女儿身在美国,心在祖国,怀念着北大荒的一草一木,正在自强不息地学习着为祖国四化建设服务的本领。这样的家庭,只有在实行了对外开放和对内搞活经济的政策以后才能出现。因此,我们认为这首叙事诗既是对北大荒唱出的深情恋歌,也是对新时期党的政策唱出的热情赞歌。
据作者说,这首诗基本上取材于真人真事。它是作者在当地仅用了三天时间写出来的急就章。也许作者急于向读者讲述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过于拘泥于事实,没有更好地展开想象的羽翼,所以这首叙事诗使人读后又有不满足的感觉。首先,它的故事情节稍嫌平直,缺少精彩的典型场景的描绘和渲染;其次,叙事、议论过多,没有将叙事、议论与抒情有机地结合起来。总的感觉是,这首叙事诗的抒情特色不浓,这样就减弱了它的艺术感染力。郭小川同志曾多次强调过叙事诗的抒情性,我认为他抓住了叙事诗创作的要害。他说:“抒情性对于叙事诗也同样重要;叙事诗有塑造人物的任务,但不同于小说、散文……就是它要求足够的抒情性。”(见《谈诗》第75页)我们看到一些优秀的叙事诗在这方面有足资我们学习和借鉴的经验。如建国以来的《漳河水》(阮章竞),《白兰花》(乔林),《报信姑娘》、《生活之歌》(李季),《百鸟衣》(韦其麟),《哈萨克牧人夜送“千里驹”》、《复仇的火焰》(闻捷),《雪与山谷》、《将军三部曲》、《一个和八个》(郭小川)等,它们在叙事和抒情方面都结合得很好或较好,表现手法也富于变化,所以至今仍能吸引广大读者。
但是,尽管《北大荒之恋》在艺术上存在某些不足,我还是被作者饱满的创作热情和认真的探索精神所感动。在当前叙事诗的创作比较沉寂的情况下,我对《羊城晚报》扶植、提倡叙事诗的做法,也表示赞赏。新时期丰富多彩的生活为叙事诗的创作提供了素材和诗情,我们希望有更多的诗人从事叙事诗的创作,大胆创新,勇于探索,使不同风格的叙事诗在社会主义新时期的文艺园地竞相怒放。
1984年7月7日
(载《作品与争鸣》198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