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二十多年前的一束家书，我感慨万端，真有隔世之叹。
1977年，我在出版社是一名刚刚从事编辑工作的新兵，年初被派往六盘山的一个山村进行路线教育，向社员宣传“农业学大寨”和肃清“四人帮”的流毒。我爱人马丽珠是66届高中毕业生，又是独生女，因某种原因终于没有上山下乡而嫁给了我，在一家中药厂当工人；不料，第二年——1978年，年逾三十，已有三个孩子的她赶上了高考末班车，从此改变了人生轨迹（宁夏大学毕业留校从教，现在是中文系副教授）。
从家书中可以看到这个普通家庭的生活状况：上有老下有小，手头拮据；可以看到他们对生活和未来的热爱、向往。同时，也可了解当年的社会风尚、习惯用语，人们的思想道德面貌，亲友之间和邻里之间的关系等等。
对比现今，时代发生多大的变化，社会又进步得多快。我们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很难出现当年那样的生活窘状了；随着科学技术的发达，人们可以虽在天涯如同咫尺，实现全球一线通！可是，我感到这里面的负效应：亲情的淡漠，人心的疏远，又有咫尺天涯之感。这是否是现代化进程中必不可免的现象？我有些惶惑，是否我的思想已落伍于飞速发展的时代了呢？
2001年4月27日
一
丽珠：
我于廿四日上午动身。离家时三个孩子正在里屋吃早饭，在外屋我悄悄对木娟（我爱人表妹，从家乡上海青浦来银帮我们带孩子——光汉注）说了声就走了。到书店主任李德庆家等候来车，一直到10时才出发。下午5时半抵固原，在固原见到了范泰昌同学及其妻女。在固原住了一宿。廿五日上午出发，翻过六盘山，中午到达隆德县。县委书记给我们介绍了全县概况并作了进村后一月的工作安排。下午出发，往县城以北又翻过一座“小六盘山”就到了好水公社。此“小六盘山”比六盘山小，但路很陡，转弯很急，驱车登山和下山时，使人很紧张。
在公社住了三晚上，廿八日上午我们就各个奔赴所分配的大队。我被分配在水磨大队，负责第一生产队的工作。我和纸库的老陆住三队的一个老乡家，房东大娘的二儿子是大队支书。我所在的队在公社东边十来里，就在六盘山脚下，山上就是电视转播台。从公社到水磨，中经一个大水库（张银水库），水库中冰尚未化，出鲤鱼。这里是灾区，去年雹灾严重，我所在的一队和二、三队是绝产队，去年颗粒未收。现吃供应粮，领救济款。这里贫下中农生活普遍很苦，但情绪还算好，没什么外流的。这里山水多，各队都有水磨，故大队由此得名。目前水不缺，就是很浑，像泥汤似的，听说天暖和了，冰消雪化后水量大了，水就清了。
我们自己做饭，十个人分两个灶。昨天今天忙乎搭炉子，找住处，很快就过去了。大队附近有一个供销分店，日用杂品都能买到。
这个月钱不用寄，等粮票取出再寄些粮票来。别的什么都不缺。
第一封信就不多写了。望你照看好三个孩子，保重身体，嗓子好转些吗？希来信。
祝
好
光汉77.3.1
光汉：
收到你的信，知你已平安到达，我们也放心了。
你走后，家里仍旧照常，一切都很好。你放心。瑄瑄是2日由妈妈带到新市区去的，两个小的也很听话。要问小三：“爸爸呢？”小三就说：“下乡。”很可爱。
木娟家里最近来了信，关照木娟安心在银川，把三个孩子领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银川市从3月份开始每月每人供应半斤肉，一斤大米，三两油。主要是油太少了。想来你们那里就更艰苦了。粮票过几天取上后就寄去。
3月3日，区建一公司机运队的曹瑞映同志（女，四十多岁，江苏人）到厂里来找我。她的姐夫是你的叔叔何承义。她告诉我说，姐夫几次来信要她找到何光汉，说你爸爸是老四，她姐夫是老六。她姐夫很想老哥哥，不知情况怎样。她费了不少时间，先找制药厂，听说下马了；又打听到你上宁大，又跑到宁大；后又听说在区党委，又开了介绍信到区党委找，在那里听一个人说你在出版社，又到出版社，你又下乡了；出版社的同志给了她我的地址，又找到厂里。见到我她很高兴。我们谈了一会。谈到你的父母，我只大略知道一点，不详细。后来我又告诉她光华和光申（我的大弟和二弟）的地址。她说，光华是她儿子的老师。她去找光华，后来她把你叔叔的地址寄给我，要我再寄给你，让你给叔叔写信。因为他老人家对你印象深，两个小的记不得了。今天我把曹阿姨的信给你寄去，希望你能写信告诉家里的一切。
你在山区，生活艰苦点我认为也是锻炼，体验体验是好事。只是提醒你一定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2月23日晚10点到11点半，在银川市永康巷（113厂附近）和前进巷两处发生了两起枪杀公安人员的反革命案件。永康巷被打死了一个公安战士，前进巷被打死了一个公安人员的弟弟。凶手用的是“五四”式手枪。现凶手还没抓到。银川市各单位均已传达，要求广大群众提供线索，协助破案。这一案件说明了阶级斗争多么激烈，阶级敌人已跳出来，做最后挣扎。听到这消息后，我马上想到了远在山区的你。一定要警惕啊！
再见！
祝你
工作顺利！
丽珠77.3.5晚
3. 7晚发信
注：①你要能买到5号电池，买两盒托人带来。
②还抽烟吗？有无决心戒掉？抽的话，是否能买到？家里的烟票有无必要买好？请回信说明。盼！
丽珠：
我今天找到你很高兴，因为我姐夫何承义多年想念的亲人我见到了，很快他就能接到光汉兄弟三人给他的信。那时候七十多岁的老人看到他侄儿的信，心情是多么激动啊！他家的地址是江苏省泰兴县城内桑园河9号何承义。
他家中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大的都结婚有孩子了，还有一个小儿子在家中。希望你们赶快给你叔何承义写信，因为他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很想念你们。有时间来玩吧。
此致
敬礼
曹瑞映 于77年3月3日
二
丽珠：
你七日发出的信，我昨天上午才收到，时间竟长达十天之久！今天刚动笔回信，又收到了你前天发出的挂号信（内附粮票38斤和短函），时间又如此之快！看来，赶上来这儿的邮车就快，否则就慢。
接到来信后，我就一口气地念完了，念完后很高兴。晚上从生产队开完会回到住处，我又细细地读了一遍。古人说：“家书抵万金”，这一点不假。自我来这儿给你写出第一封信后，我就时时盼着你的来信。晚上一般都睡得很好，就是想到你和孩子们时，有时也会偶尔失眠。
我们每天是这样生活的：早晨7点半学习，学习到9、10点钟做饭吃饭，吃完就11、12点钟左右了。各人就分头下队参加劳动，主要是平整土地，打坷垃（这里人叫打“胡基”）。4、5点钟我们工作队员先收工回去做饭，吃完休息一会，也就到7点左右了。然后又是分别去各生产队开社员大会学习文件。我负责的一队在大队最东头，较远，往返需一个小时。等社员吃完饭开始开会一般都在8点以后，开完已就10点了。等我走回睡觉，一般都在11点了。
这里四围都是山，我所在的一队就在山坡上。这儿大都是梯田，也有川地，但不多。山沟里流水不断，是山水，水较浑，打回来要放置些时候才能清。水不缺，到处都有淙淙的流水，各生产队都有水磨，故有水磨大队之称。三、四、五队就在大队附近，我和老陆住在三队的一个老乡家。这里社员生活很苦，去年，我负责的一队和另外的二队三队遭雹灾绝了产，秋后吃供应粮，至今，每人每月平均20斤粮。一般社员家一天吃两顿稀的。有的社员穷得揭不开锅，连买煤油和盐的钱都没有。对这儿的贫下中农来说，能吃饱肚子，就很满足了。我们自己起伙，通过大队买了些蛋（每个9分）和肉。所以，我们伙食是非常可以的了。还买了些高价油（每斤2元），所以你不用给我寄油票。临来时带的1斤油票没动，家里能打上油的话，我可给你寄去。
据这儿老年人说，当年毛主席率领红军翻越六盘山北上去陕北，正是经过这儿才翻山的。山顶上就是电视转播台，房子都可看见。去年毛主席逝世，我们队不少社员登山去电视台看电视。我预备春忙过后，去山顶转转，据社员说有两个钟头就可登上山顶。
我们大队附近就有一个供销社，有上海出的洗衣粉、中华牙膏，还有白糖（随便买），我现在已经买下2斤糖（因一下买多了，怕影响不好，以后我再买），以后托人给你捎去。烟也随便买，就是没好烟，尽是长城、黄河这些两毛几的。反正，有烟抽就成了。看来，目前烟还戒不掉，请谅。家中烟票，你有空就去买上几盒好些的，差的就不要了。5号电池待买到后再写信告诉你。
来这儿半个月，我已去隆德城两次。去是下坡，骑车只需1个小时；回来上坡，需两个小时。城里广播站有我一个同班同学在当记者，爱人也是宁大同学（是农学系的）。老同学相见，是很高兴的。
通过半个多月的同劳动、同学习、同批判，我和贫下中农已建立了感情，他们很爱听我宣讲文件。我这两天会前只教了他们一个歌子《绣金匾》，别的歌词记不全，故没教。我想，你能来这儿的话，他们一定会热烈欢迎的。这儿还比较封建、落后，男的只管地里活，回家从来不做饭，不填炕（烧马粪和一种草炭泥，草炭泥是荒滩中的一种黑土，还可做肥料），不带娃娃，帮女人做饭烧把柴，别人也会笑你“怕老婆”。上学的娃娃大都是男的，女的上学很少，全大队能识字的妇女找不出几个。
通过学习，已初步激发了贫下中农改变落后山村面貌、学大寨的积极性。现正在抓紧时间做好春耕准备工作，过两天就要下种了。
你来信告诉我六爹找我的消息，我很高兴并且感动。他是我父亲的亲兄弟，其余像现在仍在北京的五爹、七爹是堂兄弟。曹姨打听我的下落，颇费波折，尤使我感动。你如再见到她，请代我好好谢谢她。这件事使我想起了我的幼年，想起了我的父母，使我百感交集，潸然泪下。“老哥哥”再也见不到了，他的儿子一晃已变成40岁的中年人了……我已给六爹去了信，等我回银川后可寄张照片给他。丽珠，你翻翻照相簿，我俩的结婚照如有多，你可寄张给我，我先给他寄去。
曹姨现在在区建干什么工作？丈夫干什么工作？是不是住在光华附近？请来信告知。
嗓子好些吗？累吗？瑄瑄去妈那儿，没人管行吗？木娟让她辛苦些，好好照看孩子们。你以后每次来信附带说几句孩子的情况，好让我放心。李萍（我出版社的女同事）的供应本借给我们订牛奶了吗？我的几个姐妹来信了吗？
贫下中农的艰苦生活，使我掉泪，我一定要好好工作，为改变这儿现状出力。我现在已适应这儿的生活，每天走山路已不感气喘，我要继续锻炼下去，使自己完全像一个山里人。
给你写信，我根本不考虑篇章结构、用词遣句，真是想到哪说到哪，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这封信从上午零打碎敲地挤时间写，一直写到现在还不想结束。怎奈时间已过12点，外面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就到此打住吧，恕我啰嗦。想来，你和孩子已进入梦乡，吻你和我的两个可爱的孩子。
光汉 夜晚开会归来，
涂于黯淡的煤油灯前
1977. 3.18日午夜
光汉：
今寄上地方粮票38斤，收到后望回信。
家里大小都很好。请放心。
丽珠77.3.16
光汉：
昨天（23日）下午接到你和佩珍（我的妹妹，当时在青海工作）的两封信，我非常高兴，怀着和你同样的心情，一口气念完了信。昨天的现在（临睡前）又仔细看了一遍，恨不得马上给你写回信，一看时间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只好按捺兴奋的心情进入梦乡。
今天是你离家整整一个月。我也同样感到要说的话好多好多。首先，给你报告个好消息，昨天下午6点30分，小纪（我的二弟媳）生了一个胖女孩，7斤重。现大人、小孩均很好，放心，一切我替你照料。22日晚，小纪和光申到工人医院检查，已有阵阵腹痛，结果工人医院没有消毒产包。到晚上12点，只好派救护车连同另一产妇送往银川市医院。第二天又痛了一天。因孩子长得太大，生不下来。小纪一天没吃饭，送去的饭吃了就吐，真受罪。最后一点没劲了，下面剪破，又加上电吸才生下来。正好赶上昨天我换休（同星期天换，因全市停电），忙着做饭、送饭，今天下班吃了饭就上医院送饭，连孩子也顾不上管。我看后天（26日）就可出院了。她想吃啥我尽量满足，反正才两三天。再说，小纪也真可怜，我不关心还有谁去关心她呢。光申是白天、黑夜地守着，照顾很周到。小孩的名字，起先光申给起了何旋，我说不好，和我们瑄瑄字音同了。今晚我送饭去，又合计重起了个名字，叫何蕾。光申让我告诉你，看好不好，有无比这更好的。他想要个单名，而且姓和名合起来最好有个什么意思或意义。请你当大伯的来信表个态。
在我这的两个孩子，从你走后一直很乖，都胖了，特别是小瑜，扎起两只小辫子，脸胖得圆圆的，鼓起来了，真逗人喜欢。可是，3月18日突然两个孩子都发烧了，小三烧得很厉害，夜里近40度，我着急得后半夜不敢睡觉。第二天一早抱上孩子就去看病。结果是小三扁桃腺化脓，小瑜气管炎及扁桃腺炎。每天两人打青链霉素。我开了两天病假，在家照顾孩子。当时我真担心得流行性脑膜炎。这两天已完全恢复健康。可惜胖胖的小脸蛋又有点瘦了。你放心，很快就会胖的。两个孩子病中也很听话，不大闹，只是迷迷糊糊地想睡，小三一天能睡3～4次觉。小瑜很懂事，她对我说：“妈妈，你不要告诉爸爸，他要着急的。”我本想按她说的去做，因孩子说得很对，可现在已好了，我想你又急望知道走后一个月家里的主要情况，特别是孩子的情况，所以我如实告诉了你。你决不能因此而着急、心慌，你可以完全相信我会把两个孩子带好的，因为我和你同样疼爱他们。孩子有病期间，吴淮生同志（与我同院的朋友）多次来家看望、询问病情，问有何困难。他还说，是否去出版社告诉一声，帮助解决车辆、药品（青霉素等）问题，并且他热心地表示帮我去跑跑。我都一一谢绝了，并感谢吴老师的关心。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轻易向组织上提困难的。药品我托厂护士小刘帮我买了20支20万青霉素，全部用完，病也好了。这一个月你不在家，我更疼孩子了。我觉得孩子一天到晚在家里玩就盼我回来。一回来，就又跑又跳，非常高兴。所以一有空我就回家，哪也不愿去，只想和孩子们玩玩，或者出去给他们买些水果。每到休息，天好的时候，我总是带他们两个上街逛逛，让他们到百货大楼疯够了回家。否则孩子生活太单调了。这样调剂一下，他们是很高兴的。我准备五一节前后带他们上公园照张相给你寄去。
昨天和你的信同时收到佩珍的信。她于3月9日到达上海，带着芳芳和老三（妹妹的两个女儿）。大约在上海待三四个月左右。来信问到你分在什么地方，家里有无困难。再就是给李月华（我爱人厂里的同事）买衣服的事，三姐（我上海的姐姐）身体不好，走不动路，现佩珍正好在上海，可多跑跑。你如想买什么衣服等东西，可告诉我，我写信请她买。我准备明天给她写回信。
看到你的信，我总的感到你们的生活是很紧张的。休息时间少，晚上睡得太晚。望你多保重。生活上有可能还是吃好点，看来那儿的东西便宜得多了，钱不够提前来信告诉。我打算到4月6日发工资再寄20元。能接得上吗？白糖能买到的话，是否多买些（分多次），因光申小孩也需要。你们那儿都是山路，锻炼锻炼是很好，就是当心点。你打算春忙过后上六盘山顶转转，精神可嘉。我劝你有空还是休息休息，要去的话，人多一些还可以，如一人两人，劝你别去了，免得我不放心。
信中，你提到曹瑞映现在的工作。我们见面只简单地谈了一会儿，她和她爱人都在区建机运队，她是搞财会的，爱人是管材料的，她家住在新市区801（一个建筑公司的名称）附近，即与新医学校工地紧连。她约我，我也预备有机会到妈妈那去时，一定上她家看望，并代你致谢问候。你要给六爹寄的照片，我找到两张，一张我们俩结婚照，一张三个孩子的合影，一并寄去，好让六爹看了也高兴高兴。
瑄瑄自月初去新市区后，一直没回来，听爸说好呢。爸很忙，来的也没以前那么勤了。我想有空，天暖和了带孩子去看看。我的嗓子仍原样，说话一多就哑，一天少说就好些。一般情况下，我自己注意。最近银川市医院到了一批“清音片”，很紧张。我通过老华（一个药材公司的朋友）和自己去开，共开了四盒。我想坚持吃，可能效果会好些的。李萍自你走后没来过，可能家里忙。上月的工资是她爱人送来的，我正好不在家。我也想不起她家的住址（那天晚上去的，记不清了），没去要供应本，所以也没买牛奶。我看算了，小三吃饭吃得很好。以前天天要你喂，现在可以自己吃一半，我喂一半，有时全部自己吃完。小瑜自你走后几乎是自己吃的。
下次来信告诉我，一个月来身体好吗？食欲好吗？得过啥病没有？好了，不多写了，已11点半了。和你同样啰嗦，想你不会嫌烦的吧，请谅。我真有一肚子的话，慢慢再谈。
再见！
祝
你好！
丽珠77.3.24晚11点30分
三
丽珠：
来信收到。今我单位王守业同志（一块下乡的同事）去银川，我托他去家看望，你可将30元钱交给他带来。粮票等5月份再寄。
我们自己烧饭吃，费用较高，因缺菜蔬，就买了些蛋和羊羔肉吃，而这些都是较贵的。这样算下来，一月伙食费需20多元。我想在这儿买些胡麻油（2元/斤）和鸡蛋（9分/个），等我中间休息时带回去，就是没东西装。
光申的小女孩取名何蕾或何蓓都可以。现出院了吗？
我身体很好，能吃能跑。请放心。
余言后叙。
光汉30/3
瑄瑄、小瑜、小三：
妈妈来信说前些日子小瑜和小三病了，还说你们很听话。现在已经好了，爸爸就放心了。
小瑜自己吃饭，小三也会自己吃饭，不要人喂，爸爸听了很高兴。希望你们多吃点，等爸爸回家看到你们都胖了，那该多高兴。
这里的小娃娃都很艰苦，爱劳动，带弟弟妹妹玩。我常看见他们挑着筐，拿着锹，跑很远的路去挑黑土，黑土晒干了可以烧炕。
这里几乎家家养狗，等我回家时给你们带个小狗养着玩，你们要吗？有什么话可对妈妈说，让她写信告诉我。
爸爸 写30/3
光汉：
上次王守业到家来，带来你的一封信和一张便条，说你身体很好，能吃苦。临走请他给你带了30元钱。不知是否已收到，请来信。粮票要吗？
小纪于26日上午出院，我们全家四口（瑄在新市区）都去看望她们。中午在光华那里吃了饭，就搭4路车到新市区玩。木娟和孩子们在那里住了半个月，4月9日晚回来。爸妈及三个孩子都好，放心。我和木娟就更不用挂念了。虽然忙一点，还不显得太乱。三个孩子都在我这，调皮得很。小三会说好多话；小瑜有时像小大人，懂事；瑄瑄还是疯，现在有时喊她干些活，就是喊得太费劲。我的嗓子还是老样子，哑得很。前几天到附属医院又检查了一下。薛大夫（五官科主治）说声带上长一小块息肉，很小，不易看清。他说让它再长大一点，割掉。我听了挺害怕，怕痛。先不管它，过几个月再去看看。
银川揭批“四人帮”的形势很好。霍士廉书记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深受群众欢迎。4月9日区党委召开了全市揭批大会，主会场在体育馆，各个电影院为分会场，开了整整一天。我是在人民电影院听的录音。不知你们那里送去会议材料没有。会开得很好。主要几个厅局级负责人（组织部张士珍部长、文教局徐达琛、交通局高书记、重工局某负责人等），吴忠和平罗县委书记，还有马信等做了联系实际的揭批发言。最后霍书记做了指示。会后对各单位领导、群众促进很大。各单位逐渐动起来了，就连盖子捂得很严的区商业局，群众也开始行动起来，贴大字报、大标语，一直借口有病不上班的局长杨振刚也在4月15日发“毛选”五卷的大会上做了个小小检查，说认识到有错误。史玉林、李茅召回组织部恢复了原职。王志强不得不低头，所以我近来心情很舒畅，希望运动能继续深入下去，真正肃清流毒。你们在乡下，这些消息知道吗？可能小王回去也给你们讲一些。下面运动搞得怎么样？
我想你们下乡中间什么时间回来休息呢？听小王说要到6月底才能回来。难道不能提前点回吗？你要能打听到确切日期来信告诉我。你们那里蛋便宜，回来想法找个小箱子带点蛋回来，再买些白糖，5号电池已经买到了，油没东西装就算了吧，下次再买。
今天李萍到我家来，给我带来一本大字本“毛选”五卷，钱我当面交了。听说你们农宣队的也已带去了。李萍于本月二十几日到北京探亲，约6月回来，把她孩子带来。有关你的一些事，她说已托给王世兴（我出版社的同事）办。
你们那缺菜，可多买些蛋、肉吃。不要舍不得，身体要紧。和银川价格相比，吃蛋并不算贵。
忙了一天，现已很晚，坐在被窝里草草写了此信。请谅。
再见！
丽珠77.4.17晚
附：张国英、汪云萍（我爱人厂里的同事）想买深灰色涤卡，和你的涤卡衣服颜色差不多。要有的话，来信，我们把钱寄去。共买9尺半。请你到公社、县城跑跑。
四
丽珠：
王守业同志已回水磨，捎来了30元钱。他说没见孩子们，我想他们一定去新市区了。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吗？
前天我队有一社员去银川，他是区建的工人，我托他捎一信给爸妈（我岳父母）。信中让爸妈叫你给我找一纸箱和油桶。纸箱不要太大，能放100个蛋即成。你可把油桶放纸箱内，再向光申要些东北烟叶，一起放进箱内，再用绳把纸箱捆紧。你可去出版社交给办公室的郝本善或魏善儒同志，他们大约月底来我们这儿慰问。你不用说别的，就说是给我捎的衣物。
我预备在这儿买些胡麻油和鸡蛋，等7月份休息时带回家去。前托我单位司机捎回两斤白糖，不知收到了吗？
最近我收到了六爹来信，在信中他谈了他家的情况，我看后很高兴。
我已经登了两次六盘山，还在电视转播台看了电视。可惜山上花草尚未长出，否则是很好看的。五卷你们单位发了吗？过些日子我给你寄一本去。
王守业去家时你怎么没让他捎封信，我是多么盼望呀！
祝
平安
光汉18/4
最近写了一首诗，请交吴老师（即吴淮生，文艺界的朋友）。
光汉：（这封信丢失）
五
丽珠：
上月我的信才发出，过了两天就收到了你的来信。我信中主要问及带去的两斤白糖收到没有，还叫你托我单位给我捎纸箱和油桶，不知你给我单位送去了吗？
我在这儿一切都好，请放心。我是时时想家的，望你能半月来信一封，以稍减我思家之急切心情。快了，还有50天我就可以看到你们了！
我现在已经买下了不少吃的，有香油5斤、白糖2斤、红糖1斤、核桃2斤、葵花子2斤，等临回时再买些鸡蛋，让孩子们高兴高兴。
这个月你领回工资给我寄10～20元就行了；粮票再寄50斤，6月份就不用寄了。
爸妈身体好吗？
银川现在能吃上什么蔬菜？家里大米吃完了吗？面还是黏的吗（去年雨水多，收割的麦子发芽，磨成的面黏糊糊的）？
这里有铁灰色的涤卡，不过是做好的成衣，男式，74号，21.8元，要买涤卡布还需打听。成衣要的话，请来信。
六爹上月已给我来了第一封信，谈了他家的情况。
我们这儿山区一天几变，中午可穿夹的，早晚还需穿棉的，我现在棉衣棉裤还一直穿在身上。现在地里刚钻出麦苗，才进入春暖花开的季节。至少比银川要晚半个月的节气。
中央工作会议精神你们厂传达了吗？我目前每天晚上给社员宣讲10号文件（《材料之二》）。
5月15日即将进入第二阶段：斗敌批资。7月初可回银川休息，看来我还可以和你们一起过过我的生日（7.18）。这多好啊！
佩珍去沪后有没有来信？光申的孩子身体好吗？家里煤饼够烧就不用做了，等我回家再说。
望你
保重！
光汉10/5
光汉：
好久没写信了。主要原因是捎给你的东西落实不下来。自上次收到你的信后，我把该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打电话问老魏（即魏善儒），说不知道。月底我又去问一次，说没车去。只好先放下。最近杨育民（我爱人厂里的同事）家住了一家从隆德调银川商业局工作的同志（因暂缺房），男的叫杨克浩，女的叫汪贻芳，原是宁大农学、数学系毕业生，曾在隆德当教师。我就向他们打听到你信上说过的一个在县广播站工作的宁大同学，叫乔俊峰。这样，我就通过安家明（运输公司的朋友）找一个到隆德的长途车，把小纸箱带给乔俊峰，然后你抽空去取一下。给乔俊峰的东西附了一封信，是杨老师爱人汪老师写的（杨老师不在），说明一下带东西的缘故。据杨老师说，在宁大曾和你是一个战斗队的。纸箱里有一个小塑料油壶，十一盒香烟，一小塑料袋烟叶。望你收到后回信，并代谢乔同志。
今寄上人民币20元，粮票25斤。家中大小都很好，请你放心搞好工作。
五一我和木娟带三个孩子到公园玩了半天，还给他们照了张相，等取回来给你寄去。小三现在会说好多话了，晚上也不尿床了，两个小的都比以前胖了。瑄瑄身体也好，没闹病，五一后又带回新市区。
近来你身体好吗？工作顺利吗？
前天，出版社给我们分了一车煤，正好是星期天。光华、光申都叫来了，还有院邻小李（在百货大楼上班的小两口）帮助。我们要两吨，小汤家（我大弟媳父母家，离我家不远）两吨。人多，不到两个小时就全部筛完拉回院里，等有空再做煤块。
本来听说五一你们能回来休息，结果也没回。6月份能回来吗？小三常说：“想爸爸。”盼你能早日回来。
祝你
身体好，工作好！
丽珠77.5.10
六
丽珠：
我本月10日刚给你寄去一信，12日就收到了你寄来的钱和粮票，读完信后感到很高兴。星期天（15日）我去县城取了钱，还去同学家取了那个纸箱。油壶我留在乔俊峰家，给他8元钱，托他再买几斤胡麻油。
我取了钱就在隆德城又买了4斤核桃（每斤0.68元）。现在我总共买了红糖3斤，白糖2斤，瓜子2斤，核桃6斤，蛋30只，油5斤。还打算买些蛋和油。我预备7月初回家时，自己带回。家里如有蛋，不要节省，反正我7月要带回家的；油也一样，不要省。
前天光华来了信，还附了一张六爹的照片。你告诉他，我已回了信，并收到了六爹的来信。
家里需要什么可来信。我这里一切均好，勿念。请带好孩子，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这里发了两本“毛选”五卷，你需要吗？光华光申他们有了吗？
下月粮票不用寄了。钱，我都不好意思再向你要了，下乡才几个月，就从家里多支出了95元。再加上本月煤款，家里这几个月想来是很困难的。如果能借上的话，下月再寄20元吧！我这里尽量节省着花，我这月和下月烟完全可以不用买了。
再，我们这儿贫下中农缺医少药，你从现在起就给我攒些药，如小儿药、二益丹等。总之，什么药都要。我回家休息后带上，送给社员。
别的事下月再给你去信谈。
祝
全家健康！
光汉19/5中午
光汉：
盼望多日的来信于5月26日收到，得知纸箱及钱、粮票均已收到，我就放心了。
近来，全家老小身体都很好，工作顺利，勿念。今随信寄去五一在公园拍的照片一张。可看出三个孩子天真活泼、健康可爱，以填补你思念之情。
三个孩子基本上一直在我这。瑄瑄到妈妈那去住了半个多月，回来后黑了，瘦了，一天到晚没人管，疯得很，也不像在我这生活规律些，能按时休息，所以我就不让她去。再者从4月21日开始，木娟自愿给中院的小李（即在百货大楼工作的小两口）领了一个小女孩，叫小明明，现已7个月，很好玩，我们三个孩子也非常喜欢她，所以瑄瑄在家还可稍微帮点忙。现家里虽多了一个小孩，但还不显得太忙，我也不感觉太累，主要是木娟勤快，领四个孩子，每天还要洗衣、挑水、做饭，大部分家务活都主动承担了。所以家里很好，并且常常收拾得整齐干净。
信中写道你已买了30只鸡蛋。我担心天气热，放到7月会坏的吧。我想6月底带少些蛋回来，不用多带，妈妈常给我送来，家里不太缺。油再别买了，有点就行了。银川市现在菜特别多，油菜、白菜、菠菜、韭菜等非常多，满街都堆着，水萝卜也多起来了；银川主要缺油。我想如有可能，是否回来时买两只鸡回来。听说那儿鸡两三元一只，要是犯纪律或不好带就算了。能否买二斤白糖回来。夏天孩子爱喝糖水，其他东西就不用再买了。上次谈到的涤卡不用买了，我已托别人给买。
前些日子，你托别人带的二斤白糖收到了，请放心。佩珍来信说准备6月10日左右回青海。别的不多谈了。
盼你早日回来！
祝你
身体好！
丽珠5.27
七
丽珠：
信收到，知家中大小安然无恙，又看到三个孩子长得那么可爱，心中大慰。不足的是，孩子的妈妈没在照片上出现。再等二十几天就能见面了，所以也无妨。我们定于七一放假，估计二、三号就能到家。在家待半个月，还能在一起过一下我的39岁生日。
这阶段主要是斗敌批资，任务较重，工作也较忙。我打算除了带七八斤油外，再买50～100个鸡蛋。鸡我也打算带一两只（宰了去毛，不带活鸡）。这样，望你本月能给我汇30元。粮票我已交了，这月不用寄了。家里钱不够花，你可向单位借些互助金。
木娟又自愿带一孩子，你告诉她既然带就要给人家带好。反正才7个月，不会走，问题不大。
你需胖大海、黄芪和党参吗？请告知。
祝你和孩子
健康！
光汉 草3/6
瑄、瑜、小三：
爸爸下月初就能回家同你们见面了！
从照片上看，瑄瑄长得很精神，也更漂亮了；小瑜长胖了，小三长高了。爸很高兴。
家里多了一个小妹妹，你们要帮木娟阿姨干些活，别让小妹妹摔下床。瑄瑄最大，要多干些活。小瑜过生日，爸不在，等爸回家给你补送些礼物。
希望你们都听妈妈和阿姨的话，不要吵架，要团结友爱，等爸回家好好表扬你们。
爸爸 六月三日
光汉：
今收到你的来信，下午就给你汇去了20元，加上昨天汇的20元，共40元，其中10元想托你给木娟带的小明明买的。现在银川市场上鸡蛋少而贵，一般一元六个到六个半，小明明的爸爸曾向我说过想托你给带些蛋来。我怕你不好带，今天寄去钱后，我也还是有顾虑，怕给你找麻烦。可我又想到他们对我家帮助确实不小，两家关系也很好，向来没开口求我办事。这是第一次，所以我想尽量帮着办。给你的这10元钱你看着办，能买好带的话，尽量多买点，确实有困难，我也不勉强。多了多分点，少了就少分点。另外我听人说，带蛋时，最好用报纸把蛋包起来，排好队。一个一包也可，三五个一包也可，包紧，码好放到箱子里或手提包里。据说别人已试验过，这样不易碰坏。你如能抽出时间，就这样做。
家里照旧，都很好，孩子也很健康，请放心。你给孩子们的信，我念给他们听了，他们都非常高兴，老问你还有几天能回来，连小三也常喊“想爸爸”。看来，再有二十多天就见面了。此信收到后，你就别回信了。有话见面后再谈。一路上注意安全。
再见！
丽珠77.6.9晚
八
丽珠：
回水磨已经12天了。昨晚老历六月十五，一轮满月挂在中天；上个月的今天，也是这样的月亮，那晚我彻夜未眠，归心似箭，4点就启程了。
回水磨后，心如有一半仍在家中似的，你和孩子们的身影老在我眼前晃动。瑄、瑜回来了吗？我回队后收到了六爹寄来的一张全家合影，信中说他的二儿是采购员，8月可能来银川。如来家，请好好接待。
在银川，我汗流不止，到这儿又换了一个季节，早晚甚至要穿棉衣。麦子没黄，要到8月20日以后才能收割。
光申来家，你问他那个缸盖（队上用的拖拉机零件）买上没有，买上的话叫他送到区书店给我们捎来。麦收大忙季节快到了。
瑄瑄还是让她明年上学吧，今冬明春，我在家可以先给她启启蒙。
爸来家，请他把那些布票带回，郭效东（水磨大队在银川工作的社员）去爸家取较方便。
胖大海要坚持喝，你的嗓子，我是常挂在心上的。
8月份的钱、粮票都不要寄了，9月再说。盼来信，谈谈家中的情况。
望你
保重自己！
光汉31/7
光汉：
从上月19日离开银川后，曾有老陆（一同下乡的纸库老同志）的儿子陆老师到我家送两盒鲱鱼罐头。至今不见你的来信，不知何故？甚念。
家里大小都很好。你走后，瑄瑄、瑜瑜已是第二次去新市区了，是爸爸来领的，不去他们又想又不放心。估计再过两天就可回来了。明明从8月l日起，由她姑姑到她家领，所以家里就小三一个，很清静。
我现在在厂的“学揭批查”小组，工作比较忙，刚开展起来。光华两口子放假都在小汤父母家。光华提出给我们做书橱，我想也好，准备请他看看料，够的话自己做算了，省得再麻烦别人。
我马上要上班了，暂草到此，望你马上回信。如还需什么东西，来信告诉我。
再见！
丽珠8.5中午
九
丽珠：
你的信我早已收到。来信说小明明由她姑姑带，这很好，让木娟集中精力带好自家的三个孩子吧！书橱动手做了吗？规格你同光华商定，以多放书为好，我别无所求。（能不能放四层书？）
光申给买的拖拉机零件送到区书店了吗？你催催他，我们这儿急需！有时间，你给他说说，今后别胆子太大了，公家东西别拿，这样早晚要犯错误的。他要我买鸡蛋，我现在已买了快一百个了，他能来吗？现在我不敢多买，怕坏了。
爸爸将布票拿去了吗？还是那么忙吗？
我们这儿现在才开始麦收。早晚常常离不开棉衣，你说气候凉不凉？真是避暑胜地。
望保重！好好照顾孩子！
光汉8.16
光汉：
今天是星期日，本想有好多事要做，结果一早起来，小瑜烧到39℃多，头痛，哭，再加上小三夜里常咳嗽（好几天了），只好一早就带两个孩子上医院看病。看完病又到处找青霉素。忙了一上午，什么也没干。小瑜看好病后烧仍不退，没精神，不吃，光睡觉，急得我干啥都没心思。因前两天见到张克懃（一同下乡的女同事），听说15日走，故提笔草上此信一封。小三还好，到处玩，像没病一样。
昨天我请假到光申家去一趟，问了买缸盖一事。他说他们厂还没生产，等生产出来才能买上。我想你们8月20日收割就赶不上用了，钱我没拿回来，光申说不管啥时候，只要一生产他就买上设法给你们带去。
家里的书橱光华已开工，样式同刘继艳（我爱人厂里的同事）家看到的一样。据说再高了不好看，没样子。再者咱们的料也不够长，就现在这样还缺不少东西，好在不少同志帮忙，拼拼凑凑，现基本上已够了。上两层可放双层书，两层等于四层用，下两层也同样。所以看着不大，放书不少，我看也够用的了。
今给你寄上地方粮票40斤。钱本不打算寄，家里确实很紧，我又买了几块布，花了不少钱，再有水果、西瓜上市了，孩子本来就很想吃，加上又病了，所以经常给他们买西瓜、苹果，较费钱。再一想你那里也紧，走时带了二十几元都快一个月了。反正这次不寄，下月一发工资就寄，恐怕你还接不上，干脆给你带上20元。家里紧就借点用，以后再还吧，反正得欠账。回来时你还需钱买些东西，光每月20元是肯定不够的了。
你回隆德后的第一封信在我发信后收到了，为什么那么长时间才回信，叫人挂念？郭效东的布票已给爸爸了。关于六爹二儿来银之事，佩珍来信也已谈到。她信上说要你到时请假回来一次，见面叙谈叙谈。看你信中的意思是不回来了。你考虑是回还是不回？
现已是8月中旬了，离你回来还有两个多月，说起来也快。不知你现在还需要啥东西，衣服够穿吗？请来信告诉我。这次除了粮票、钱什么也没给你带去。你要什么，下次我请小郭给你捎去。
今年雨水多，听说银川要下暴雨。我想在家门口砌个二三砖高的水泥台，即便院子水多也不至于进屋。我看单位上要不给搞，我就找上光申一块搞好算了。光华全家放假都住在和平新村（光华岳父家），光申两口子都休病假没上班，小孩也很好，不胖。瑄在新市区，爸妈都好。
再见！
丽珠8.14下午
十
丽珠：
时间过得还算快，来水磨已经快40天了。你托张克懃带来的信（内附钱20元，粮票40斤），我在她来的那天（18日）收到了。
见信心中非常焦急，孩子的病时刻挂在我的心头！现孩子们都健康吗？望快来信告知。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大约10月中下旬就能结束了。
书橱进行得如何？先不忙于漆，等我回家再说。
光申给缸盖买上了吗？如果买上请他托区书店的司机捎来。我因为怕他来不了，所以鸡蛋没敢大量买，就这样还是给买下了150个，我怕一下买300个，拿不回银川，要坏掉。你告诉他，他要真想来水磨，可搭我们区书店的卡车来。区书店的司机范师傅（他有一个亲戚在你们厂）大约下月10日左右来隆德县送教科书，你到时候帮助问定起身日期。光申要来的话可搭他的车，他来过，路熟，免得自己到处打问，这儿不好找。光申要来的话，叫他把缸盖带上，说是顺便来看我，不要说买鸡蛋，这样影响不好。来时把老李（书店主任李德庆）临走交给他的80元钱用去多少开上发票，我们好向大队结账，这80元钱是老李垫的。这个事一定要叫他办妥，哪怕缸盖买不上，先把买上的那几样零件的发票开上。他如果不来，发票可交司机带来；不过保险的话，还是用信寄来稳妥。再，光申如不来，我就要把最先买下的蛋用盐腌了，这样不会坏，等我回银川时一起带回。再有一个办法是，光申不用来，我干脆托范师傅先给他把蛋捎去。你和他商量一下，到底怎么办，快来信告知。
六爹的儿子要来银川，你好好招待一下，让光华陪他玩玩。我不能回去，因为这里最后阶段是整党整风，工作很忙，请不下假。再有，来回车费也需20多元，我实在舍不得。
家里这几月经济情况一定很紧张，9月份发工资就不用寄了。反正也不买什么，这儿胡麻油现在太贵，一斤要2.70元，等新油是等不及了，要在我们走后才能榨油。我想把油桶留下，钱也留下，以后让郭效东同志给捎回银川，或者我以后再来一趟（搭电视台或别的单位的车）。粮票我手头有50斤，再加上9、10两月补助的24斤，就74斤，再不要寄了！
来时带的钱和你托小张带来的钱，共47元，我已经花了不少，伙食交了25元（7、8月），烟钱用了6元多，还了一个鸡钱，还买了两条肥皂（0.92元），3斤红糖，等等。现剩下不到10元。家里钱紧，到临走前再寄吧！
光华如要买狗皮褥子的话，请他先给我寄来20元，我实在没钱垫了。
我这儿气候就像深秋一样，每晚睡热炕。有时早晚要穿棉袄。麦子才割倒。总之，生活是很有意义的。我身体也好，勿念。我倒担心你和孩子们的身体，望注意！胖大海要坚持喝。
我已经向社员要了一些花籽，等我带回家去栽种。有夹竹桃、山丹花、洋牡丹等。你不让带狗，我只好遵命。等我回家，一定把我们院子好好美化一下。
我从报上看到了银川欢呼党的十一大的盛况，那天你参加游行了吗？杨静仁上台，你感到意外吗？听说他可能是第二把手呢！这几天，我们就是向社员们宣讲十一大几个文件。最近我们看了《铁道游击队》、《暴风骤雨》、《上甘岭》、《苦菜花》等影片。
听说，我们结束时县里派车送我们回银，主要是不让我们带油蛋之类农副产品，卡我们一下。当然，要完全不带是不可能的，我就打算多少带一些。
丽珠，我拉杂地写了这么多废话，你不嫌烦吗？我这支笔好像不愿停下似的，一个劲的叨叨。打住吧，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我来后看了几部长篇小说，有《林海雪原》、《阿力玛斯之歌》、《孔雀高飞》、《暴风骤雨》等。《阿力玛斯之歌》是部描写内蒙古草原学大寨的新书，很感人，可向小施（我社资料员）借来一阅。
再见！等你的回信！珍重！
光汉8月28日晚灯下
光汉：
细读了你的来信，心中很高兴，也放心了。
六爹的儿子炎虎于8月28日（星期天）由光华、光申、小纪陪同到我家玩了一天。因来的前晚小三病了，所以第二天没特别准备。开了两筒肉罐头，炒了10个蛋。正好妈妈给我买了些小鱼，很可以。大家在一块吃了两顿饭，中午为他们准备了一场南斯拉夫新影片《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后又在一块拍了合影。除你、小三病、小蕾蕾外，都拍了。一天过的还挺紧张。下午郭效东正好到家来，和我们一块吃了晚饭，同光申、光华、炎虎等一块回新城了。听光申说炎虎还在曹姨家。临走时我送一斤阿胶给六爹六婶补养补养。
你最关心的是孩子们的病，现可告诉你已全好了。自小张走时，小三、小瑜的扁桃腺炎没好彻底。到26日开始小三又开始拉痢疾，27日（星期六）晚，正好妈妈也来了。到9点多钟一量体温40℃，我和木娟立即抱上小三去医院。快走到十一中大门口时，孩子突然抽起来了。抽得很厉害，我从来也没见过，又吐白沫又翻白眼，怎么叫都不知道。我抱着他像疯了似的边喊小三边往回跑。到家后立即叫陈丹炼（我的邻居）爱人来给扎了几针，又掐人中。过了有十几分钟，孩子才不抽了，可是像傻了一样，眼睛发直。接着请明明爸爸小李骑上自行车带着我，我抱着小三，直奔市医院，后木娟赶来。马上打了退烧、镇静针，又灌肠，后又吊盐水。直到夜里1点半钟才抱着小三回到家。紧接着扁桃腺又发炎，打了几天针。到前两天才算全好了。整个过程就是这样。总之，8月份过的很不顺利，一直提心吊胆。现总算是好了，你就放心吧。这次三个孩子听说你快回来了，非常高兴，加上你信中说到要带花籽回来，更是高兴得成天说。你带花籽能否多带点。
光汉：关于瑄瑄上学之事，我没按你的意见办。现在抓纲治国，各方面都走向正规，教育质量也逐渐提高，以后考高中年龄也要卡，所以我总觉得，宁早上不能晚上。今年瑄不上，到明年就8岁了，再说孩子越玩越野，还是早期受受教育好。你说对吗？为了瑄瑄上学的事，吴淮生爱人杨老师帮我到五小说了好几次，因差两个月，报了名，没出榜。28日报的名，直到今天才算磨成功，明天开始正式上课。瑄瑄分在五小一年级四班，她很高兴。
另外，光申和郭效东准备10日左右去隆德，主要任务送缸盖，顺便光申带回鸡蛋。如能买上的话，咱家也买点，家里的蛋快吃完了，鸡又不下蛋。请小郭带点回来，郭说还准备给我们带点土豆。要能买到买点也好。准备托小郭给你带上20元钱，除买以上东西外，想再让你买些核桃。如能买到，下月多寄点钱，多买点。我想让爸妈冬天一人吃一斤阿胶补补身体。油贵就不要买了，油壶可放下，等便宜到2元左右再买点。
上月爸爸的脚给自行车压坏了，快一个月没进城了。这两天听妈说已好多了。他真积极，脚坏了只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瘸着上班了，中午不回家，早去晚归。妈妈身体还好，最近来家几次。我和木娟身体都很好。家里情况就这样。
我近来工作很忙，揭批查的工作太复杂了。现已干上了只好干下去。厂里经常办各种学习班，差不多每晚都很晚才能回。幸亏木娟照顾孩子，我也放心了。你介绍我看的书，我现在根本没时间，有点时间还想干家务。
好了，啰啰嗦嗦写了好多。盼你早点回来！
再见！
祝你
好！
丽珠77.9.6
十一
丽珠：
最近我们这儿淫雨绵绵，道路泥泞，所以你6日发出的信，我昨天（12日）才收到。
读完全信，心里还怦怦跳个不停，主要是小三的病。从你简练的叙述中，我仿佛看到那天星期六晚上的紧张情景。我边读边捏着一把汗。8月份的确是过得不顺利。今后望你和木娟对孩子们的饮食和衣着再精心一些。我大约再过四十来天就能回家了！
炎虎来银，从信中知道你们那天招待得不错，我很满意。
光申动身了吗？我已经给他准备了300个蛋。不知发票开上没有？我现在手里缺钱。7月8月这40天伙食算出来了，竟高达28元！9月份伙食我尚没交，等郭效东来了再交。现在这里无核桃，等有了我就买。我算了一下，加上10月份伙食，我还需40元才够。你想法借一下。我临来时没领上补助费，回去能领20多元。等我回家再慢慢还吧。伙食费高主要是吃羊肉、鸡多了。
瑄瑄上学了，这很好，你的决定是对的。中央现在……（缺一页）
光汉：
这个月的生活费至今才寄去，你一定急等着用吧。本应早寄走，就因一直等着小郭和光申去隆德时顺便带走，才拖到现在。星期天（18日）光申和小郭先后来我家。小郭因队上不批假，决定光申一人走。当天我和光申还到彭大夫（和我一起下乡的张克懃爱人）家问要带什么东西，彭大夫说带钱、米、水果等。接着他俩出去找便车。到晚上，光申回来说找到去固原的车，星期二早晨开。他准备星期一晚上到我这住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走。于是，我准备好了带给你的40元钱及一瓶炒好的炸酱。等到今天已是星期三了，不但不见他来，连音信也没有。我打电话又打不通，搞得我也莫名其妙，究竟是已经走了呢，还是不走了？今早我上医院打针（我因扁桃腺炎）时遇到彭大夫也问及此事，他说算了，钱赶快电汇去吧。我说那你就汇去，我也只好寄去。光申这个人真靠不住。幸亏那天没把人家的钱和东西拿来，否则我都不好意思说话了。听光申说缸盖仍没买到。我已告诉他所有发票连同余款都带去，不知他办得怎样。赶快交了票、钱，清了账算了，否则是块心病，总觉得不放心。
今寄去人民币40元整，等10月份发了工资再给你寄20～30元。本月40元，除生活费外，打算让光申回时带些蛋，家里已没蛋了。你看行不？我最担心的是回来时让人家给收去。你考虑能行吗？不保险就算了。不然的话他30元加上我们的，数量太大，容易暴露目标。另外，回时想带些土豆，大蒜要是便宜的话，买上一百头。这样下来，恐怕十几元钱就花掉了。其他不买什么了。
最近，我听到有人说农宣队可能要延长，搞一批二打运动，是否有此事情？我实在不愿再延长下去了。我厂这个月底就办起托儿所。木娟听到此消息后，非常高兴，说把两个小的送托儿所，她就找临时工干。我想，木娟这几年确实帮不少忙，特别你不在的时间里，家里活几乎全靠她了。现提出这个要求也是合乎情理的。我就把这事告诉妈妈。后来妈给我说，要干临时工，爸爸工地上现正缺人，招收职工家属，木娟去是个好机会。就是孩子怎么办？我原想10月份木娟去新市区，两个小孩送托儿所，瑄上学，最多辛苦一个月你就能回来了。现听到延长的消息，爸爸就不同意木娟去了。我说等光汉回来后去行吗？爸爸说不一定。爸的意思起码等你回来，木娟才能离开。现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木娟在我们家里待了几年，现做工心切，尽管如此，对我和孩子还是如故，很好。
近来，三个孩子都很好，放心。星期一爸来时，瑜又跟着走了。瑄上学已经快20天了，积极性很高，一次也没迟到、旷课。每天回来后，能自觉写字、算算术。看来学校抓得还是不紧。最近，又搞了两部制，半天上课。几十天连几十个拼音字母还没教完。语文书昨天才发，算术书也没发。你赶快回来就好了，拼音我忘得差不多了。
你所关心的书橱基本上完工。现差一个面子。我准备10月1日休息到爸那去拿一块，刘继艳给了我一块，拼起来就够了。我看光华很忙，自己要做五斗橱，还有汤月明（光华爱人的姐姐）的五斗橱、书橱没完工。木工小马也来过几次，答应国庆后利用几个晚上帮我把书橱完工并做好床头柜。你10月如能回来，就等你回来油。要是延长的话，我就自己用砂纸打一打，刘继艳刚油过家具的漆片还泡着，拿来一油算了。你的意见如何？
家里钱确实紧，每月借，每月不够，但是，你在那能吃到的还是吃，那里的东西比银川便宜多了。吃要舍得，身体要紧。所以你说40天伙食28元，我并不心疼。反正没乱花就行了。到明年，我们就好多了。
爸爸脚好了，能上银川办公了，工作还是那么忙。妈妈也一样。小瑜非常想奶奶，一有机会就要去。一个人院里玩，很听话。不多啰嗦了。
再见！
丽珠77.9.21
望能立即回信，告知何时回来。
十二
丽珠：
25日我单位车刚离水磨，光申就来了，多不巧！因他只身而来，所以只能少带些东西，带去215只蛋，剩下85只等我回时再带，此外还带8斤红糖，2斤白糖，几斤蚕豆等。
你寄的信和钱（40元），我均收到，交了9月份伙食钱，还了些债，只剩下几元钱，所以希望你能见信后再寄40元。我预备买如下这些东西：蛋80只，7.2元（现已有120只），核桃5斤，白糖2斤，蚕豆20斤，洋芋30斤，黄芪2斤，酒5斤，大约需花近30元，伙食约10元，正好40元。如再带鸡、羊肉，就比较紧张。反正看经济情况而定。最好你来信说一下需要什么。
丽珠，我知家里这几月经济一定很紧张，不过你要相信，我决没有乱花一个钱，等回家我再向你报账。
今中秋节，光申在这共呆了三天，过得挺愉快，明一早我就送他启程。回银后他会告诉你，我们在这儿的种种情况。因他是空身，我不能叫他多带东西。家里需要的东西，我回时带。
我大约10月15日左右回家，丽珠，别着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书橱、伙房等我回去再说吧。告诉孩子们，爸爸不久就要回家了。等回家后，我们好好庆贺一下你的三十大寿。等你来信，再见！
光汉 醉后书。27/9
光汉：
今天光申全家到我这来，并带来了你的一封信、二斤红糖、一小包辣面子，谈了你那里的情况。我知道你那里生活很紧张。我准备4日上班后，给你再汇去人民币30元。这下又让你跑趟县城了，都怪我事先考虑不周，给你找了麻烦。
今随信寄上25斤粮票。我也想不出还要买些什么东西。除了你信上所写的外，我想那里葵花子不知能否买到。如便宜的话（每斤0.80元以下），买些给孩子们吃。辣面子不用买了，我已买5斤红辣子，再说今年银川红辣子不像去年那样紧张，到冬天少买些就够了。光申带回的一斤酒爸爸尝了，味道不错，可适当带些回来。核桃能不能多买些。其他再没有什么了。我给你寄的钱不多，要求你买更多的东西也是办不到的，就条件你看着办吧。
还有一事应告诉你。张安发（公安厅的一个朋友）在9月中旬曾来我家找你。他不知你去农宣队。可能8月份才从北京回来，他是来向你告别的。调令已来了，他说9月底不走，10月初一定走。调到北京市五机部政治处。听他的意思，以后准备调光明日报社。他留下了地址，望你今后与他保持联系。可惜留的地址放在抽屉里，不知怎么丢了，以后再打听。他认为你是他的好朋友，在公安厅还没你这样一个朋友，说你人很好等等，对于离银前没见到你很惋惜。我告诉他，如10月份的话能否再来一次，没准能见面。可他再也没来，可能已经去了吧。
国庆假日快过去了。两天过得很紧张，也很累。1日带孩子们上公园玩。今年公园搞得不错，可惜你没参加上。孩子们看猴看得非常高兴。今天光申一家来了，加上家里活，又整整忙了一天，感觉很疲乏。就不多写了，有话见面再谈。
再见！愿这是最后一封信。
愿你
早日安全到家！
丽珠77.10.2晚
（载《天涯》200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