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寂静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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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地表水与地下水(1)

在所有自然资源中,水已经成为其中最为宝贵的资源。目前地球表面的大部分都被无边的大海所覆盖,然而在这广阔海洋中我们却仍然感觉缺水。由于一种奇怪的悖论,地球上丰富水源中的大部分都无法用于农业、工业以及人类饮用,因为其中含有大量的海盐,因此地球上的大多数人都正在经历或即将面临严重缺水的威胁。在这个时代里,人们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起源,甚至对于最根本的生存需求视而不见,这种漠视使得水和其他资源一样受到了威胁。

杀虫剂对水的污染只有结合上下文才能理解,这个问题是一个完整问题的一部分——对于人类整体环境的污染。污染经由许多种渠道进入水路中:反应堆、实验室以及医院产生的放射性废弃物;原子核爆炸形成的粉尘;城镇中制造的生活垃圾以及工厂里排放的化工垃圾。现在又加上了一种新型粉尘——庄稼地里、花园里、森林里和农田中所施用的化学喷雾。这个可怕的大杂烩中有许多化学物质都和辐射有着类似的甚至更高程度的危害,而在这些不同种类的化学物质之间还存在着有害且不为人类所知的相互作用、转换以及累加效应。

自从化学家们开始制造自然不曾创造出的物质之后,水的净化问题就变得复杂起来,因为用水而造成的危险也加剧了。如我们所见,这些合成化学物质的大量生产始于20世纪40年代。现在它们的数量十分惊人,每天都有大量的化学污染物如洪水般涌入这个国家的水路。这些化学物质不可避免地要与排放到同一片水域中的生活废物及其他废物混合,有时会使净化厂里常用的检测方法落空。它们经常无法被检测出。在河流中,污染物的种类着实惊人,它们共同制造的沉积物只能被卫生工程师绝望地称为“泥状物”。马萨诸塞州技术学院的罗尔夫·伊莱亚森教授在国会委员会面前作证,称想要预测出这些化学物质的组合效应以及辨别出这一混合物会对有机体造成什么后果都是不可能的。伊莱亚森博士说:“我们还无法知道这是什么。它对人类有什么影响?我们也不知道。”

被用于治理昆虫、鼠类以及多余植物的各类化学物质不断加重了有机物的污染。一些是被刻意施用于水体中以消灭植物、昆虫幼虫以及不想要的鱼类。一些则来自于某个州为了消灭某一种害虫而对两三百万公顷的森林进行的药物喷洒——喷雾直接落入溪流中或沿着叶冠滴入森林地面,成为渗出水分的一部分,开启了其汇入大海的漫长旅程。或许这类污染物中的大多数来自于农用化学品的水性残留,几百万吨的化学物质被喷洒在农田上,来治理昆虫或是鼠类,经过雨水冲刷离开土壤,成为全球水体运动的一部分。

在溪流中,甚至在公共给水系统中,我们随处可见这些化学物质的身影,种种证据令人侧目。例如,人们从宾夕法尼亚州一处果园地区的饮用水中提取样本,并在实验室的鱼身上进行检测,发现水中所含杀虫剂的量足以在四小时内使所有实验用鱼全部死光。对喷了药的棉田进行灌溉的溪水即使在经过净化设备之后对鱼仍然是有毒的;在阿拉巴马州田纳西河的十五条支流里,由于有水流来自被毒杀芬(一种氯化烃)处理过的田野,而杀死了所有栖息于这些溪流中的鱼群。而其中两条溪流是供给城市用水的水源。在使用杀虫剂一周后,放在水源下流笼子里的金鱼每天都有翻肚死去的,这证实了水依然是有毒的。

这一类的污染大部分都是隐形的、看不见的,当鱼群成百上千死去的时候才有所显现,但在更多数情况下从来不曾被人察觉。保护水源纯净度的化学师对于这些有机污染物并没有进行常规的检测,也无法将其清除。但无论是否被检测到,杀虫剂都确实存在,而且我们可以料想到,它们和其他在地表上广泛使用的物质一起进入众多河流,或许进入了整个国家的主要水系。

要是有人不相信我们全球的水域几乎都已经受到了杀虫剂的污染,那他应该学习一下美国鱼类及野生生物管理局于1960年发布的一篇小报告。该局就鱼类是否像温血动物一样会在生物组织内存储杀虫剂这一问题进行了研究。第一批样本采集自西部林区,那里曾广泛喷洒DDT以治理云杉卷叶虫。正如我们可以预见的那样,所有的鱼体内都含有DDT。当人们对某偏远地区的一条小溪进行比照研究时,才得到了尤其引人注目的发现。这条小溪距离最近的农药喷洒区(为治理蚜虫而喷药)有30英里,它位于此前采样区的上游,而且由一座高耸的瀑布隔开。据悉当地没有喷洒过任何药物。然而这里的鱼体内也含有DDT。化学物质是通过潜藏的地下水到达这条偏远的小溪的吗?还是通过空气传播,以粉尘的形式飘落在这条小溪的表面呢?在另外一次对比研究中,在一个产卵区的鱼体组织里也发现了DDT,而那里的水来自一口深井。同样的,当地也没有喷洒过药物。唯一可能的污染途径就是地下水。

在整个水污染的问题中,让人最为困扰的就是地下水污染带来的威胁。在一个地方的水里添加杀虫剂,而不使其他各个地方的水源受到威胁是不可能的。自然几乎从不在封闭的隔间里运转,她也从未如此分配地球的水源供给。雨水降落到地面,通过土壤与岩石中的孔洞缝隙沉淀下来,并不断渗入更深的地方,直至到达岩石孔洞都为水所填满的地带,那里是黑暗的地表海洋,它自山脚下升起,直到山谷底部才沉降下去。这一地下水系一直在活动,有时速度极低,每年移动的距离不超过50英尺,有时速度则相对较快,每天都能移动超过50英尺。它通过看不见的水路漫游,直到在这儿以泉水的形式露出表面,或者在那儿被挖掘出来引到井里,然而大多数时候它都会汇入小溪与河流。除了直接进入溪流中的雨水与地面径流,地球表面所有的活水都曾经是地下水,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污染了地下水就相当于污染了全世界的水,这一真实存在的事实太过惊人。

肯定是经由这样一片黑暗的地下海域,才使科罗拉多一座制造工厂里的有毒化学物质流到了数英里外的农业区,在那儿让井水有毒,让人类和牲畜生病,让庄稼遭殃——而这不过是一集特别篇,之后还很可能会有许多类似的事情。简单来说,历史是这样的。1943年,生化部队位于丹佛附近的落基山脉的兵工厂开始生产战争物资。八年后,兵工厂的设备租给了一家私人石油公司来生产杀虫剂。然而甚至在转产之前,就开始出现难以解释的现象。工厂数里之外的农民开始报告称牲畜身上出现了怪病;他们因为庄稼大面积受损而怨声载道。叶子变黄了,植物不结果,还有许多庄稼已完全死亡。还有一些人类生病的案例,有人觉得也与此有关。

这些农场里的灌溉用水是从浅水井里引出的。对这些井水进行检测时(于1959年进行的一项研究,多家州立及联邦机构都参与其中),发现水中含有多种化学物质。落基山脉兵工厂在其运行期间将氯化物、氯酸盐、磷酸盐、氟化物以及砷等物质排入贮存池中。显然兵工厂和农场之间的地下水都受到了污染,而经过了七八年的时间,废弃物才在地下移动了大约3英里的距离,从贮存池流到了最近的农场。这种渗透继续蔓延,而其进一步污染的区域却不知会到达何种范围。调查者们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控制污染或者阻止其进一步前进。

这一切都够糟了,但整件事情中最不可思议而且长远看来也最重要的一点是:在一些井里以及军工厂的存贮池里发现了2,4-D这种除草剂。它的出现是能够解释为什么用这种水灌溉的庄稼会受到损害。但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家军工厂在其运营期间并未生产过2,4-D。

经过长期细致的研究,工厂的化学师得出结论称,2,4-D是在那个敞开的池子里自己形成的。工厂里排出的其他物质在空气、水以及阳光的共同作用下,自己产生了这种物质;完全不需要人类化学家的介入,贮存池自己就变成了化学实验室,生产出了新的化学物质——一种会使所接触的植物受到致命危害的物质。

卡罗拉多农场以及那里受损的庄稼的故事具有普遍性意义。不只在卡罗拉多,在其他地方,如果化学污染可以进入公共水域,是否会发生类似的情况呢?无论是哪里的湖泊和河流,只要有空气和阳光的催化作用,那些被称为“无害”的化学物质会生出什么样的危险物呢?

事实上,关于水的化学污染,最令人担忧的问题之一就是——无论在河流湖泊抑或蓄水池中,甚至是摆在餐桌上的那杯水中,里面都混杂着各类化学物质,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化学家都不会想要在实验室里把它们这样组合在一起。这些随意混合在一起的化学物质之间会如何相互作用,这一问题深深地困扰着美国公共卫生管理局的官员们,他们曾担心会在大范围内发生相对无毒的化学物质产生有害物质的情况。可能是两种或多种化学物质间相互作用,也有可能是化学物质和放射性废弃物之间相互作用,而后者正越来越多地排放进河流中。在电离辐射的作用下,很容易出现原子的重新排列,化学物质的性质会以一种难以预测也无法控制的方式发生改变。

当然,被污染的不只是地下水,还有地表上流动的水体——小溪、河流以及灌溉用水。而后面这种让人不安的情况似乎正发生在加利福尼亚州图莱湖和南克拉马斯湖的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内。这两个自然保护区所属的体系也包括恰好越过俄勒冈州边界的北克拉马斯湖保护区。这些自然保护区因为共有水源而联系在一起,可能这种联系是致命的。同时它们也被这一事实所影响:它们如同小岛一般漂浮在海上,周围像无边大海一般的农田,而这些农田起初是被水鸟当作天堂的沼泽地和开阔水面,经由排水渠和溪流改道才改造成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