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要想做个好家长,首先要做好陪同孩子一起做义工的心理准备。我就是因为很被动地在应付而感到痛苦不堪。
从九年级高中开始,文迪开始了做义工(美国大部分高中从九年级开始,高中上四年)。从高中开始,一切的成绩都记录在册,将来申请大学的时候,都要提交四年的成绩记录,其中也包括社会活动以及做义工的时间及内容。美国不培养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各科成绩都考满分的学生照样不被名校录取的例子实在不新鲜。
刚开始做义工的时候,我看这帮孩子是抱着好玩的心情的。文迪他们第一次做义工是去老人院刷房子,很认真的样子,去买了纸帽、口罩,滚筒、油漆什么的。我看她忙得跟真的似的,就跟她开玩笑说:咱家的房子,你什么时候也帮着刷刷呗!她说:你等着,我会的!
那个周末,我把她送到学校集合,有老美家长夫妇车他们去。总得有个大人跟着的。
傍晚的时候去接她,好家伙,抹了一身的白漆,又脏又累的样子,像个装修工一样辛苦,精神倒是很亢奋,一路给我说着这一天的收获与经验:油漆有好几种呢,有怕水的,有不怕水的,厨房和厕所就应该用不怕水的,好清洁……后来,她真的抽空把我们家的客厅墙壁用滚筒滚了一遍,那股热情与干劲,真是拦也拦不住。心里感叹:在美国成长的孩子真是很勤劳。
没想到,她这个义工做着做着,就把我一起捎带着也忙进去了。
一天,邮差敲门送来一个纸箱子,收件人是文迪。我签收的时候,心里直纳闷这纸箱子里从哪里来的?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文迪放学回来后,看到了纸箱子,高兴地大叫:Oh,My God!Oh,My God!!她一直大叫我的天哪!
当她打开箱子以后,我看到了一箱子的体温表,电子的,往腋下一夹,几秒钟就嘀滴叫的那种。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儿?文迪高兴到语无伦次:天哪,还是从佛罗里达寄来的呢!
原来,文迪的高中学校有一个义工环保计划,要求每个学生做一件对地球环保的事情,参加的学生可以提出自己的设想,学校可以配合实施。文迪的提议是用电子体温表取代老式的水银柱体温表,因为水银一旦破碎,流入地下,将会污染水源。她的想法得到了老师的支持,然后,她就往全美各大环保组织发邮件,建议他们赞助学生的想法,给他们寄来电子体温表。文迪只要求寄来50支体温表,没想到,打开箱子后一看,我的天,这么多!我帮着她数,整整200支呢!文迪小脸放着光芒,问我:他们怎么这么慷慨,我只需要50支而已。妈妈你说,这样1支体温表要多少钱?我说:我买的那支大概5块钱。文迪一听,眼睛又直了,脑子里飞快地算着,这二百支电子体温表会是多少钱?1支5块,10支50,100支500,哦,我的天!当她算出这一箱子价值1000美金时,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缓过劲来后,一直重复: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大方慷慨,我只需要50支的。
高兴过后,接下来就是犯愁了。文迪怎么将这二百支体温表送出去,同时还要回收二百支旧式水银的?送给谁?
这丫头显然是低估了这个工作量。
她说:先从邻居开始。她坚持自己先去试试。
我看到她一个16岁的小姑娘要去各家各户敲门询问,心里还是会胡思乱想:万一人家家里只有彪形大汉怎么办?万一门一开冲出来一只大狗怎么办?我将这个想法讲给文迪听,吓得她也没了主张。最后还是我和她一起去敲门问户。
先从小区的邻居开始吧。
大部分的人家把我们当成推销产品的了。先是说不需要,后来听到是免费,又想要,文迪坚持要回收旧的,才给新的,结果是连新的也没送出去几个;有些人家根本不开门,尤其是亚裔,在门眼里看着我们,说着:不要,谢谢!
一个钟头下来,收回三个水银的而已。我们已经很累了,走了一个钟头,不停地敲门,不停地解释,又看到了不同的脸色。当听到文迪解释,她是在做环保义工时,人家的眼光才会柔和些。我跟文迪感叹:真佩服那些个传教的人,怎么那么有信心不怕烦?我们这一个钟头下来,真是又累又渴,我说:以后我们对上门传教的人应该客气一些了!
我和文迪看到那一大箱子的体温表开始发愁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将这200支送出去呢?我们上哪里收集这200支的旧体温表呢?我和文迪商量:咱不管人家有没有旧体温表,只要是人家需要,我们就送给人家好不好?那也算是做好事了呢!文迪踌躇着,心里肯定还在想着她的回收计划。
接下来,我们就实行“宽松”计划,不管人家有没有旧式的水银体温表,只要是家里没有体温表的,我们一概送上一支。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送出去不到100支,收回的也才十几支。文迪开始叹气了。
我劝她:你应该这样想,收不到水银体温表,这说明美国家庭已经逐渐淘汰了那些个旧东西,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好一阵子,我们家都保留着这么一大箱子电子体温计。后来,我将这些个东西带到我们学校,问谁需要,就送给谁。即使这样,也是送了好长时间。
我不知道她的其他同学做的什么类型的环保义工,但我看文迪可能是对自己不满意。接下来,又开始收集废电池,又是个挨家挨户敲门的事儿。看谁家换下了车子的旧电池而又懒得交到回收站的,我们就帮人家送去,最怕是将这种废电池乱丢,造成污染。那些个旧电池死沉死沉的,文迪一个人又怎么能拎得动?我若不帮她,这丫头怎么完成她的计划?!
说实话,对这件事儿我很是头疼,文迪也是硬着头皮在敲人家的门。我既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就得跟着她一起敲门。看着她认真不后退的样子,想起了我们小时候学雷锋的时候,好像那个劲头也是差不多,捡不到那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就是不死心,或者是恨不得碰上老大爷老大娘过马路,上去搀一把,心里才感到这一天活得很有意义。我把心里的想法讲给文迪听,夸她:你这样做,在中国就叫学雷锋。她一脸严肃地说:我们是在保护地球,你在说什么?算了,不说了,跟她也真说不清。
文迪上网查到回收站的地址,我们开车将回收的旧水银体温表、废电池送去回收站。这一路开车啊,像是要开出了地球那么远,将近一个钟头下来,还是找不到。文迪打电话去问,竟然是开反了方向!怎么会这样呢?我和文迪面面相觑,文迪说,可能是网上的地址写反了,要命不?!
送下那些个旧水银废电池,我们又累又热又渴,开车到麦当劳吃饱喝足后,这才缓过劲来。缓过劲来之后,我对文迪说:乖乖,咱都十年级了,要准备考SAT了(大学考试),义工可以做,但不能这么费时间啊!文迪瞪着我问:你什么意思?其实我的意思很明确,但是不能跟她直说,这孩子说话办事儿都是美国思路,一根筋。我绕着说:我觉得你应该多花一些时间在考学上。难道全校只是我一个人考大学吗?其他的同学还不是都在做义工,他们不考学吗?!文迪一句话就能把我顶到南墙上去,我只好闭嘴。心里梗得难受,对她说:你以后做义工,别拉上我,我还得上班呢。光陪着你做义工不上班,咱们吃什么喝什么?谁知文迪并不买我的账,说:你不是时间问题,而是态度问题。别的家长都很乐意陪着孩子做义工,就你啰唆。中国来的家长,都不愿做义工,为什么?
我心里叫着委屈,竟然被她顶得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这次义工可是让我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