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美国,想说爱你不容易:我在美利坚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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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永远的两代人

在我小的时候,经常对妈妈生活中的一些做法感到不可思议,比如她永远都是先穿旧衣服,穿到破烂的时候还是要补一补再继续穿,衣橱里的新衣服一年又一年整整齐齐地叠在那里休息睡觉,就是不动,不穿,弄得我们的同学还以为她是我们家的保姆。后来,日子好过些了,家家有了洗衣机,可是她老人家坚持不用洗衣机,还是习惯用手洗,用搓衣板搓,即使是洗床单被罩也是要泡了再搓,搓了再泡,麻烦得要用半天时间,洗衣机就摆在旁边,那么方便,为什么不用?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苦哈哈地搓个不停?通常妈妈的回答是:用手洗干净,而且不损衣服。本来可以多穿几年的衣服,让洗衣机那么搅来搅去,就给搅坏了。其实,我知道,妈妈是为了省水省电。洗衣机对妈妈而言向来只是个摆设,里面放了很多米和面,纯粹成了储藏缸。我们对她老人家简直无法理解,也无可奈何,随她吧。

直到有一天,女儿文迪问我一个简单的问题,才把我问醒。文迪问:妈妈,你为什么不用洗碗机洗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怎样回答她,好像在想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愣怔了片刻才说:就这么几个碗盘,随手就洗出来了,值得开洗碗机吗?轰轰隆隆的,费水费电费瓦斯。在我的印象中,在美国的老中家庭,我们这一代人,没有几家是用洗碗机洗碗的,厨房的洗碗机也都成了摆设,当成了放盘子碗儿橱柜。

文迪委婉地对我说:洗碗机洗出来的碗碟经过烘干后不会有一点点斑斑的水渍印,尤其是玻璃杯和酒杯。老美家庭习惯用洗碗机不仅是为了省事,也干净美观,同时也高温消了毒。

女儿的话让我哑然了,思量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多少年来,厨房的洗碗机都是形同虚设,只放碗儿盘儿,从来没用过。我对文迪说:道理我明白,但就是不习惯用。文迪看着我什么都没说,但我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她对我的不解和纳闷。

女儿也觉得我不可思议了。

我惊奇地发现我的回答竟然和我妈妈当年的回答如出一辙,思路完全一样。几十年的生活变迁啊,其中还有着中美两个国家的跨度,我怎么又回到了同一个原点?我想起了英文中有这么一句话:The more things change, the more they remain the same!改变的同时,又有着许多的不变!

必须要承认,两代人之间,一定会有某些无法认同的事情存在,即使沟通良好,还是无法避免不同时代的烙印痕迹,各自带有属于自己的习惯与认同。

妈妈说,她的青少年时代一直处于战乱炮火中,根本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件新衣,直到1945年参军,才穿上新衣,才吃上小米干饭。

我虽生活在和平年代,但是对一切都要凭票供应的贫穷寡淡生活记忆犹新。童年时代对所谓的土豆加牛肉的共产主义的理想生活描述觉得太遥不可及,只要能吃上油条豆浆的早餐我就觉得很像共产主义了,我就不会因为天天早餐吃没有油水的稀饭咸菜而总吐酸水。我记得妈妈那时候嘱咐我,口袋里装几粒生的花生米,吐得厉害的时候吃上几粒生的花生米就会好些。我告诉过我的很多同学,胃酸过多的时候就吃上几粒生的花生米。真的很管用,如果他们家也有花生米的话。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的生活中可以有享受,但绝不可以太奢侈,更不可以有浪费。有时候,生活中若有稍稍一点奢侈,都会感到自责与不安,虽说并不会浪费多少钱,但是情感上不会接受,很难说服自己。

女儿长在美国,衣食无忧,从小到大不知穷困为何滋味,是个不管吃中餐西餐锅贴汉堡都很快乐的孩子。我们三代人,命运与时代同步,生活习惯呈现出大步跨度也是很自然也是必然的现象。

如今的我,介乎于老年人与青年人之间,对上,学会了以明了的心态对待妈妈的固执;对下,也希望文迪放我一马,不要逼我用洗碗机。年轻人不必嘲笑老人家将裤腰提到胸口,老人家也不必担心姑娘露出肚脐会着凉,两厢相安无事最好。

我相信,再过多少年,文迪的孩儿一定会有更多的不解的问题问她,到时候,她必定会被问到哑口无言,因为,那又是两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