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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我回到了阔别八个多月的松柏镇。刚走进文工团宿舍,小学员任传江看见我,就急匆匆地跑进我的寝室,首先很神秘地告诉了我一个新闻:文工团的精神病人肖利雄,就在人们沉浸在欢度新春佳节的时刻,却在孤独和疾病的折磨中,悄悄死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很为这个出身贫寒,命运坎坷,从小就是孤儿的文工团员的死去感到悲伤。几天后,我专门到松柏镇的公墓区看望了他的坟墓。
回单位后,还听说住在林区招待所的刘民壮队长,曾几次到文工团找过我。原来,刘民壮队长一方面关心我会不会在山中出事,另外也希望知道我带领李仁荣,在天葱岭无人区坚持六个月后有没有新发现。当我告诉他,我们为了追踪野人,几次差点在山中遇难的经过后,他说:“野人跑掉了以后还可以找到,你们虽然失去了几次成功的机会,但弄清了一个野人种群的活动范围。只要我们的考察有一点突破,能在申请到经费解决照相机和长镜头,那时依靠你的丰富经验,野人之谜就能迎刃而解了。”
1981年初夏,我在文工团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86元钱,重新购买了野外用品和各种生活物资,又一头钻进了黄龙堰的大山中。黄龙堰位于林区东北方向的中低山,这里离209国道不远,离松柏镇也只有约35里路程。我这次选择的黄龙堰为考察点,就是当年的房县县长贾文治,曾带领保安团一中队、二中队打死过一个野人的黄龙山。也是最近几年不断有人在山中遭遇野人的地方。
鄂西北考察队在1980年经过六个多月的艰苦考察,虽然获取了大量有关野人的足迹、睡窝、粪便、毛发等间接证据,因最终没有获取野人标本,引起了国内某些专家的质疑。一个因怀疑野人的存在如鲠在喉的动物专家,甚至通过《大自然》杂志发表文章,指责在没有证实野人存在的前提下,就说有野人并组织野人考察活动,这只能是一场闹剧。迫于学术界的强大压力,鄂西北科考队被迫下马。
1981年,在神农架的黄龙堰等地,不断传出有伐木工人、药农在山中遭遇野人的报告。这使一些科考队员孟庆宝、樊井泉、袁裕豪、胡振林、郭建、于工、于建等人,又聚集到了神农顶附近的韭菜垭考察营地。这次,郭建还特意从武汉的家中带来了一条英国牧羊犬欧丽。胡振林也从家乡带来了几条当地猎狗。在这支小队伍中,还有一位来自青岛市的女志愿者罗爱华。科考队员们在孟庆宝政委的带领下,根据野人多次在大神农架主峰附近出没的信息,经常两人一组或三人一组深入到原始森林考察。有时他们冒着巨大的危险,到大神农架南坡的百丈绝壁上去搜索野人洞穴。
韭菜垭大本营,是一年前由科考队员胡振林在这里建立的。他之所以要把营地建在这里,是因为他在林区勘测队参加测量神农架高山的伐木公路时,曾在这里亲眼目睹过野人留在雪地上的大脚印,并跟踪追击过很远。这是一间被一分为二隔成两间,总共约30平方米的小木屋。搭建了一个大通铺的左间是男考察队员们的寝室。在既当火笼、起居间,又当厨房,搭建着一个小床铺的右边一间,自然成了科考队女同胞罗爱华的安身之处。考察队员们在山野中奔波劳累,生活无比艰辛,但这些为了野人走到一起的人们,生活仍充满了欢声笑语。队伍中最年长的樊井泉是个既深沉又幽默的钢铁工程师。韭菜垭考察营地的主人胡振林是个性格开朗,热情活泼的乐天派。有这两个老队员经常说点笑话调剂人们单调乏味的生活,有胡振林、郭建和袁裕豪三个人经常用吉它、土琵琶、芦笙合奏一点轻松优雅的乐曲《冰山上的来客》,加上罗爱华有时还用高山草甸的野韭菜、野葱和溪谷边的野芹菜为大家包饺子改善生活,这使考察队员们的生活既不寂寞也别有一番情趣。
天有不测风云。6月18日,孟庆宝背着一支半自动步枪和袁裕豪、郭建、于工、于建一道,翻越海拔3000米的箭竹岭,在大神农架西南坡的龙王亭一带分别搜索野人踪迹。孟庆宝与袁裕豪一个小组,两人保持一定距离,在箭竹林海里穿插。随着一阵哗哗啦啦的响声从前边传来,孟庆宝看见箭竹林海里有个高大的模糊人影在移动,就紧紧追赶上去。前边高大的模糊人影,用两手朝两边扒开箭竹,很快逃到了远处的一道山崖边。孟庆宝顾不得天空已经黯然失色,大雾已弥漫了群山,雨点淅淅沥沥地洒向大地,他仍在穷追不舍……
此时的孟庆宝,忽略了自己还是第一次从他熟悉的竹山县枪刀山转移到神农架考察。大神农架南坡有落差达千米的断崖绝壁,有茫茫的箭竹林海,这是他在竹山县枪刀山从来没有见过的。身高可达到260厘米的人形动物野人,他们在二米多高的箭竹林海中可以露出脑袋,看准前边的方向亡命地奔逃。而身高只有165厘米的孟庆宝,一旦迷失在大雾笼罩的箭竹林海中就预示着死亡。但为了竭尽全力追赶上野人,孟庆宝此时已像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睛的战士,为了给世界揭开野人之谜,他什么暴雨、迷雾、箭竹林海也不顾,一直拼命地朝前追着,直到眼前的野人逃得不知去向。直到头上乌云密布,耳边响起了沉闷的雷声,他才想起朝大本营返回。但在被迷雾笼罩着的茫茫箭竹林海中,他根本看不清四周的环境,最终迷失了方向。
随着暴雨的来临,考察队员们呼喊孟庆宝的声音被狂风暴雨所淹没。在天崩地裂的惊雷声中,袁裕豪、郭建、于工、于建这才冒着倾盆大雨,一个个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回到韭菜垭驻地。因为在高山遭遇了暴雨雷电和迷雾,孟庆宝政委在茫茫的箭竹林海中失踪了。
三天后,人们还没有找到孟庆宝,樊井泉工程师一边让袁裕豪、于工、于建继续在山中搜寻政委的踪迹,一边派郭建等人火速前往林区松柏镇,通知孟庆宝所在的郧阳军分区及他的家属。郧阳军分区以为孟庆宝政委已经在山中遇难,便很快为孟庆宝准备好了花圈。一时间,孟庆宝的家人一个个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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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庆宝政委陷入了死亡的绝境,但他并没有死。当暴雨倾盆,大雾弥漫,耀眼的闪电和震天动地的惊雷一个接一个在他的头顶炸开时,面对迷路和随时遭到雷击的危险,他想到如果朝山顶爬,遭雷击的可能性更大,他听见百丈深谷里山洪暴发的怒吼声,他想走出山谷找到一丝求生的希望,便孤注一掷地朝着深谷里冲去。
孟庆宝,这个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蹂躏下成长起来的东北硬汉,于1944年,刚满14岁,就在故乡东北吉林省四平市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他历经解放战争,参加过南下渡江战斗,在新中国建立后还参加过中印边界反击战。这个从硝烟弥漫的战争中磨练出来,已51岁的老军人,现在为了追踪野人,却开始了一次次接受死神的残酷折磨。
陷入暴雨和迷雾笼罩的深谷后,孟庆宝的生命跌落在了无边的暗夜。在惨遭雷电和暴雨的拷打,任由死神折磨的痛苦的黑夜里,已精疲力竭的孟庆宝怀着求生的本能,仍用生命的极限与死神搏斗,冲进了两岸峭壁高达数百丈的山谷——鬼门关峡谷。为了死里逃生,孟庆宝没有了力量,他就顺着山洪暴发后的洪峰往下游冲。饥饿难当,山涧两边那些野猪、黑熊们爱吃的植物大蓟成了孟庆宝充饥的食物。一条十多米高的瀑布,在越来越凶猛的暴雨山洪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陷入绝境的老政委孟庆宝用双手抱着头部纵身跳下了鬼门关瀑布……
虽然考察队员们以为政委已经遇难,但郭建、袁裕豪、于工、于建等考察队员,在孟庆宝失踪几天后,仍在大神农架南坡的茫茫箭竹林海中搜寻他的身影。袁裕豪、于工、于建三人一边朝大神农架南坡的峡谷地带搜索,一边不断在山野中呼喊:“孟庆宝——孟庆宝——孟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