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1976--2012我的野人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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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坎坷少年路 (2)

在故乡的小镇上,幸亏那时我有几个同病相怜的好伙伴。他们都是因为出身右派家庭,随父母下放到莲沱镇的。在这些少年伙伴中,与我最要好的是曹经建,胡志强、胡志雄兄弟等。偶尔到他们家中去玩,看见他们家中有许多书籍,我就找他们借一些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母亲》读起来。为了提防红卫兵找麻烦,我有时也和几个右派分子的子女一起,带上书籍跑到很远的长江滩头,以读书为乐。我们读《红岩》《青春之歌》《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读《红楼梦》《少年维特之烦恼》《浮士德》《福尔摩斯探案集》。通过不断读书,从革命者身上,我知道了做人要有崇高的信念;从保尔的身上,我知道了人活着不能虚度年华……不断接受英雄精神的熏陶,有一种无私无畏、疾恶如仇的正气,便在我的心里、血管里汇聚成生命的激情,在我胸中孕育出了一座沉默的发奋的火山。

从小受英雄人物的精神熏陶,使我在少年时代,就曾多次将盗窃集体粮食、财物的强盗抓获送到公社。1969年,知青时代,我和故乡莲沱镇的胡松、覃建民、黄大金三个伙伴一道,于1969年元月,下放到了一个叫漂湖的高山偏僻山村插队落户。那是秋播时节的一个下午,我和社员们正在地头播种小麦,村里的几头耕牛突然相继病倒。队长皮光全说我是飞毛腿,要我跑到40公里外的莲沱镇请兽医给耕牛治病。平时,队里有人到镇上都是两天一个来回。我回到知青点,拿着一支手电筒,抓起一根木棍,拔腿便朝山外奔跑起来。我一路小跑,刚到半山腰一个叫大拐的密林地带,就听见前方传来了阵阵鬼哭狼嚎的怪叫声。我悄悄接近着,发现有十几只狼正在撕咬临村的一群牛。为了救集体的牛群,我一边怒吼,一边挥舞木棍孤身奋战,并不断捡起石块向狼群猛砸。由于我的奋力驱赶,加上一群老牛不断向狼群攻击,十几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狼这才夹着尾巴逃进森林。

我将牛群送到山下的马场村后,转身又朝山外的镇上奔跑。我跑到镇上的兽医站一打听,兽医已经出诊。又一连找了几个村,才在一个叫唐家坝的村子找到兽医。这天,我一天一夜奔波一百多公里,当我将一个年轻的兽医小覃带到生产队时,天已经亮了,我自己也累昏了过去。因为在山中从狼群中救了邻村的一群牛,我受到了当地干部群众的赞扬,也因此被评上生产大队的五好社员。

在故乡莲沱镇对岸的西南方向的山崖上,有个叫仙人洞的黑窟窿。当地人传说:古时候,因皇帝昏庸,奢侈无度,人民苦不堪言。有个英武剽悍的小伙子,因起兵造反被官兵追杀。他逃到仙人洞口已走投无路。正当官兵蜂拥而上捉拿他时,小伙子纵身跳进了深不见底的仙人洞内的天坑中。官兵见眼前是黑糊糊的深渊,只好掉头而回。多少年后,已成了白发老汉的当年的小伙子,竟然被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仙女搀扶着,从仙人洞中飘飘然走出来。原来,当年小伙子在跳下天坑的一刹那,随着一股青烟袅袅升起,一个在洞中修炼多年的仙姑便飞身而起托住了他。小伙子和美貌仙女从此隐居洞内恩爱相伴。直到国家进入太平盛世,等小伙子想着该出山报国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转眼已成了白头翁。仙人洞隐居过仙姑,自然是美丽的传说。但那高山的石窟洞穴之中,是否有古人类活动的遗迹?我一直心心念念想去探究一番。“文化大革命”中,我曾多次对好友曹经建说,我想到仙人洞去探险。成为一名探险家也从此成了我的理想。

1972年夏天,在宜昌附近的一个三线建设工地上,我正和采石场的民工们一道,在用轻轨车装运石块。我得到了一个神农架林区招工的消息。对于一个从小充满英雄气概,喜爱猎奇探险的我来说,原始森林不正是我向往的地方么。于是,我用一条扁担挑着木箱和背包,听从命运的安排,很快离开了那个采石场。

掀开了我从此走进神农架的人生的新篇章……

由于从小性情孤僻,在我离开故乡的时刻,为我送行的母亲和哥哥、弟弟、妹妹,因担忧我的命运,一个个在码头上哭红了眼睛。但为了挑战命运,我还是踏上了走向神农架的人生旅途。

1975年,经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学家王善才和李建等人不断深入房县、神农架林区搜集野人目击者资料,他们共同写出了《野人调查报告》。与此同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生物系教授刘民壮,通过查阅《郧阳志》《房县志》《尔雅》《山海经·海内经》以及翻译皮尔比姆的《人类最早的祖先》、西蒙的《巨猿》等大量古今中外书籍,写出了《关于野人之谜的综述》的专题论文。不久,由王善才代表湖北省的专家,专程赴京向中国科学院上书《野人调查报告》。中科院古脊椎与古人类研究所的人类学家黄万波、张振标、袁振新与王善才研究员一道,从而走进鄂西北房县和神农架开始了先期考察。

1975年夏,中国野人考察发起人之一的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王善才教授(右)、郧阳地区宣传部副部长李建(左),与北京动物园专家陈效一教授在神农架考察时留影。

1976年冬,王善才、黄万波、袁振新等几位专家在林区工会礼堂所作的关于人类起源及揭开野人之谜的科学意义的报告,不但拉开了神农架野人考察的序幕,也使我更加坚定了要立志揭开野人之谜的信念。

1977年春节刚过,一支由湖北省政府和中科院组织的“鄂西北奇异动物科学考察队”,正式进入房县及神农架林区,开展了为期一年的艰苦考察。那是初秋的一天,泮水公社铁炉村有外地民工肖兴杨、钱海林、毛常福等三人,在山中找五味子吃,他们猛然发现有个身材中等、毛发棕红、额头突出、鼻梁凹陷的野人也在树林中吃五味子。当野人发现三个惊讶的人在仔细观察他时,便发出“呜——咳——呜——咳——”的吼声,转而逃之夭夭。消息传出,正在房县和林区等地开展穿插搜索的几支穿插队,通过考察团领导的部署,很快陆续开赴铁炉村。有先期赶到现场的部队战士,以及由考察队邀请的林区工人——神枪手袁裕豪等科考队员,在找到野人的踪迹后,都立即投入了搜捕行动。

9月上旬的一天傍晚,松柏镇人声鼎沸。听说解放军已经围住了野人,心急如焚的我,自告奋勇投入到追捕野人的特殊战斗中,我背着土铳直奔林区客运站。我刚爬上一辆准备从松柏镇开往铁炉村的解放牌货车,随着一阵刺耳的鸣笛声,一辆从松柏镇西边的铁炉村方向飞驰而来的救护车,一路鸣笛一路直朝林区人民医院狂奔。听路边有人喊着“车上有解放军,可能抓到了野人!”看见有人尾随救护车在往前跑,我飞身跳下大货车,又立即朝着林区人民医院狂奔起来。我一路狂奔,一路随着心的剧烈跳动猜想着:“是抓到野人了吗?是抓到野人了吗?”

我紧紧跟着那辆从铁炉村方向开过来的救护车,听着一路声嘶力竭的鸣笛声,一路朝林区人民医院狂奔。我跑到林区人民医院一打听,不是解放军打伤了野人,而是考察队员和解放军官兵在铁炉村的高山上搜捕野人时,因一个战士的步枪走火,打伤了一个奔跑在密林中的战士。

在铁炉村围捕野人没有成功,还误伤了一个战士。这使得对野人的存在本来就存在意见分歧的考察团,刚进山一年就宣告结束。我的心我的魂都被野人俘去了,我的人生要选择野人,这不仅是出于我好奇的天性,也是为了实现人生的价值。

1978年2月,在考察团撤离神农架不久的一天。我背着行李、干粮、土铳,悄悄地走进了他们曾围捕过野人的铁炉村的高山密林中。不久我转战到了与铁炉村的山顶仅相隔几座大山的林区水沟工程队。我住在工程队的接待室里,每天到周围的深山密林中搜寻野人线索。离水沟工程队不远处有个小村子,这就是神农架的打豹女英雄陈传香的故乡——林区盘龙公社前进大队桂竹园生产队。

1975年3月29日,一只饥饿的金钱豹从附近的密林中窜出,窥见庄稼地边有个三四岁的小孩,就冲下山叼住小孩。村里20岁的姑娘陈传香见状,放下手里的农活,向这只2米长的金钱豹冲去。金钱豹虽然凶猛,嘴里叼着一个孩子以后,就失去了攻击和奔跑的能力,陈传香追上去,就像中国古代的打虎英雄武松一样,一步骑上金钱豹的脊背,用胳臂扭住它的脖子,从豹口里夺下了小孩。那倒霉的金钱豹,被身体强健的陈传香骑在身上,正好被压在了地头一个农民保存土豆的地窖里。由于头被扭着,腰椎被压着,扭动挣扎一番后,这只金钱豹很快口吐白沫,气息微微地翻了白眼。一个山村姑娘勇打金钱豹的消息传到文工团,我很快到水沟村对陈传香进行了采访。并编写了评书节目《陈传香勇打金钱豹》,后又改编成舞蹈《女英雄勇打金钱豹》,并由我饰演金钱豹,经常在林区各地表演。

三年以后,当我再次走进陈传香的家时,她的母亲告诉了我一个消息。她说,就在两三个月前,她亲眼看见有个高大的野人,就在她家对面的山梁上,像在一边寻觅什么,一边慢吞吞地从半山腰走上了山顶。

根据陈传香母亲提供的线索,我住进水沟村的母猪峡、流下水、刘享寨等地的山中,在深山搜寻20多天。离开水沟村时,为了不放弃每一次发现野人的机遇,选择在荆棘丛生的高山密林进行穿插的方式返回松柏镇,一整天翻越了两座大山,走到了离松柏镇只有5公里的八角庙村的公路边。

我走到公路边不久,看见由北边的十堰市方向开过来一辆到松柏镇的长途班车,我招手让汽车停下。刚迈步走上车,在离车门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我的眼帘。我的心略微颤动了一下。这个看上去朴实无华,却温情脉脉的十八九岁的姑娘叫柳青青。天性腼腆、文静的柳青青,看见从半道上走上汽车的我,眼里泛起一丝光芒,露出惊诧的神情,嘴唇略微掀动了一下,像是要开口向我打招呼的样子。我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空位子坐下,她见我没有理睬她,便将头埋在了前排的靠背上。

我们隔着几排座位,都保持着缄默,想起了往事,我的心开始感到躁动不安。我与柳青青坐在同一辆汽车上,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都心事重重沉默无语。20多分钟总算挨过去了。汽车到达松柏汽车站,等车上的乘客都下车后,我才不紧不慢地缓缓走下汽车。我走进文工团的大院,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空荡荡的宿舍里。傍晚时分,伴着纷繁的思绪,我又悄悄地爬上了松柏镇北边的山梁上。这条像登天的云梯一样的山梁,从海拔800米的松柏镇,一直抬升到海拔2000多米的送郎山主峰。春天,在这道紧挨小镇的山梁上的一二级阶梯上,满山遍野怒放着娇艳的映山红。这条能将小镇尽收眼底的山梁,不但成了我平时练功和读书的地方,也是镇上的居民们上山采花,散心解闷的好去处。我就是在这条山梁上第一次见到柳青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