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部落的众臣民,在黄河川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此地粮草丰美,牛羊肥壮,确实是个好地方。看到百姓们安居乐业,觉如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他欲往玛麦玉隆松多地方去进行新的开拓,又恐岭地众生不允,于是又像在岭地居住时一样,变化出许多事端,令人厌恶生嫌,终于又一次让人将他母子驱逐出黄河川,去往那妖魔逞凶、煞神横行之地――玛麦玉隆松多地方。
在这里,觉如变化为许多化身,降伏了大大小小的妖魔、煞神,使玛麦玉隆松多地方慢慢变得安静下来。不知不觉地,觉如长到了十二岁,正值藏历铁猪年。
这一年寅月初八日,天色尚未破晓,觉如还在熟睡的时候,天母朗曼噶姆在众空行女的簇拥下,骑着白狮子降到觉如身边,附在觉如的耳边轻轻唱了一支歌:
青苗若结不出果实来,
禾秆再高也只能当饲草;
碧空中若没有明月作装饰,
星星虽多天空也黯然;
觉如虽为岭地做的好事多,
不执掌大权众生还是受苦难。
觉如似睡非睡,又听天母在说:“孩子呵,在明天这个时候,你要变化成马头明王,去给晁通降下预言,告诉他必须立即举行赛马大会,将王位、七宝,还有岭地最美丽的姑娘――嘉洛家的森姜珠牡女,作为赛马的彩注。还要告诉他,赛马的最后胜利定属他的玉佳马。
“天王的儿子呵,要记住,快去捉漫游在北方荒野中的千里马。快去准备吧,该是你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觉如猛地醒了过来,睁眼看着四周,周围黑洞洞的一片,天母早已逝去。可天母的旨意却牢牢记在心中。他想天母说得对,过去这十二年中,我觉如好像莲花隐匿于污泥之中,除了母亲郭姆外,谁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虽为众生做了很多好事,可谁也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反而常让人误解。现在到了我公开显示本领的时候了,必须遵从天母的旨意,参加赛马,夺取王位。
为夺得王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达绒的长官晁通王来主持赛马大会。此时,晁通正在专心致志地修法,修的正是护法神马头明王。这真是天赐良机。到了初九日的后半夜,觉如化作只乌鸦,趁晁通半修法半昏睡的时候,给他唱了一支预言歌:
不要睡,晁通王,
我是护法神马头明王,
快快准备赛马会,
彩注定属达绒仓。
岭国的王位和七宝,
森姜珠牡美姑娘,
是天赐你晁通王,
骏马玉佳会给你帮忙。
晁通睁眼看时,只见那觉如变化的乌鸦已飘然隐没到他所供奉的护法神像――马头明王中去了。晁通对预言深信不疑,立即翻身起来,向马头明王连连叩头,又对王妃丹萨讲了马头明王给他的预言,让王妃也马上为赛马会做好准备。
丹萨想了想,过去曾耳闻,岭地的王位、七宝和珠牡,已由神明们预言给了觉如,而且觉如善于变化,恐怕这预言也是他假造的。她觉得应该对晁通说明白:
“我的王呵,不要相信深更半夜的乌鸦叫,那不是神灵是恶鬼,不是预言是欺骗,我的王呵!……”
不等王妃把话说完,晁通想起了马头明王的预言:
上等人将心给神佛,
心中明亮象太阳;
中等人将心归于王,
自由自在不彷徨;
下等人将心归老婆,
命中注定不兴旺。
晁通心想,只有下等人才会听老婆的话,我堂堂达绒的长官晁通王当然是上等人,当然要听神明的预言。再说,那岭地的七宝、王位,特别是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珠牡姑娘,要是能把她娶进家来,就是什么都不要,我也心满意足了。
晁通越想越高兴,马头明王的预言正合他的心意。特别是他的玉佳马,在岭地首屈一指,赛马的胜利非它莫属。只是有一件事令他担心,那就是珠牡是否愿意作赛马的彩注?如果她同意,那就绝对有把握将她娶进家门。晁通转念又想,万一珠牡进了门,和丹萨肯定合不来,那岂不委屈了珠牡。不要说让珠牡受委屈,就是她稍不顺心,我晁通王也会感到不安。丹萨这个贱婆娘,不如趁现在就把她赶走,免得将来生事,反而不好。想到这些,晁通恶狠狠地对丹萨说:
“贱骨头,逆妖婆,预言像金子的神塔,你竟敢拿恶言的斧头去砍;吉兆像战神的颜面,你竟被恶兆的灰烬蒙住了眼。要不是看在我们九个儿女的面上,就应该割你的舌头,剁你的鼻子。不久要举行赛马会,珠牡很快就要进我达绒家。贱婆娘,珠牡会比你强千百倍,达绒家有没有你都不要紧。如果你愿意留下为珠牡干粗活,还能有你一口茶饭;如果你逞尊贵,还要乱嚼舌头,那就趁早离开这里。”
丹萨被晁通的一番话气得直发抖。俗话说:“逼债的山主躲不了,老来额头上的皱纹抹不掉。”当年我丹萨年轻貌美,像草原上的玉调花,被晁通娶进家门。这许多年来,我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如今我老了,他喜新厌旧,对半辈子夫妻想一脚踢开,把我的良言当恶语。欲和他争辩,又恐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吵得合家不安宁。神明们总是公正的,我倒要看看这个小人的下场。丹萨寻思着,不再说什么,仍旧像往日一样,不动声色地安排家务,不声不响地为晁通准备筵席。
寅月初十日,当太阳给高山戴上金冠的时候,岭地的三十位英雄弟兄,其中有八英雄、七勇士、三战将,在各个部属的簇拥下,应晁通的邀请来到达绒地方赴会。只见一队队旌旗招展,一行行盔缨摇颤,好不威风。
晁通王的家臣阿盔塔巴索朗奉主人之命,向前来赴会的各位英雄说明晁通王已得到马头明王的预言,并宣布即将举行赛马大会。要和大家商量的是,在十五日这天举行赛马会是不是恰当?
“那么,赛马的得胜者有什么奖励呢?”嘉察协噶问。
“呵,你还没听明白?预言中说得很清楚:岭地七宝、王位和珠牡,作为这次赛马的彩注。”阿盔塔巴索朗摇头晃脑地说。他也像主人一样,相信赛马的胜利一定属于达绒家的玉佳马。晁通一旦成了岭地的大王,那么,他就不再是家臣了,而是,而是……他还没想出主人会封他个什么官。说完,他仍怕有人没听清楚,又唱了起来:
古人有句谚语说:
欲求美女的人很多,
达到愿望的却很少;
欲求庄稼好的人很多,
获得丰收的却很少;
以箭、马、骰子作竞赛,
想得彩的人多,中彩的少。
珠牡是岭地的美女,
王位是岭地的权力,
七宝是岭地的宝藏,
要凭快马去获取。
谁的马儿跑得快,
谁能得胜遂心意,
天意人心都相合,
得不到时别失意。
嘉察和森达等众兄弟早就明白了晁通的用意,他是想通过赛马,合理合法地登上岭地的金子宝座,取得统治岭地的大权,还能得到美貌出众的森姜珠牡。虽然众人心里明白,也不满意晁通的作法,却又无法反驳晁通那冠冕堂皇之语。所以众人并不说什么,而是把目光转向总管王绒察查根,看他怎样说。
总管王也在思索着如何对付晁通的阴谋。他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神明给自己的预言:
十二岁夺得赛马彩注,
犹如东山顶上升起金太阳。
一想起这个预言,老总管满脸的皱纹绽开了,微笑着说:
“赛马夺彩是件很好的事,是最光明正大地取得王位、财宝及珠牡的办法,我看不会有人反对。只是时间,现在正是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在这样的地上跑马,恐怕会很不利。我看是不是十五日先开个大会,看看大家有什么想法,再作决定。”
嘉察明白了总管王叔叔的意思,延长赛马日期,是为了通知觉如,让他做好准备,所以也就点头表示同意。
寅月十五日,只有五天的时间。尽管这样,晁通仍旧嫌慢,他恨不得赛马大会能马上举行,巴不得十五日这天不是商议宴会,而是实实在在的赛马大会。早一天赛马,他就能早一天登上王位,早一天占有七宝,早一天得到珠牡。这五天的时间,在晁通看来,简直比五年还要长。晁通心如火焚,急不可耐地度过了这最难捱、也最忙碌的五天。他要把宴会办得尽可能的丰盛、堂皇,以显示他的富有和精明。晁通还有一个从未告诉别人、也不可能让人知道的想法:他要通过这次宴会――赛马的预备会,获取人们对他的好感,以便称王以后能顺利地统治岭部落。
寅月十五日终于来到了。前来参加宴会的人真多呵,像须弥山一样威严的叔伯,像海面结冰一样沉稳的姑嫂,像弦上待发的竹箭似的青年,像夏天的花朵一样美丽的姑娘,纷纷涌向达绒仓的大帐。这可忙坏了负责安置座位的大公证人威玛拉达。他忙里忙外,既高兴又庄重地宣布:
“在上位盘花银座织金缎的软垫上,请奔巴?嘉察协噶、色巴?尼奔达雅、文布?阿奴巴森、穆江?仁庆达鲁四位公子安坐。
“在中间一排层叠着锦缎软垫的座位上,应该请四位王爷和四位持宝幢者安坐。他们是总管王、达绒忿怒王、森伦王、朗卡森协和古如坚赞、敦巴坚赞、噶如尼玛、纳如塔巴。
“另一排铺有环形白圈的熊皮铺位上,请岭庆塔巴索朗、阿巴布依班觉、公证人达盼、威玛拉达、医生衮噶尼玛、占卜家衮协梯布、星相家拉吾央噶、技艺家卡切米玛等八位安坐。
……
在最后面的锦缎座位上,请岭地最漂亮的七姊妹安坐。森姜珠牡坐中间,左边是莱琼?鲁姑查娅、总管王的女儿玉珍和卓洛?拜噶娜泽,右边是察香姑娘泽钟、雅台姑娘赛措和达绒姑娘晁牡措……”
大公证人将岭地有地位、有财富的人安置完毕后,其他人无须安排,各自捡自己喜欢的地方席地而坐。人们吃着像甘霖一样的果实、肉类和点心,喝着像河流一样的酒和茶。吃饱了,喝足了,小伙子们唱起了欢乐的歌,姑娘们则随着歌声跳起轻柔、美丽的舞。
趁着人们酒足饭饱、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之时,晁通对大家唱道:
在三十位英雄中,
武艺虽高要分等级;
在岭噶布众多的部落中,
百姓需要个总首领;
此番举行赛马会,
胜者为王率众生。
在我这白色的大帐中,
不分贵贱人人平等。
上至四位贵公子,
下至古如叫化子,
都有参加赛马的权利,
都有夺得王位的可能。
马儿跑得快与慢,
在于一夜的草和水;
英雄汉子强与弱,
在于一生的修行;
骏马彩注得或失,
标志着事业灭与兴。
赛马日期何时为宜?
跑道要长或要短?
敬请弟兄们细商议。
黑心肠的晁通偏长了张抹了蜜的巧嘴,口口声声说赛马是为了岭噶布的利益,得胜的机会和权利人人平等,似乎没有人能驳得了他的话。
总管王也不想揭穿晁通的阴谋,因为他相信神明给岭地的预言,相信觉如是赛马的得胜者。可今天,在这岭部落百姓团聚的地方,唯独不见觉如母子。如果不通知觉如前来赛马,怎能取得赛马的胜利?如果觉如不来,晁通的阴谋岂不得逞了吗?想到此,总管王绒察查根对大家说:
“关于赛马的彩注,没有不合适的地方。但是,必须让岭部落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总管王特别把“所有人”强调了一下,因为晁通说了,每个人都有赛马和取胜的权利。“至于时间,最好延长至五、六月间。俗话说:‘糊涂女人在冬天乳酪冻结时搅拌,不但搅不出酥油来,反而会将手冻坏;糊涂男人在冬天冰天雪地上赛跑,不但分不出优劣,反而会使自己摔跤。’到了天气温暖的五、六月间,不仅是赛马的好时光,而且对于观看赛马的人,也是一件高兴的事。”
嘉察明白,叔叔总管王的意思是让所有的人都来参加赛马,这当然包括觉如,只是不好明说罢了。叔叔不好说的事,自己是可以讲明的,于是他说:
“岭部落赛马的事没有人反对。但是,请大家不要忘记我嘉察协噶的弟弟、妈妈郭姆的儿子觉如。俗谚说得好,‘肉虽少是绵羊的一个腿儿,马虽小是千里马的一个马驹,人虽小是叔叔的一个侄子。’妈妈郭姆是岭地的珍宝,是龙王的女儿。她母子二人,过去不但没有任何过失,还为我们做了很多好事。可岭地人却无故地处罚他们,把他们驱逐出境。现在若不将他叫回来参加赛马,我也不参加。”
晁通虽然满心不愿意觉如前来参加赛马,却又不能把这种厌恶之情表现出来。因为总管王想念他母子二人,嘉察更是心直口快。岭地的百姓们对他母子二人也确无恶感,假如执意不让觉如参加赛马,准会把事情搞糟,倒不如让他参加。反正他一个十二岁的娃娃,即使得了彩,也会把它送给别人。想到此,晁通笑眯眯地说:
“协噶说得不错,觉如没能参加今天的宴会,也是叔叔我颇为遗憾的事。你们应该想办法通知他才是。现在我们应该把赛马的日期和路程决定下来。”
晁通的儿子东赞朗都阿班早已忍耐不住,口出狂言:
“我们岭地的赛马,若路程太短,会遭别人嘲笑,若跑的阵势不热烈,会遭别人羞辱。所以,我们要使赛马会名扬世界,应将赛马的起点定在印度的地方,终点定在汉地。”
众家兄弟都觉得东赞说大话,自然不爱听。仲系的森达用讥讽的口吻回敬了东赞:
“哦,要说举办一个名扬世界的赛马会,起点应该在碧空,终点应该在海底,彩注应该是日月,岭部落的百姓也应该去太空中观看赛马。”
众家兄弟和百姓们听了森达的话,都捧腹大笑。这话说得太妙了。东赞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也在一蹦一蹦地跳,但又无话可说。
还是嘉察协噶止住了大家的笑,提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让大家信服,也为东赞解了围。
最后采纳了嘉察的意见,赛马的起点在阿玉底山,终点在古热石山,烧香祈祷应在鲁底山顶上举行,百姓们应该在拉底山顶看热闹。
时间决定在夏季水草丰美、天气温暖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