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还没有梳妆打扮啊?马上就到了你登台表演的时辰了……”就在这时,老鸨出现在柔情轩内,看到诗语仍与怡然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禁大呼小叫起来。
“妈妈,”诗语温柔的一笑,说道:“对不起,女儿与沈公子谈得兴起,一时忘记了今日乃是十五,是女儿表演的日子。”
“哎呀呀,你瞧瞧我,”似是才看到沈玉枫的存在,老鸨忍不住捶了下自己的头,歉然地说道:“被那些个客人吵闹的竟忘记诗语是在陪着沈公子,妾身这里先和沈公子赔个不是,还请沈公子大人大量……”
“妈妈言重了。”怡然笑着说道,“该是小可与妈妈赔不是才对……”
“沈公子可折杀妾身了,妾身万万担不起沈公子的大礼!”说着,老鸨慌忙回礼。
“好了,妈妈。”诗语起身,笑着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对话,对着怡然微微福身,说道:“还请沈公子见谅,在前厅稍候片刻,诗语梳妆后,自会前往。”
“诗语姑娘客气了,”怡然双手抱拳作揖,“小可在前厅等候为姑娘伴奏,便不打扰姑娘了。”说罢,便起身告辞。
诗语微微颔首点头,随即笑着轻轻把老鸨推到门外,说道:“妈妈,您先在楼里招呼客人,莫要怠慢了客人,待女儿稍作梳妆……”
“知道了,我的乖女儿,你可莫要让客人们失望才好。”老鸨笑着说道。
“妈妈,”诗语娇笑,轻轻地把老鸨推到门外,“您就放心好了,女儿何时让您和客人失望过?”
得到诗语的承诺,老鸨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去。
随着柔情轩的大门缓缓关闭,诗语脸上招牌似的的笑容也随即隐去,眼底浮现出一抹浓重的忧心。她站在那里,低眉垂首,似是喃喃自语般说道:“主上,您为少主呕心沥血,费尽心神,为何却独独瞒着少主?甚至是一步一步的逼着少主不得不与你为敌?诗语愚昧,诗语不懂您口中所说的残忍有时候也是一种仁慈。在诗语的心中,残忍便是残忍了,何来的仁慈?”
谁想,诗语的话刚落,房间里竟传出了另外一个声音。“莫非诗语你在怪我?”原来,那先前与诗语对弈之人并不曾离去。
“诗语不敢。”诗语声音依然平静,不见丝毫惶恐之色。“当年若非主上出手相救,诗语怕是早已失去清白之身,又何来今日之成就?主上对诗语有着救命再生之恩情,诗语是万万不敢对主上有半分的不满。便是主上让诗语去死,诗语也可毫不犹豫身赴黄泉!”
“诗语的忠心我自是信得过。”那声音接着说道。
随即,话音一转,诗语说道:“可诗语又与冰兮姐姐不同,冰兮姐姐名为婢女,实则被主人教以权谋之术,用做少主的副手来培养。可以说,冰兮姐姐是除主人外,说话最有分量之人。冰兮姐姐一直被主上赋予重任,很少与少主接触。诗语却不同,自从十年前,主上以巧妙的手段把诗语派遣在少主身边,诗语便一直看着少主的慢慢成长,看着少主从一个孤苦无依、备受欺凌的皇家公主,逐步的成长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青鸟主人。其中的痛苦,其中的艰辛,其中的危险,诗语皆看在眼中,记在心中。诗语曾自问,若是换做是自己,能否做到少主这般?”诗语凄然一笑,语气有些悲戚,“其实答案诗语早已知晓,这样惨绝人寰的痛苦,绝非诗语所能承受的。可少主却能抗住这无法言喻的痛,并从悲痛中走出,成长起来。少主对于诗语而言,不仅仅是少主,更是朋友,是知己,是……”
“诗语!”那声音陡然抬高,打断了诗语的话,一条黑影出现在房间内。摇曳的烛光晃动,使得人影漂浮不定,让人看不真切,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只能从其玲珑的身影中看出,这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身材堪称完美的女人!她并未走出黑暗,而是在黑暗中看着诗语,良久,方才继续说道:“你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与感情!”这句话,她说得十分肯定。
诗语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身形不自主的倒退了数步,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血。她紧咬着下唇,嘴唇略有些颤抖,眼底的悲戚愈发的浓重起来。“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所有的气力!
似乎不曾料到诗语竟有胆识承认,许久,才传来那人幽然的声音。“你这丫头,真是傻的让人心疼!你的感情,你的投入注定了不会有结果,也注定了最终的悲剧。这样的禁忌感情,甚至比之楚浩天对她的不伦之情更不容于世!”
“我知道。”诗语淡淡的说道。
沉默了片刻,那人冷声说道:“那你可知,如今的怡然根本不懂真情?你可知如今的怡然心中只有仇恨?你可知,如今的怡然为了能够报仇,可以利用任何能利用的感情,任何能利用的人!你可知,便是对她用情至深,默默付出的傅青麟,在怡然的眼中也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丢弃、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每一句你可知,皆让诗语的脸色不禁白了几分,到最后,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血色,苍白得就仿佛是一个死人。“只要少主开心,能够成为少主手中的棋子,我亦无怨无悔。”
“痴儿,痴儿……”那人叹息,似是自嘲的笑了笑,“怡然是我教过的最出色的徒弟,或许是我教得太好,也或许是她学得太好。便是曾经的我,也无法做到她这般绝情绝爱,也无法把利用二字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回想往昔,自己倾尽所有的付出,换来的却是最无情的背叛。若非得到这般惨痛的教训,自己又怎能如凤凰涅磐般重生?
“不,主上其实是最重感情的。”诗语说道,“月冷非对主上如何,主上心中最是清楚不过了。主上大可以凌厉的手段逼迫月冷非离开,可主上却不忍伤害一颗真心?放任他一直跟随……”
“诗语,你今天不该说的话太多了!”那人的声音陡然冰冷起来,使得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为之下降了不少。
“诗语逾越了,还请主上恕罪。”诗语缓缓蹲下身子,施礼说道。
“你……唉,”那人最终也只是叹息了一声,说道:“罢了,不论结局如何,这都是你自己所选择的路,外人是无法干涉的。告诉怡然,大楚最可怕的不是楚浩天,而是暗绝!金蝉脱壳、偷天换日之计谋,或可瞒过楚浩天,却绝对瞒不过暗绝。暗绝……”说到暗绝,那人的双眼不禁微微眯起,“他是我至今见过最出色的追踪之人,只要有些许的蛛丝马迹,就万万逃不脱他的追踪。”
“诗语明白了。”
“楚浩天已然看出了在雪轻荭身边之人并非是怡然,以他之智谋,必然会注意到安阳。能否消除他的疑心,把危机消弭于无形之中,就要看怡然自己的手段了。”那人说道,“我身份特殊,不宜出来太久,否则便会引起他人的怀疑。我能帮她的已经为她做好了铺垫,最终能否逃出生天、得尝所愿就非我所能预知的了。”
“诗语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得少主周全!”诗语许下诺言,眼眸中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唉……”伴随着幽然的叹息声,那人不再言语,转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诗语缓缓起身,蹙眉沉思了片刻,眼神不再犹豫,也不再局促不安,变得坚定起来。她微微抬起右手,轻轻一挥,紧闭的衣柜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开,显露出里面的衣物来。诗语屈指一引,其中一件素雅中带着几分华贵的绫罗长裙缓缓朝她飞来。
好一招“隔空取物”!江湖之中,能把“隔空取物”施展的这般入神入化,怕是屈指可数。一小小花魁竟有如斯高深莫测的武功?当真是让人震惊。
诗语脚尖点地,原地旋转了一圈,身上的衣裙自动从她的身上脱下,飘然落在一旁的衣架之上。与此同时,飞扬在半空中的长裙落下,刚好被她穿在身上。
诗语边走边把头上的珠钗取下,如丝绸般的青丝长发缓缓滑落,就仿佛是倾泻而下的瀑布一般,随着她的走动而舞动着。来到梳妆台前,诗语把手中的珠钗放下,看着铜镜中朦胧的容颜,露出苦涩的笑容。主上的话,她何尝不懂?只是,爱一个人,往往是身不由己。
诗语打开胭脂水粉,稍作修饰,使得她的脸色不再是那般的苍白可怕。眸光瞥向一旁,拿起朱笔,一朵盛开的粉色桃花被她完美的勾勒在眉心之处,当真是应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不过片刻功夫,她整个人的气质与神情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傲中带着几分清冷,妩媚中又有几分清纯,看似矛盾,却完美的融洽在一起,形成另外一种独特的风情,任是旁人如何模仿都模仿不来!
——
安阳郊外有一座荒芜许久的庄院,里面杂草丛生,蛛网遍布。偶尔伴随着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
按道理说,这样一个荒废的院落本不该有人对其有兴趣,更不会有人敢深夜前来。可偏偏有人特立独行,不仅是孤身一人,更是深夜前来。
还未到子时,一条青色的人影出现在这座庭院中。在皎洁的月色悠闲地散步,朦胧的月光显露出此人的真实相貌,竟然是离开皇宫辞官归隐的傅青麟!让人不禁浮现出许多的疑问,他怎会在这里出现?他怎会在此时出现?他想要做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傅青麟缓步走到庭院后,在一个枯井旁停下了脚步。还未停留多久,便见他纵身跳入了枯井之中。
莫非……他不想活了?因此跳井自杀?不用多想,这样的猜测肯定是一个笑话。
果然,傅青麟身子如同落叶一般轻飘飘的落入井底,步入黑暗之中。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井底竟是别有一番洞天。
眼前出现一座地下宫殿,其富丽堂皇,便是有着安阳首富之称的蓝家也望尘莫及,恐怕就是大楚皇宫也要为之逊色不少。
整个宫殿皆是用上好的汉白玉建造而成,中间四根柱子,上雕刻着一条条栩栩如生、翱翔九天之上的青龙!价值千金的夜明珠被随意的丢弃在宫殿四周的角落里,使得整个宫殿亮如白昼,没有丝毫黑暗角落。这样的一目了然,怕是有人无意中闯入,便会立时被觉察,清理出去。
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让人不禁浮想翩翩,为何在荒废的庄院下有这么一座比之皇宫还要奢侈豪华的宫殿?为何傅青麟会知晓此地?他来此处又是为何……看来这大楚江湖远非它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属下恭迎宫主!”只见几道人影闪过,傅青麟的面前便跪了数十个人!其中为首之人,正是秦柯!
傅青麟颔首点头,示意他们起身。“可有所收获?”傅青麟问道。
秦柯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宫主令属下等严密监视大楚皇宫,属下等丝毫不敢有所怠慢大意。只是……”秦柯脸上略显羞愧之色,“高福这阉人武功高深莫测,影子们不敢太过靠近,生怕被其发现觉察。他的身手放眼江湖,也可称得上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且禁宫之内还有暗绝,四大首领魑魅魍魉各有所长,其中不乏有隐匿高手,武功皆更是不在属下之下,属下所能窥探的不过是一二而已。”
看到傅青麟沉默不语,秦柯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柔然女皇雪轻荭身边的左丞相柳青夜,虽不过双十年华,但其心机手段皆让属下望尘莫及。属下心知,再好的伪装,也难以骗过这一对君臣。因此,隆安殿寝宫影子们不敢进入,其中所发生的事情也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属下从影子们所传来消息推测,怡然公主应该是跟随柔然女皇回柔然,因为,只有柔然女皇方能护得她周全!”
“不,你错了,”傅青麟打断了秦柯的话,摇头说道:“表面上看,的确是如此。可楚浩天身为帝王,身为一个有野心有欲望、想要成为天下唯一至尊王者的帝王,他的尊严岂容他人冒犯?柔然历来与大楚交好,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楚浩天虽不至于撕破了脸,但一些暗中的伎俩必不会少。我既然能想清楚这一点,雪轻荭又怎会不明白?高福虽然难以应付,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雪轻荭有的是手段让他无法进入隆安殿寝宫。只要高福无法进入寝宫,雪轻荭的偷天换日之计便不难成功。这是雪轻荭唯一的机会,亦是怡然唯一的机会!”
闻言,秦柯面露敬服之色,“宫主竟像是亲眼看到一般!属下尾随柔然女皇出了大楚,途中所遇暗杀不下二十次。属下本想暗中相助,却不料柔然女皇早有安排,更有红楼护法暗中护送。直到边境,方才被楚浩天拦下。两人针锋相对之后,楚浩天竟让开了道路,让柔然女皇轻松过关。与此同时,暗中窥视的匈奴四王子金轩也随之离去,取消了原本的计划。属下当时便料到,柔然女皇身边所谓的怡然公主必然是假冒之人!可让属下疑惑不解的是,当初在大楚皇宫,属下等严密监视,期间并无可疑之人离开……”
“呵呵……”傅青麟轻笑,眼底中带着些许的宠溺与温柔,“若是被你轻易觉察,那怡然便不是怡然了。”
“是,”秦柯点头称是,这样瞒天过海的计谋,几乎瞒过了天下所有人,让人想要不佩服都难。
“安阳可有何异动?”沉思了片刻,傅青麟问道。
“有。”秦柯说道,“前些日子,安阳首富蓝贵生那个体弱多病的女儿蓝夕儿回府,据说其绝症已然治愈。随后,‘三绝公子’沈玉枫之名突然名扬天下,成为了花魁诗语的入幕之宾。而这沈玉枫正是蓝贵生的外甥,因此外貌上与怡然公主有几分相像。不过,经过属下几番暗中查探,可确定其是男儿之身,绝非是怡然公主所易容……”
“蓝夕儿?”傅青麟眉头微微皱起,这个蓝夕儿究竟是不是蓝夕儿呢?大楚皇宫的蓝夕儿乃是怡然,那这个蓝夕儿呢?这个名字出现的太多,反而让人心生疑惑。
“是的,”秦柯说道,“属下经过几番查探,方才明了真相,原来这蓝夕儿的确就是蓝贵生的那个女儿!这蓝夕儿自幼体弱多病,很少见人,听说还数次徘徊在死亡边缘。为了她,蓝贵生不惜倾尽一切,只求有神医能治好他的女儿。后来,宫中选秀,这蓝夕儿名列其上,可这时的蓝夕儿已然被蓝贵生送到了山上调养,据说是一个归隐多年的医者,医术不在‘毒手圣医’月冷非之下,而且最为擅长医治的便是蓝夕儿所患之病症。蓝贵生虽然胆大,但可违抗圣旨的罪名他万万不敢担当。于是,他重金找了一名与蓝夕儿有几分相似的女孩,顶替入宫。他算无遗漏,却不曾料到,那女孩竟然天生九阴绝脉,活不过十六!否则,又有哪家肯为了钱财而牺牲自己的女儿呢?”
“那女孩入宫不久,便病发身亡!”秦柯笑了笑,说道,“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在她病亡前遇到了怡然公主!于是,怡然公主便利用她的身份,以及她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相貌……于是,便有了蓝夕儿与楚浩天上元灯节偶然相遇的那一幕,于是,也便有了楚浩天对其的倾心!直到金轩求婚,大楚夜宴之上,楚浩天方才知晓,让自己有了心动感觉的女人竟然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怡然!”说着说着,秦柯的神色逐渐暗淡下来,对于旁人而言,身在帝王家,是多么的令人羡慕的事情。可对于身在帝王家的人而言,他们最大的奢望其实不过是向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在帝王的眼中,什么伦常,什么道德,根本就是一纸空文,他们想要的,从来都只会想尽办法得到!于是,和亲途中,几路厮杀……其实,后面的事情,不需属下多言,宫主自己心中也最为清楚不过了。”
原来如此!傅青麟眼眸中露出一抹了然,心中的疑惑与不解得到了答案。“三绝公子?”傅青麟喃喃自语着,“这人出现的时间、地点都过于巧合,我倒是对他十分的感兴趣。”倏地,他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或许有些答案,他可以告诉我!秦柯,你可知道,三绝公子沈玉枫最近会在哪里出现?”
秦柯从衣袖中拿出一张锦帛,交付到傅青麟的手中,说道:“今夜三更时分,乃是花魁诗语登台表演之时。属下相信,作为诗语的入幕之宾,今夜三绝公子定然会出现在销魂醉梦楼中。”
“哦?”傅青麟接过,大眼扫视了一下,锦帛在他的手中化作了碎末,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如今也差不多将近三更,看来今夜我定然能够一睹这三绝公子的风采!”